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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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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家门口有醉汉闹事,麻烦派人过来看看吧。”
“请问地址在哪里?”
“在XX小区……”阮筱筱还没说完,接线员忽然打断她。
“小姐,是不是2号楼201室啊?”
“对对对,你们都知道了?那快点派人来吧!”
“已经有住户投诉过了,麻烦小姐不要浪费警力去解决你们私人感情问题。难道你是要警方为小两口闹别扭单独建个档,然后留这玩意当纪念册吗?”接线员打炮似的继续训斥:“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你这样的,哭天喊地求着警察来,警察来了又装作没事说是误会。就因为你们这点误会,耽误了多少真正需要警方帮助的市民?麻烦小姐不要在深更半夜扰民又扰警!请自重!”
“我,对不起……”阮筱筱居然服软了。
她面红耳赤地挂断电话,好一会儿才发觉,她错在哪里?
既然警方靠不住,她只能自己撵走祁定睿这只瘟神!正当她雄赳赳气昂昂往大门迈去,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宁静。
阮筱筱不放心地贴着门板探听,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他已经走了?她扒开一点门缝,鬼鬼祟祟地向外望——祁定睿不在门口。
她连忙走出去,过道两边都寻不见他的身影。看来,他是真的离开了。
阮筱筱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熄灭客厅的吸顶灯,裹着毯子轻轻躺下。漆黑中,她忽然开始担心,这大晚上的,他还认得回去的路吗?万一他醉醺醺的跑去睡马路该怎么办?或者,掉进下水道?短暂的一瞬间,她已经温习了无数条社会新闻常提到的醉汉意外。
怎么搞的?她为什么非得替他担心?他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再说了,他家那么有钱,大不了拨个电话肯定会有一堆马屁精跑来接驾,还用得着她操心?
阮筱筱干脆蒙头大睡,再也不愿意想起这个人。
今天是周六,阮筱筱打定心思睡个懒觉,鼻子却被一股香味勾引,好像是饭菜香?她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确定地又闻了闻。香气果真是从厨房窜出来的,而且是炸香肠的味道。这么一大早的,难道是小睿在做早餐?
她的心又开始酥了,越发喜欢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家伙。
“小睿。”她摸着睡偏了边的刘海,笑眯眯地走进厨房,结果发现小睿一夜间居然长高了!不仅个头挺拔,身子骨也壮实许多,甚至连五官也蜕变得英气逼人。她揉揉眼,再定睛细瞧,哪里是小睿,分明就是祁定睿!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记得他已经回去了。
祁定睿穿着她的围裙,故意在她面前耍了一记颠勺,“昨天晚上我就在这里,只是没和你一起睡,当然没有发觉啊。”他的牙齿很白,仿若沙滩上洁白光润的贝壳,笑的时候格外炫目。
阮筱筱简直被他气炸了,暴跳如雷地大骂:“胡说八道!昨晚我出去看过了,你根本就不在门外!说,你怎么进来的?擅闯民居你不知道吗?非逼得我叫警察是不是?你究竟还有没有脸皮的!”
“你骂得也太狠了吧。你哄我去买礼物,大晚上又把我丢在外面,怎么不说我也很可怜?为了进来,我只好从你家管道爬上来,幸亏小睿给我开窗。”他扬起下颌,毫无歉意。
阮筱筱捏紧拳头,两只眼睛已经瞪向缩在厨房门后的小睿。小睿自知理亏,躲在角落一动不动。阮筱筱憋着气,恨不得将这小子揍一顿,悔恨为何要替不相干的人养不相干的累赘!
她转过脸,咬牙切齿地指住祁定睿的鼻子:“祁定睿,你太过分了!现在马上离开我的家!”
祁定睿觉得委屈:“为什么非得赶我走?我只是想给你们做早餐,不然怎么送小睿去找他妈妈?约好八点半会面的。被你这么一闹,又耽误了时间。”
“等等,你,你刚才说什么?”阮筱筱怀疑自己气糊涂了,居然出现幻听。
祁定睿又开始趾高气昂,说:“不然你以为昨晚我为什么会找你?又怎么能找上你?”
“你见过谢金燕?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她的?”
“有个女人在KTV门口哭哭啼啼,我想不注意都很难,不是吗?”
“你都看到了?”她语气渐渐变柔,不再像之前争锋相对。
祁定睿认真起来:“我是无意间看到的。往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干了,许多事情是需要男人出面的,也只有男人才能解决。你只是个女人,所能做的便是找个不错的男人躲在他身后,天大的事情都让他来抗,这才是男人存活于世的最大价值。”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阮筱筱仍从他坚定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光亮,足以暖透人心。因为他这句话,阮筱筱决定原谅他,不可否认,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她确确实实被他打动了。她只是个女人,容易被三言两语迷惑的女人。
见她笑而不语,祁定睿忽然一脸痞气地凑上前:“怎么样?是不是激动得想扑过来亲一口?”
“滚。”
祁定睿双手投降,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虽然他已经将功补过,但阮筱筱还是相当不满对方侵犯隐私的行为。她决定小惩大诫,叉着腰以女王的口吻命令道:“我很感谢你帮助小睿,但并不代表我就会原谅你昨晚粗鲁的行为。趁我现在没有改变主意,限你五分钟内准备好早餐,并且要让我吃得满意。还有小睿,你也要帮忙,以后不许再这样。”
“遵命!”
“遵命!”小睿和祁定睿相视一笑,同时行军礼。
礼毕,祁定睿给小睿分配洗生菜的任务,他则重回炉灶,继续一展大厨风范。
阮筱筱靠住门框,瞅着两个大小男人手忙脚乱的滑稽摸样,心底却是莫名的温馨。她开始构思自己的未来,也要组织一个幸福的小家庭。每天醒来替孩子和爱人做一顿丰富的早餐,看着他们心满意足的吃完;送他们出门时,一定要亲亲他们的脸颊,就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亲不腻。
往后她一定要给孩子一百分的爱,不像小睿,更不能像她的童年。
早餐没什么可提,香肠炸糊了,鸡蛋煎老了,也就熏鸡肉生菜沙拉勉强入口。因为这些材料是祁定睿昨晚准备的,再难吃阮筱筱还是很赏脸的吃光,一来是不想浪费粮食,二来他这份心意已经超越食物本身。
对于她的赏光,祁定睿非常得意,一再吹嘘下次的料理会更让人惊喜。这话听得阮筱筱寒毛直竖,一次就毕生难忘,再来一次只怕小命都不保。倒是小睿吃得很香,沾满沙拉的小嘴不停嘟嘟囔囔:“大哥烧的饭菜都好吃!小睿最喜欢了!”
阮筱筱笑:“这么快称兄道弟了?还大哥,你们拜把子了?”
“对啊,昨晚上我就收他做小弟了。怎么,我不配?”祁定睿托住下颌,两眼直勾勾的看向她。
阮筱筱话锋一转:“你就靠这一顿早餐收买他了?”
祁定睿默不作声,手指一勾,带着小睿进入卧房。
片刻功夫,小睿出来了。
他穿的是杏色格子短款西服,脚蹬深棕色羊皮鞋,头顶格纹鸭舌帽,一条黑色的小领带服帖的塞在马甲内,上面还有枚金色的米老鼠领带夹。这就是祁定睿为他精心打造的新形象,典型英伦范。这个牌子的衣服阮筱筱在商城看到过,帽子都是千元起跳。她倒抽一口气,感叹他可真舍得下本钱,换做是她,亲骨肉也供奉不起。
“姐姐,不好看吗?”小睿因为阮筱筱的沉默,原本雀跃的神色渐渐冷却。
阮筱筱赶紧抱住他,“非常好看!连姐姐都看呆了,原来我们的小睿长得这么可爱!”
小睿开心地笑:“那妈妈会喜欢吗?”
“会的。小睿这么可爱,妈妈一定很会非常,非常喜欢。”阮筱筱温柔地摩挲孩子娇嫩的脸蛋,心里一阵酸疼。她搂紧孩子单薄的身躯,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祁定睿。
祁定睿笑得很勉强,似乎并不看好小睿与妈妈的会面。正因为他想得太现实,唯有透过物质的形式带给孩子一刻的欢愉。
他们准点到达动物园,远远就看见谢金燕站在售票处。
今天她脂粉未施,也没戴什么特别的首饰,只穿着一件碎花连身裤,看上去倒也素雅。只是她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更苍白,愈发凸显眼周淡淡的青色,以及下巴残留的红色痘印。日夜颠倒的生活不仅在吞噬她的青春,还有生命。
阮筱筱静静看着她,忽然明白一个单身母亲将孩子拉扯至今,该有多么的不容易。她不再怪责谢金燕,而是在小睿耳边轻轻说:“去吧,妈妈在那里。”
小睿怯弱地往后退,因为害怕妈妈会再次推开他,也害怕眼前不是真的妈妈,他反而没有胆量朝着那个影子走过去。
还是祁定睿说:“小睿,你是男子汉,怎么能让妈妈等你?不要惹妈妈伤心,快过去吧!”
“妈,”小睿顿了顿,忽然放声大喊:“妈妈!妈妈!”
他一边跑一边喊,让板着脸的谢金燕竟也落起泪。
因为祁定睿的干预,她终于得到一天的假期。也是到了动物园她才发现,今天是六一。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陪小睿过儿童节。当小睿张开双臂向她跑来,她开始恍惚,以为那不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又黑又瘦,脸上总透着营养不良的黄色,胆子还非常小。眼下这个向她跑过来的帅气小子,比小睿更结实更高,连笑容都比以往的小睿开朗。可见,小睿真的被照顾得很好,说明她的决定并没错。她不应该感到后悔,更不能为此心软,可无论她的心肠想要打磨得多硬,在抱住小睿的那一刻,她的心分明在滴血。这应该是比她的生命更紧要的骨肉至亲,然而,她竟然放弃了他。
阮筱筱心里莫名的生疼,这场母子重聚让她想到许多不快的回忆。她为小睿得偿所愿而高兴,也为曾处于同样境遇的自己伤心不已。这时祁定睿悄悄牵着她,离开了动物园。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是回家吗?”阮筱筱平复心情后,发现并不是回家的路线。
“陪我去见一个人吧。”祁定睿眉头深锁,看得出他在紧张,“忽然很想去见见她,可如果我一个人,实在没有那样的勇气。有个人陪着,我会比较自在。”
阮筱筱很好奇:“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是我的母亲。”
他的母亲不住在豪宅,住的是精神病院。并且,已经有相当的年月。
作为院里的老资格,也因为丰厚的家底,她被照顾得非常好。专门的看护,专门的大夫,专门的VIP套房,还有专门的花园。可是这一切对她而言,从来就不值一提,她每天更愿意干的事情便是坐在香樟树下,等着一个人。
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只能作为旁观者,远远看着,一步都不能上前。
“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我的母亲。”祁定睿的语气颇有抱怨的成分,以至于目光中隐约可见的泪,都带着一丝恨。
“为什么你不走过去?反而站在花园外面看着?”她虽然有些不明白,倒也隐约猜到点什么。
良久,只听他说:“因为我不是她想见的人。如果我现在走过去,她会发疯的。”
阮筱筱愣住了,已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望着眼前这位沉静如水的老妇人,依稀可以推断出她曾经的容貌,祁定睿应该是继承了她最好的基因。
“你母亲很漂亮,你长得非常像她。”
“很像吗?”祁定睿艰涩地笑,“这正是她从小嫌弃我的原因。因为,我一点也不像我父亲。除了父亲,没有人能够打动她,包括她的儿子。”
“为什么要这么否定自己?”
“她曾经打过两次胎,因为是女孩。她太爱我的父亲,所以只想要个长得像我父亲的儿子。结果,她再一次失望了。我母亲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也只在乎一个人,结果有一天她发现倾注所有去爱着的男人,竟然背叛了她。所以,她的心碎了,眼睛也瞎了。并不是生理的瞎,而是一种精神症状,换句话说,她是把自己想象成了瞎子。”
祁定睿永远记得十岁那年,母亲坐在琴房练琴,父亲非常温柔地守着她,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的身上,拉长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祁定睿以为那将是他与未来妻子的写照,事后他才知道,父亲那天之所以会如此温柔,是因为找到了初恋情人的下落。
多年以后,母亲终于从南柯一梦中惊醒。当初海誓山盟的爱人,原来心里一直都爱着别人。
他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便成了今天的样子。反正,他是再也没有听过母亲说过一句话,哪怕一句怨恨都没有。
“我不应该带你来吧?你这么懂得关爱人,想必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祁定睿缓过神,强颜欢笑。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她带来。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对小睿的爱心感染了他吧。
他尴尬地转过身,本想一走了之,回头却发现阮筱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她的目光清冽如水,“如果一定要比较,我更羡慕你。至少,你的母亲是太爱太爱自己的丈夫,太过珍惜这份爱人的心。我的母亲,谁都不爱。”说这话时,她以为自己会相当平静,真说出口了,才发觉她也是个胆小鬼,一提到母亲就会哭的胆小鬼。
然而这一次,有个人抱住了她,在她最伤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