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饮血（西门吹雪同人）》缭之兮杜衡

15、寒风饮血

　　骤然见了这样的惨事，就连陆小凤都有些承受不住，三个昼夜的策马疾驰本就让他风尘仆仆，望着那一片被炸平的焦土，望着被排列在深坑中的尸首，他的眼底已完全红了，一双拳头死死地捏着，滔天的怒火和悲痛已让他全身发颤！

　　西门吹雪却没什么反应，他还是那个样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只朝着坑里瞥了一眼就迈步走了过去。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不时地用剑鞘拨弄一下残垣断瓦，陆小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颗心高高地悬着，简直随时都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西门吹雪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就像一张弓，弓弦已被绞到最紧，随时都可能崩断。

　　陆小凤道：“你在找什么？”

　　西门吹雪居然回答了他：“我在找她故意留给我看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却有些嘶哑，就像是木屑和铁器混在喉咙里的声音。

　　陆小凤道：“是……”他思忖着，换了个问法：“你觉得她会留下东西？”

　　“她一定会。”

　　那是拉断弓弦的最后一分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是真凶留下的，最后一样真正能毁灭他的东西。

　　西门吹雪并没有费什么力，很轻易地找到了那样东西。

　　一只黑色的小方匣子。

　　在西门吹雪将它拾起来的一瞬间，小匣子突然绽出一束光，光投影在焦土上，里面的图影展现，随着日光下沉，天色暗下来，画面也渐渐清晰。

　　小匣子发出滋滋两声响，传出一道机械女音：

　　“视频连线成功。”

　　“音画同步已开启。”

　　地上的影子闪了闪，豁然变化。

　　那头竟是全然不一样的一片天空，天还很蓝，不时还有一两架“铁鸟”呼啸而过，当飞到某一个地方时，铁鸟肚子打开，“铁桶”直直坠下，落在地上轰然一声巨响，土石四溅，地动山摇。

　　地上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烟尘、残肢还有死人，姜天一就是在这种地方跟西门吹雪见面的。

　　她蹲在一处残破的壕沟里，脸上布满了血和灰土，笑得张扬。

　　“西门吹雪先生，想必你已经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四枚航空炸弹，非常老旧的型号，组织里已经淘汰很久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她大笑：“想必你已经忘了我吧，可是你这张脸，我永远都不会忘。”

　　西门吹雪眉宇微沉：“你竟还活着。”

　　姜天一得意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死，只要你不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我就不会死。”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只能听她说。

　　“我猜你一定很想问我几个问题，你放心，到了这种时候，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一定如实告诉你。”

　　西门吹雪道：“你在什么地方？”

　　姜天一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有些发愣，又有些好笑，她实话实说：“我在1364世界，一个叫阿尔托的战场上，你可以理解为存在于世界上的另一个空间，一个……你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到不了的地方。”

　　西门吹雪的眸光暗了下去，喉咙动了动，似乎要把什么东西咽下去，或者吐出来。

　　他又问：“你为什么不来杀我？”

　　你所仇恨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不来杀我？

　　这似乎是姜天一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她猛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天上的飞机，一枚炮弹就落在她身边，炸开的碎石打中了她，她的脸，四肢，躯干都在流血，她也全不在意，而是笑吟吟道：“我要是杀了你，怎么能欣赏到不可一世剑神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呢？”

　　“你除了恨我，恨你自己无能之外，根本什么事也做不了，这种无可奈何，心痛如绞的滋味，已几乎让你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陆小凤在一旁早已听不下去了，他脸涨得通红，脖子和额头的青筋暴起，怒喝道：“你这个疯子，你放屁！你——”他撇了眼西门吹雪，而后怒极反笑：“你现在的状况似乎也并不乐观。”

　　姜天一环顾了一下四周，讽笑道：“你的眼睛瞎了吗？难道看不出我快要死了？这位……唔，这位先生，看看你的朋友吧，多么疯狂地想要杀了我，可他实在没有这个机会，今日我将战死于此，我会以英雄的身份下葬，我死后将获得无上的荣光，每年都会无数人在我墓前祭奠，我的事迹会被万人歌颂，可是他呢？”

　　“他的妻子，儿子，家仆，仿佛死得毫无价值，哦对了，还有南栀，我怎么能忘了她呢？不过是一个刚刚拿到高工职称的小科员，没有人会记得她的。”

　　姜天一忽然凑近了些，笑容夸张，一字一句，如毒蛇吐液：“西门吹雪，你还记不记得度津山洞里的那一战，你相不相信，那一次如果没有南栀，你根本活不到现在，可你对她做了什么呢？你杀了她！”

　　西门吹雪的眼瞳忽然紧缩，额头也渗了汗。

　　他道：“她跟这件事……”

　　姜天一悠悠道：“她跟这件事当然没有关系，那样拙劣的音频剪辑也就能骗骗你这种人了，你但凡给她半刻钟，她也就不用死了，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曾救过你的命，你却连短短半刻钟都不肯给她。不是说，无论多么无情的男人，都很难对深爱自己的女人下手么？”

　　陆小凤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可没法容忍这个女人接着说下去，他一把抢过那个小匣子，猛砸在地上，图影没了，声音还在继续：“啊，这就受不了了么？那么在这场对话结束之前，也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西门吹雪先生，我想知道你现在回想起南栀被你杀死的一瞬间，是在惋惜自己杀错了人，没能替自己的妻子报仇，还是因为错杀一个深爱着你却无辜死去姑娘而感到心痛？”

　　陆小凤在匣子上猛踩了一脚，那该死的声音总算消弭了。

　　秋风萧瑟，万籁俱寂。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站着。

　　陆小凤的手按在他肩头，用力一摇，他想说点什么，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可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知道了。”在这份令人窒息的沉寂中，西门吹雪这么说了一句，他慢慢蹲下来，呆呆地看着碎了一地零件，原本他不明白，为什么南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哭着求他相信，却忽然要在临死之前承认人是她杀的。

　　他终于明白了。

　　答案让他浑身血液激流，又在瞬间凝结成冰，每一次呼吸都似有刀锋割过肺腑，眼前忽然闪烁出一片斑驳的雪花点，他想起来，她曾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她很认真地在履行，从生到死。

　　她爱他，与生命对等。

　　所以她宁愿含冤而死，宁愿叫他永远误会她是个丧心病狂的恶毒女人，也不舍得让他难过半分。

　　而他呢？他亲手杀了那个至死都在维护他的姑娘，她的愿望是那么的卑微，仅仅只是要他的信任，他却从未给过她任何信任……

　　……

　　寒风把雪变成了刀，一刀刀切割着人的肌理。在度津这种地方，冬季一向来得很早。

　　西门吹雪在一片霜白之中独行。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坐着宽敞舒服的马车，车夫赶车的技艺很好，路上不曾有一点颠簸，还有一个同行的姑娘缩在一边，偷偷的用一种雀跃欢喜的目光打量他，如今车夫和姑娘都已死去，天地之间，也仿佛只剩了他自己。

　　度津，这里是一切悲剧开始的地方，若要结束，自然也该在这里结束。

　　剑锋反射出来的光比雪更亮，也更锋利。

　　西门吹雪打量着这里，他很满意，于是，他把生命中的最后一剑用一种虔诚的方式送给了自己。

　　人什么时候会自杀？是不是只有在绝望痛苦之中，觉得自己哪怕在多活一秒都忍受不住，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西门吹雪不是这种，他并不感到绝望，其实也没有多少痛苦，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会被时间所冲淡，成为余生的一种回忆。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死而已。

　　他没有立刻死去，因为剑捅得很慢，血流出来又会被冻住，但他是必死的。

　　他在纯白之中躺了下来，一点点的体会着南栀过的痛与绝望，他已感到了生命正从伤口处流逝出去。

　　创口麻木刺痛。很冷，很冷。

　　纯白中多了一点刺眼的红，很快又消失了，血被寒风饮下，于是有了新的动力在呼啸着，似要杀退所有有生命之物。

　　他听着，耳畔的喧嚣慢慢安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