《圣斗士之案发现场》露浓

20、12．情法之间

　　当阿鲁迪巴说出“大哥，你让我和那孩子谈一谈，再好好想想”这句话的时候，艾俄洛斯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除了等待没有别的选择：这件案子中唯一足够分量起诉当事人的证据便是阿鲁迪巴的一番话。

　　阿鲁迪巴再次坐在兄弟俩人面前的时候，一向爽朗笃定的汉子是满脸久违的迷茫和不安。他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艾俄洛斯叹道，“阿鲁，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有所拘禁。”

　　阿鲁迪巴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大哥，我只是想，如果不是我的出现这个意外的话，贝尔那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不是？”

　　艾奥里亚愣了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不同于哥哥，他甚至根本未曾想过阿鲁迪巴会在出庭作证这件事情上迟疑。

　　“那要看你对‘有什么事情’的解释，阿鲁，”艾俄洛斯答道，“如果你说的是不会受到法律制裁，那么确实。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若不是你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把凶器重新带回家中，也许我们永远也查不出这件案子的究竟。就是现在，如果你不出庭作证，我们也无法起诉她。但是无论你出现与否，她都策划了一起精密的谋杀。”

　　“贝尔和我说了关于她老师，就是一个多月前去世的莫妮卡?波桑，的事情，”阿鲁迪巴喃喃道，“我想…她的愤怒也并不难理解。没有人能为她所爱的人申张正义，所以她觉得需要自己动手…”

　　“那么谁来为玛丽亚?波桑申张正义？”艾奥里亚冷笑一声，问道，“且不说玛丽亚是不是真地杀害了自己的姐姐---就算她是吧！至少如今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那么伊莎贝尔呢？她难道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阿鲁迪巴张口结舌了半分钟，最后低下头小声说道，“里亚，大哥，你们不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那么聪明勤奋，那么能干，善良又热情…我知道你们多半不相信…”

　　“我相信，”艾俄洛斯打断他，认真地说，“别说有你的证词，就是看伊莎贝尔几个朋友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她是一个很热情无私的人。但她仍然是谋杀犯；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她是做错了，但是我不想送她进监狱，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个十年八年，艾俄大哥，”阿鲁迪巴叹道，“她才十八岁，那么有前途，若是谋杀罪名成立，她…她现在进监狱也不能挽救已经死去的人们，只会让数不清的人心痛：她的父母家人，她的朋友…还有我。”

　　“不只是十年八年而已，”艾俄洛斯低声道，“阿鲁，她已经十八岁，算成年了。在纽约州这算二级谋杀，二十五年到终身监禁。”

　　阿鲁迪巴大惊，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水。“不行！”他大声说道，“大哥，我和托马斯是很好的朋友；贝尔这孩子，我已经把她当自己的侄女一样了。”

　　艾俄洛斯沉默了片刻。之前他并没有仔细想过刑罚的问题，但是纽约的严苛确是不争的事实。

　　“按照伊莎贝尔的情况，没有哪个陪审团可以如此狠心判终身，”艾奥里亚说道，“二十五年更现实一点。一条性命，二十五年，能说不公平么？”

　　“二十五年很长，又是一条性命了，里亚！…”

　　“大哥，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阿鲁迪巴突然问道，“如果是里亚，或者我们当中一人惹了麻烦…”

　　“如果我是杀人犯，他会亲手劈了我！”艾奥里亚猛地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阿鲁迪巴的领子，忿忿道，“阿鲁，你到底什么意思？那丫头计划了一场完完整整的谋杀！你有没有见过事发后她那种冷漠得意的表情？你居然还要护着她？”

　　“好了，里亚！”艾俄洛斯喝住弟弟。他静了许久，最后缓缓道，“里亚高估我了。阿鲁，你说的对：罪名，监狱并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只是我仍然要试着将凶手绳之于法：毕竟那是我的职责所在。”

　　阿鲁迪巴复有坐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愣愣地瞪着地板，脸上的表情让艾俄洛斯也忍不住跟着几分伤心。艾奥里亚却不肯就此罢休，只是说道，“阿鲁迪巴，我入行也有三四年了，过手的大大小小谋杀案一百出头，你是第一个不愿意指证杀人犯的，还不是为了安全原因---你真想好了？”

　　“里亚，我…”

　　“行了，你们别难为亚方索了！”

　　年轻而清厉的声音陡然响起。伊莎贝尔?王正推开茶馆的门，向他们走来。少女一身黑衣，背着硕大的书包，脖子上还挂着Ipod的耳机，看上去似乎和普通高中生并无两样。她走到桌边，径自拖过一张椅子坐下。

　　“贝尔，你怎么找来的？”阿鲁迪巴一脸惊愕。

　　“自从你出了门，我就跟在你车子后面，”伊莎贝尔答道，“亚方索，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顿了一顿，转向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警官先生们，别难为亚方索了。你们是好朋友，不是么？可以让他走么？我想和你们独自谈谈。”

　　待到阿鲁迪巴终于离开，艾奥里亚满腔敌意地问道，“你要干什么，认罪么？”

　　“认罪？”伊莎贝尔微微一笑，“不，我不要进监狱。你们现在甚至没有足够证据指控我，不是么？就算亚方索愿意作证，就凭你们的友情，他的证词只怕很难说服任何法官或者陪审团。”

　　她停了一下，仍然微笑着，抬手向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和一个杯子。

　　艾俄洛斯本已心软了两份，听到这话突然觉得一阵愤怒。他沉声道，“王小姐，你的祖国有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这两句翻译得真不错，”少女笑道，“不过我想你错了：这天底下没有完善的法律系统。”

　　她突然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正色道，“送我进监狱，就能证明司法的公正严明了么？监狱能让我悔过？不可能；有些事我永远不会后悔。监狱能让我成为更遵守社会秩序的人？更不可能；我想我从监狱里出来后肯定对□□上的所有门路了若指掌。监狱能惩罚我倒是真的，可是有意义么？正义是绝对的，执行正义的方式可以绝对么？”

　　艾俄洛斯再一次默然。这女孩并不是一味的冷血，只是不容与现代社会的偏激。在这一出谋杀之外的伊莎贝尔，一定是一个聪明，善良，前途大好的少女，他并不怀疑。想到将这样一个女孩在监狱里锁上二十五年，终究还是觉得心疼。

　　“我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伊莎贝尔的神色黯然，“这两天我想了很久，究竟是不是应该去自首，却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去监狱里活受罪。这个法律系统明明拿我没有办法，我何苦按照它的规则惩罚自己。我想，还是‘杀人偿命’这个古老的概念更符合我的道德观。”

　　艾俄洛斯心里一凛。

　　少女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玻璃杯里：都是些碧绿的嫩叶，金黄色的花，填满了四分之一个杯子。她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的热水。

　　“就这样吧；喝完茶我便回去了。信不过我的话不妨明天再到我家走访，”少女说道。说着，她举起玻璃杯，毫不犹豫地送到嘴边。

　　茶水还未流入她嘴中，杯子却突然碎成了一千片，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一片片碧绿的水色，手臂也被碎玻璃划破了好几处。她惊叫着跳了起来，却没有呼痛。艾奥里亚也站了起来，碧绿的双眸中是锐利的震惊和愤怒。

　　“小小年纪，对自己都能狠成这样…”艾奥里亚一跺脚，“你赢了。不过你给我记着；下次若敢再犯，决不会让你逃过去。这个国家的司法远比你想象的精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伊莎贝尔看着远去的艾奥里亚，一时间整个呆在那里。

　　艾俄洛斯叹了一口气，对少女说道，“到我这边来坐下。”

　　女孩乖巧地坐下了，不安地看着他。艾俄洛斯轻轻抬起少女的手臂，只见金光过处，被碎玻璃割出的血口居然都消失了。伊莎贝尔猛地抽回了手臂，惊惧地瞪着艾俄洛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艾俄洛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和颜悦色地说道，“不错，如今纽约州的法律确实拿你没办法；你不想自首也罢，不必如此极端地对待自己。贝尔，这一次你逃过去了，但是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你好自为之。”

　　他起身走出了茶馆，看见弟弟正站在街头发呆。“里亚？”他走到弟弟身旁。

　　艾奥里亚转过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掌上，不大的警章在昏暗的纽约日光中闪耀。To Serve and Protect:服务与守护，一个神圣职业的神圣誓言。

　　“哥，我在想，这样我们也算保护了那孩子的父母，朋友，还有…阿鲁，”艾奥里亚闷闷地说道，“只是，放纵她，说不定以后她还会继续，更对不起法律的公正严明。怎样都是失职，是不是？”

　　艾俄洛斯望着警章上那金色的字样，不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