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代价是什么[虫族]》学徒A

6、陌生雄虫

　　突然和老友对上暗号并不代表万事大吉。
　　想要从科尔涅利的眼皮子下溜走，意味着还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做……

　　而且，说句不太好听的话。
　　在经历过上辈子那些被背叛的时光后，凯恩斯实际上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否信赖兰迪。至少目前，在这位老友身上存在许多谜题：

　　比如，前世和科尔涅利没有交集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比如，兰迪秉性细致多疑，又为何会通过简浅的几句话就认定了自己是周易君？

　　不过现在，凯恩斯并不打算深究这些问题——他太渴望逃脱了，逃脱属于甚至仅仅只是与周易君的经历有所贴近的任何东西，逃脱那让他窒息和痛楚的环境……
　　与其在这里等着灾难降临，哪怕只有那么一瞬可以叫他离开，那凯恩斯也愿意付出全力。

　　这一世，他唯一的渴求便是好好地、轻轻松松地活着。

　　于是当天晚上，凯恩斯假装喝下医护机械递上来的据说能够保护精神力的高级营养液，然后便闭起眼睛开始假寐，安静地等待窗外的两颗恒星落下——当走廊的时钟在凌晨敲响三次的时候，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披上衣服迅速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警报并没有响起，一路上也没有看见任何在屋内巡逻的安保机器。他不知道兰迪是通过什么办法支开了这些家伙，亦或者是科尔涅利有洁癖、不喜欢让不相干的东西在自己的居所里四处转悠。但凭借着对这间房子的熟悉，凯恩斯在一片漆黑中摸上了位于走廊最北面的七十二级旋转楼梯，搬开了旁边大理石雕刻的硕大落地花瓶。

　　站在花瓶下隐藏的矮墩，他伸手推开老式拼花玻璃窗，摸到了上面第七个略松动的旋钮。在一片生长的极为繁盛的攀缘植物下，有个由铁条组成的简易消防梯，就位于屋子中线的极为隐蔽的夹角里。

　　凯恩斯拨开藤蔓，灵巧地顺着梯子落地，矮身钻如半人高的紫色花群。

　　他仔细琢磨着兰迪说过的话和当时的表情。
　　想当年在蓝鲨星系，他们曾经约定过如果被秘密逮捕，应该用怎样的暗语来指代信息。那时周易君说这些，不过是聊天时的半个玩笑话，没想到如今竟有用的上的时候。

　　花房方向的蜂群——大批的警卫，这么说真要是从后院的灌木从直接钻出去肯定是行不通的。
　　工蜂会把雄蜂赶出去——结合科尔涅利那句‘我已经通知你兄长的雌君’的话，必然是暗示他回到巴森身边已经不安全了，兄长那位新鲜出炉的雌君格安很可能已近同议会长做了什么交易，去了非但不能获得帮助，很可能还会再把他送回来。
　　蜂后才是巢内真正的的掌权者——哎！这消息就算兰迪不说，他自然也明白实际上科尔涅利才是真正能够把握大局的家伙……

　　所以，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凯恩斯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当年星网会在每日的凌晨三点零五分开始刷新整体数据，包括《刺客》游戏在内的大型全息程序都会暂时被关闭十五分钟，他会此刻安排更换安保巡逻，因为这样可以很好地躲过其他玩家的骚扰——如果科尔涅利真的是照抄了他在游戏里建模的所有信息的话，那么现在正是自己溜出去的最佳机会！

　　安静地猫在正随夜风轻摇的花海里，凯恩斯度秒如年的盯着远处不算明亮的矮灯。
　　果然，几名脑袋上闪着红光的安保机械匆匆地从远处滚过来，顺着小路穿过了竹林——看来科尔涅利不仅抄袭了他游戏里房子的所有物理设计，连内部维护npc的套路也一并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

　　趁着夜色浓郁，凯恩斯迅速冲向与巴森家相反的方向。
　　拨开植株长得足有一人多高，和居所后院这个条件看起来非常不搭的成片可食用菜地（那是他作为周易君时的恶趣味），从阶梯状的圆形花坛踉踉跄跄地穿过去，空旷平地上的巨大迷宫突然出现在眼前。

　　当他走入这片由植物和电子投影所构建起的复杂秘境，发现那些小路真的与游戏内的建模一样时，内心着实松了口气——根据自己当初的设计，不远处的一个错误出口可以直通垃圾站。只要到了那里，他就能躲进车辆，随着早晨的清运逃出去。

　　凯恩斯刚想像之前那样麻溜地跑过去，却突然被肚子传来的绞痛和大脑模糊的晕眩摁住了脚。
　　他知道，自己的胃病，或者说是已经消散的前身遗留给自己的胃病，显然又发作了。

　　下午检查的时候兰迪就告诉他，其实他已经昏迷了有两天时间，在此期间只能通过注射来补充营养。晚上醒过来的那顿营养液，也在‘小心蜂蜜’的提点下被他吐进了马桶——这也就是说，凯恩斯至少有将近三天的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如今这具皮囊，和之前这只雄虫孱弱的身体素质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如果挨饿的太厉害，凯恩斯相当怀疑自己会不会半路上因低血糖而扑倒在地。

　　要不，先摘点东西垫垫肚子？
　　如果一切照旧，迷宫内几条‘错误路线’通道的尽头应该有个种满蔬果的小花园。距离这里也不远，或许他可以先去那里找点东西垫……

　　就在内心纠结的这几秒，前方突然传来机械行走的声音，几句低低的紧张交谈紧随其后，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巡查的警卫器！
　　两个急慌慌的电子音交谈着，它们耽误了时间，却竟然恰巧和自己撞在一处。

　　凯恩斯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手一起颤抖起来。眼见就要暴露，他只能孤注一掷地朝着迷宫的更里面钻，同时在心底默默祈祷对方在着急赶路的同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声音。

　　灯光顿时大亮。

　　C！
　　把惊叫声压抑在喉咙里，凯恩斯掐着领口向后缩进灌木中，差点没把心脏从嘴巴里吐出来。他紧闭双眼，等待着下一秒被摁在地上，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迷宫中央是一块开阔的休息地，一个高大的身形被周围层层叠叠的植被们簇拥着，悄无声息地静静矗立在那里。
　　——是科尔涅利。

　　不知为何，这只雌虫突然打开了长椅附近的路灯，明亮的光刺激着藏在暗处的凯恩斯的眼睛，让他只能看见一片带着炫光的模糊色块。

　　等雄虫擦干生理性泪花，好不容易重新聚焦看清了对方的动作，当即吓得差点原地起跳。

　　科尔涅利原本背对着他站在休息区的黄色大理石砖上仰头盯着天穹，不知道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现在却似乎是觉察到了某些信息，竟慢慢朝着凯恩斯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转过身。

　　这堪称恐怖电影的场景惊得雄虫紧紧捂上嘴巴，生怕科尔涅利如同异形或者丧尸之类的鬼怪通过呼吸声将自己从绿植中找出来。

　　好在就在科尔涅利似乎要抬脚的时候，另一个熟悉的身形匆匆赶了过来。
　　——兰迪的样子较下午所见时，似乎狼狈了些。这倒不是说他身上有什么伤痕，亦或者发丝或衣着凌乱，而是指某种失败后才会呈现出来的、略显愤怒和退缩的神情。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声音容量、语气冷硬。

　　“这是我的巢，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出乎凯恩斯的意料，一向傲慢的科尔涅利并没有动怒的意思，而是在休息区的长椅坐下。

　　“这里可不是你的巢。”
　　兰迪脊背挺得直直，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那样子很像是要打上一架，但又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强行忍耐了下来。他指着科尔涅利的鼻子，被对方明显的无视态度气得跺脚。
　　“当初的合约——”

　　“我没忘。”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把一只莫名其妙的雄虫接回来？”

　　科尔涅利双手在胸前交叠成金字塔的形状，略有些阴沉地默然不语。过了有几分钟，他淡淡地看着兰迪叹息一声：
　　“所以你从下午一直到现在发了那么大的疯，就是因为我把一只雄虫带回来了？”

　　“不然呢？这里真正应该属于谁，你心里没有数吗？”
　　“我当然明白。”

　　兰迪眯起眼睛，末了，突然嘿嘿笑起来，声音里满是鄙夷，就差没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贴在脸上。
　　“你在期待些什么？我的天哪，我们的无冕之王不会还有什么幼稚的幻想，以为死去的还能复活、摔碎的可以复原吧。”

　　“你觉得不是？”

　　“我现在觉得是了。”
　　兰迪突然用一种甜蜜蜜的声音说话。

　　科尔涅利抿起嘴唇。
　　“下午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呢，你究竟是相信我的判断，还是不相信我的判断。”
　　“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
　　“你疯了，科尔涅利。”
　　“我的思绪很正常。”
　　“正常到相信这世界上存在诸如灵魂的玩意？而且这个灵魂还会在饱经折磨后再次回到你身边？你是世界之主还是老天亲生儿子？！”
　　“我不相信灵魂，但之前曾有过类似的案例，在度过化蛹期的时候，强势一方的雄虫可以通过精神力链接影响另一方，甚至将记忆和性格都传递过去……”

　　“哦？”
　　兰迪打断了科尔涅利的发言。
　　“所以你是想找个有着相同记忆和性格的替代品？”

　　科尔涅利揉了揉额角。
　　“我去调查了那个叫凯恩斯的雄虫。他身体虚弱，原本是不应该能够撑过二次进化期的。就算勉强通过化蛹，最多也不过是只低等雄虫。”

　　兰迪环抱起双臂，发出‘呵’一声冷笑。

　　“他当时……”
　　话在科尔涅利口中滚动几次，最终还是选择含混过去。
　　“毕竟他当时和凯恩斯的距离并不远，劫持他的星盗的飞船正好迫降在那颗边缘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