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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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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濯的四人小小补习班在那顿午饭后正式开课。
这四位的基础比陈濯想象中薄弱,基本上几个科目全是短板。
尤其夏子澈,陈濯看过他的数学摸底考卷,其中有一道概率题,答题区被填得满满当当,陈濯还以为他会做,但再定睛一看,这家伙结论写了个π,陈濯当场两眼一黑,顿觉任重道远。
他们的补习时间是每天下午放学后和周六全天。至于地点,周内可以借用图书馆的单间阅览室,但周末学校图书馆不开,只能考虑去外面的图书馆或是书吧。
周五晚上,陈濯找了几家店,发在他们五个人的补习小群里,让另外几位看去哪个地址比较方便。
陈濯:[图片]
二狗:?
二狗:干嘛?
陈濯:周末学校图书馆闭馆。来挑补习地点,我都行,看你们去哪方便。
二狗:不用,我们有地儿可以去,明天让你见识一下。
知知知源:啥地方啊,你说秘密基地?
谣:要去那儿?疯了吧。
二狗:没事,我往里面添了几张桌子,够用。
谣:是这个问题吗……
知知知源:我觉得没问题,也行,文文呢?
one:都行,看你们。
群里几位在这打了半天哑谜,到最后陈濯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问夏子澈,那家伙也不告诉他,只说周六一早给他个惊喜。
陈濯对惊不惊喜的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怕夏子澈到时候给他整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夏子澈再三保证那绝对不影响学习,看在他那么真诚的份上,陈濯决定信他一次。
周六是个灰蒙蒙的阴天,空气带着潮湿的味道,连槐树的叶子都有点蔫哒哒。
陈濯一大早出了门,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铺满厚重灰白云层的天空,微微眯起了眼。
北川的夏季漫长,有阳光的时候太阳能晒到人发烫,阴天的时候,高温又和水蒸气混在一起,又闷又热。
陈濯不喜欢北川的阴天,不仅是因为这蒸笼一般的感受,还因为,一到阴天,整个世界好像都被盖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目之所及的颜色,远不如晴天时鲜活。
陈濯盯着天上翻涌的云层,略微有些出神,直到他听见自家小院门口传来一声:
“陈濯!看什么呢,走呗!”
陈濯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下一秒,他眼中闯进一抹鲜亮的姜黄色。
夏子澈正趴在他家院子的矮围墙上,好像一点不嫌脏。
这家伙很喜欢橙黄色系,具体可见他的爱车和书包。他日常穿的衣服也总是这些颜色,平时晴天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在灰色的世界里看见这样的他,陈濯心里突然多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好像阳光的具象化。
“在看云。”
陈濯随口答了一句,他走过去推开小院的门,却发现今天他家门口空荡荡的,除了一个黄色的人,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微一挑眉:
“你今天不骑车?”
“不骑,咱坐地铁去。那地儿有点远,骑车过去得把我小车跑冒烟。”
夏子澈拉了拉自己的单肩包:
“我跟赛赛他们约到地铁站了,咱们到时候下车直接就能碰面,好完美的计划。”
夏子澈的尾巴又翘起来了,陈濯看着他,没忍住轻笑一声:
“怎么,补个习还要横跨大半个北川?这么隆重。”
“嗐,当然不只是补习,去了你就知道。”
夏子澈伸手拉住陈濯垂下来的半截书包带:
“走了!”
夏子澈没吹,他说的那地方确实够远,陈濯被他带着坐了七八站地铁,换乘后又坐了两三站才到目的地。他们在C出口跟赛谣他们会合,但几人站在地铁站门口,却久久没有迈出离开的那一步。
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他们遇上了点不可抗力的问题。
“轰隆——”
天边一道雷鸣,屋檐外是倾盆大雨,雨滴被风吹进来扑在人身上,夏子澈感受到了,于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赛谣嚼着泡泡糖,面无表情问身边各位:
“对于这场雨,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
死寂。
薛知源哈哈干笑两声:
“怎么进站还好好的,出站就下这么大雨,我没带伞,谁跟我挤挤?”
赛谣瞥了他一眼,无情刺道:
“你猜我们为什么在这站了十分钟没人动?”
“……”
又是一片死寂。
几个人排排站在地铁站门口的檐下避雨,站里一趟趟地铁到站,一批批乘客路过他们、潇洒地撑起伞走进雨里,每过去一个人,都让他们几个人的存在变得更好笑一点。
夏子澈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五个人同时不带伞的小概率事件,但一想,如果是他们几个,事情好像又合理起来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似的把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而后,他看看自己已经湿透并且正往下滴水的手,违心地说了一句:
“这雨好像也不大,反正不远,咱冲过去吧。”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
檐下几人齐刷刷看着他,他们的沉默和顶棚上的雨声一样震耳欲聋。
“……”
“陈濯?”
就在夏子澈被他们的无声胜有声逼得快要投降时,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把他从快要凝成实质的鄙视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说话的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清瘦小女生,她看看陈濯,又看看他身边这几人,抬手推了推眼镜:
“在做什么?”
她问了这么一句,几人看看她,有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挪到了她手里一把小巧的折叠伞。
此时此刻,伞在这个灰暗的世界中闪闪发光。
“……避雨。”
陈濯艰难地回答了黎芽的话。
“啊?”
黎芽的反应平平淡淡,但放在这种情况下,莫名有点嘲讽意味。
她很真诚地在疑惑:
“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暴雨,你们五个人一起出门,一把伞都没带?”
“……”
好诛心。
一时没人有勇气回答这句话,最后还是夏子澈看着她,突然说:
“您是陈濯的同桌吧!”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但陈濯几秒后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夏子澈怎么知道黎芽是他同桌?
他看了夏子澈一眼,但夏子澈完全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疑惑目光,此时,他正亮着星星眼,跟黎芽自来熟道:
“同桌大人,您这是要去哪?赶时间吗?”
“不啊,随便转转。”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要耽误你一丁点时间。”
听见这个回答,夏子澈双手合十,摆了个求求的手势:
“您也看见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五个无知少年被困地铁站。我们好冷、好饿、好无助!谁?!谁能救救我们?!啊,是您!一位伟大的无私的乐于助人的陈濯的同桌大人!”
夏子澈用上了夸张的朗读腔,他好像完全不懂尴尬这两个字怎么写,一边念小作文,一边用表情和手部动作打配合,活像是在演话剧,惹得路过的出站乘客频频回头注目。
陈濯受不了了,他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想尽量离他远一点,好假装自己不认识他。但他挪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全空了,另外三个人不知何时跑到了更远的地方,该望天的望天该看地的看地,还有一位在装没事人一样看手机。
他们都嫌丢人,但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他的行为。
毕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们真的很需要丢人的夏子澈来为他们争取一把伞。
夏子澈在那边一个人输出,黎芽居然也不尴尬,就站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听他说。
她人还挺好,一直到夏子澈说完才把伞递给他:
“你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吗?我这伞很小,一次最多两个人撑。”
“不远不远,就马路对面那拐角,走两步路就到了。”
夏子澈接过她的伞,拆开抖了两下,顺便说:
“我们人多,得多跑几趟,同桌大人你可能得多等我们一会儿。这风一吹还挺冷的,要不我先送你去我们那坐坐,饮料零食不限量供应,你睡一觉都行。”
“……”
听了这话,黎芽没有马上应声,而是侧目看了眼陈濯。
陈濯微一挑眉,以为他是被夏子澈的盛情邀请整怕了,刚准备帮忙解释,就见黎芽收回了视线,应道:
“行啊,你不会把我拐卖了吧?”
“嗐,都一个学校的,不行我把身份证压你这呢。”
说着,夏子澈还真从包里翻了身份证给黎芽,而黎芽也当真收了。
很快,他撑开伞:
“我先带着同桌大人去开门,你们等一会儿啊,马上回来接你们。”
身边几个朋友懒洋洋应着好,陈濯站在边上,抬眸看着雨幕里那两个人。
虽然夏子澈本人成天神经大条没个正形看着十分不靠谱,但此时此刻,陈濯看得很清楚,在这样大的雨中,他手里的伞,始终是倾向黎芽那边。
目的地离地铁站好像确实不远,因为夏子澈很快就带着伞折返回来。陈濯留在最后,他看着夏子澈来来回回把赛谣他们一个个接过去,等过来时,那家伙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走吧,陈老板。”
夏子澈站在雨里冲他笑,陈濯微微抿起唇,躲进伞里,冲他伸出手:
“伞给我。”
“哪敢劳您大驾啊,我给您撑着就行。”
夏子澈吊儿郎当地拒绝道。
陈濯抬眸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他湿透的那半边身子:
“那就把你自己遮好,伞够大,不用往我这斜。”
夏子澈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了两声:
“嗐,习惯了,毕竟本帅哥的绅士素养早已刻入骨髓,想改也改不了。别太感动啊。”
“……”
陈濯懒得理他。
他们两个穿行在城市的暴雨中,过了马路,走向夏子澈刚说的那个“很近的拐角”。
一边走,陈濯抬头看看伞面,提醒道:
“伞放正。”
“哎呦……”
夏子澈抬手拍拍自己湿透的衣服:
“这都已经湿透了,无所谓,不如本帅哥牺牲自己照亮他人,保你滴雨不沾。再说了,风是从那边来的,我这么一斜,不仅挡风,还挡了风吹雨,一举两得。”
说着,他可能是怕陈濯不相信,还特意把伞倾得更斜了一点:
“不仅如此,你看,我还能启动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挡风模式。”
陈濯面无表情听着他的屁话,然后就听这家伙嘴里模拟出机器发动时的“嗡嗡”声,自己举着伞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大环绕:
“你看,无论从哪个方向刮来的风,都……”
“……”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陈濯只感觉头顶一凉。
他抬头看了一下,由于挡风机转伞的幅度太大,雨伞边缘的积水连成串滑下来落到了他头顶上,又沿着前额滑到了他鼻梁。
陈濯抬手摸了摸鼻尖,然后他看着自己湿掉的手指,又看看旁边因为闯了祸而惊惧到瞪大眼睛僵住动作的夏子澈:
“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攻击了我的头,嘶……但我明明在伞底下啊。夏子澈,你有什么头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