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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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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伦走出屋子去一气儿上了楼顶露台,深深吸口气,还是觉得心跳的有那麽一点儿快。眼前还是十三少那段平直流畅的锁骨,那身白皙的皮肤,不知道手摸上去是甚麽感觉…
李伦垂下头来,看了一眼自个儿右手。回来时骑在马上,右手的这几根指头便是贴在他面上挡一挡风沙的。知道这个人最爱干净,有点儿脏的都看不下去,偏偏又喜欢穿白的。右手那几根指头不觉轻轻一动,似乎回忆起那种柔顺的触感。光滑的如一匹上好的缎子,但冰凉的,寒冷的从骨头里透出来一样。那个时候儿自个儿似乎想的就是,赶快到分舵,赶快给他弄一桶热水,把他泡进去。
不过半路上那人就醒了,却磨磨蹭蹭不肯睁眼。自个儿也奇怪,竟也懒得揭穿他。大概是因为十三少睡着挺好,不然醒过来,他也不晓得跟他说甚麽。
江湖上的十三少,一直是正义之士口中的邪魔外道。究其原因,也不过是他的通天宗源,会使那吸星剑诀。吸星剑诀夺人真气,中招之人必死无疑,委实阴狠。但自从通天大枭南宗刘士靖一门被江湖围剿之后,江湖上的通天剑客便少之又少,会使吸星剑诀的人几乎绝迹于江湖之中。
直到十三少出现。
江湖传言,十三少不知年岁,不知祖籍,不知亲友,不知师门,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人说他是青年模样,有人说他七旬老者,还有人说他是豆蔻女子,可见是个易容高手。但无论他扮作甚麽模样,手中那一把冰魄寒光剑从未变过。只是吸星剑诀不出则已,一出必斩杀殆尽。
李伦慢慢回想陆十三先前对战之时,想一窥吸星剑诀的奥秘。但…似乎眼前一直是黄沙漫漫风沙滚滚中,那一身白衫腾挪转圜,剑光血影,说不出的妥帖。
李伦挑挑眉头呼口气,说句实话,他不清楚为何陆十三会告诉自个儿他是无极门的掌门,难道就不怕他告诉别人去?
只是告诉别人也没用,无极门虽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来源点儿,却不涉及江湖仇杀。只要你有钱,便能买你要的消息。
那得来的消息能信麽?
李伦垂目一笑,若是不能信,无极门也不会在江湖上这些年都没倒。只是,无极门在哪儿,怎麽找,却没地儿打听。但若是有人在江湖上放出话来有求于他们,不多久便会有无极门的弟子上门来寻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儿不过无意间提了一句,很想拜会下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三少,第二日醒来房中案头便有张条子,上书醉仙楼。
醉仙楼在江南,大大有名的妓院。
李伦依稀想起自个儿那时大大吃惊,如今在想,大概是程颐吧。笑了笑,却又抿住嘴唇。无极门前当真没甚麽可称作秘密的话,那自己身上的灭门血案,无极门能查到麽?
江湖上都说是南宗刘士靖杀了他全家,于是正义之士联合打入刘家,自此江湖上再没了这一家。
再无北侠,再无南宗,再无李迳年,再无刘士靖。
但是李伦不知道为甚麽,他总觉得有点儿古怪。哪里古怪又说不出,他只是茫然的觉得如果真是刘士靖做的,他又怎会甘愿自裁呢?
江湖上人都说南宗邪气,不讲道义,那也该是以死相拼,怎会束手就擒甘愿受死呢?
想不通,想不通…
这些年他在星辰楼,走遍大江南北,杀人无数,只怕也已违背了父亲行侠仗义的本意。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刘士靖害了自个儿一家,刘家还有没有后人,但江湖上是打听不到的了。
现在无极门的出现,是个契机,亦或是个陷阱呢?
李伦抬起头来,幽幽的风里似乎是那天晚上陆十三拉着他轻轻说的那一句,你信我。
李伦握紧手,突地笑了一下。心道,十三少,你要查便去查,若查出来了,李伦谢你;若查不出来,也不打紧;就算你想骗我,也没关系。横竖李伦身无长物,所有的也不过是这条命。当年李家被灭门我都没死,这点儿又能有甚麽。
便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我李伦也会自个儿铺条路走出来的。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疾步之声,回头见是个星辰楼分舵的舵主。手上拿着个小竹筒,见他在面上露出笑来:“南明剑果然在此。”
“甚麽事?”李伦将手背在身后,淡淡开口。
分舵主将那小竹筒双手奉上:“一剑来信。”
李伦略有些惊讶,一剑不是灭崆峒派去了麽,怎的会给自个儿来信?接过那飞鸽传书的小小竹筒展开内里小纸条,李伦不由面上一缓。
一剑还是老样子,上面写了几个字,“活着回来”。
多半是他算着自个儿行程,这一两日总会到边关分舵,是故提前送了信来。这个老友,虽说对人不假辞色,但心地还是好的。至少当年收留他的时候儿,一剑毫不含糊。就算是日后一起进了星辰楼,有了更多的兄弟,但在李伦心里,也只有一剑这一个朋友罢了。
李伦记得家没灭的时候儿,有一年爹生日,很多人都来贺。爹抱着他站在后院楼上往前看。他问爹不是不是朋友很多,爹只是笑的。
他们算不得朋友。
那麽多人都不是朋友?为甚麽?难道爹的朋友不多麽?
少,爹的朋友是少。如果朋友遍天下,这样不好,说明别人了解你太多。
李伦记得自个儿当时不明白,想问的时候儿,下人请他出去了。所以这话一直没有问,但现在李伦已经明白了。
江湖是不讲道理不讲情面不讲礼法的,但也讲情意也讲义气也讲规矩的。
端看你对着谁罢了。
对着一剑,那是生死之交的兄弟。若换作陆十三…李伦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疼。
分舵主一直在边上静静等着回话,李伦收了信淡淡道:“没甚麽要紧的,你下去吧。”
分舵主却没走,只是退了一步抱拳道:“南明剑与十三少难得到边关来,可在此处盘桓几日?”
“也没甚麽要交代的…”李伦本想说明早就走,不觉想到先前陆十三的模样,又有些犹豫。
分舵主察言观色道:“十三少似乎有些困倦,不如住上几天,稍作休息?”
李伦叹口气:“也好,住几天吧。”
“那属下便去吩咐楼中弟子好生照料二位。”分舵主走了一步,却又回头,“这附近往西行三十里,闻说有个寒月潭,风景甚是秀丽,若二位无事,也可去散散心。”
李伦点点头:“那你代我向楼中传书,说我与十三少暂住几日再回。”
分舵主领命去了,李伦便又背身过来,眼望西方:“寒月潭麽…”
南宫骑在马上,走的不快,一摇一晃的。他也不着急,慢慢往前。本来跟着他的星辰楼弟子,都被南宫打发先回楼中去报平安了。一个人行在官道上,头上太阳叫云遮了,倒也不十分热。一阵风吹来,身上反而有些凉凉的。
南宫行过一段,看见路边有个茶铺,也就停下来要了碗茶,慢慢端着喝一口。
另一边飞马过来四个江湖客,见了茶铺便也停下,要了茶水大口喝着。
一个穿紫袍的擦着嘴皱眉:“大哥,你说咱们这麽日夜不休的往楚家跑,还有意思麽?他不都把女儿嫁给陆十三那奸贼了,摆明就是和星辰楼站在一边儿啊。”
那个“大哥”穿着身黑袍,仰头干完一碗茶才道:“现在星辰楼张狂啊,陆十三和李伦灭了漠北大部分的门派,剩下的楚家也拉拢了。那个一剑更是灭了崆峒派,听说又往点苍山去了。当真可恶!”
边上一个穿绿衣的道:“那咱们九环门咋办?”
南宫略略抬眼,暗中扫过这几人。
那“大哥”一拍他脑袋:“甚麽怎麽办?反正跟着掌门呗,总不能白白叫星辰楼那些人张狂。”
南宫垂下头来捏着茶杯,小口抿着茶水,留神听他们说话。
那穿紫袍的似懂非懂点点头:“那这趟咱们上昆仑山,是不是想和昆仑派一起对付星辰楼?”
那“大哥”咳嗽一声,没说话。
南宫略略挑眉,没说话,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就出了茶铺。行过那一桌时,这几人都抬头看他。南宫看都没看他们,只是拉拉袖子径直出外上马走了。
那“大哥”收回目光来,见身边几人还傻傻看着,这就一拍桌子:“看甚麽看,咱们还不快去送信?”说完也就起身给了茶钱上路。
这几个人行出去半里地,只觉得肚子里隐隐疼起来,竟是止都止不住。突地心口一凉,眼前一黑,翻下马来。口中一口黑血吐出来,甚麽都不知道了。
道旁树后转出南宫来,淡淡一抿唇角上前:“也不是想杀你们,只是不杀你们,我也拿不到你那甚麽宝贝信。”这就俯身搜搜几人身上,从那“大哥”怀里找到封信。
南宫看了题头落款,冷笑一声拆了就看。看完了一皱眉头,将那信揣在怀里,翻身上马,急急往点苍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