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文献在古代酿酒》折枝山

1、受制于人

　　九月初，暑气已渐渐消去。

　　细雨初落，街巷角落的青苔被浸湿得翠绿，更显生机勃勃。没过多久，地砖开裂的缝隙里便积满了水，逐渐汇聚起了不少错落的水洼。巷口挂着的“唐家酒肆”四个字被细雨吹打得愈发破旧。

　　一个男孩急匆匆地跑过，丝毫不在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袜，只顾着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

　　他直接跑到后巷里，推开了一扇木门，小旋风一般跑进了最里边的房间。

　　“阿姐，我回来了，这是今日的药，我马上就去给你煮。”说完也不等床上的人反应过来，便又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疾风携着细雨吹进来，唐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唐映坐在床上看着急匆匆的背影，只觉得一丝无奈。

　　自己刚穿进来的时候，这副身体便已经有一些发热了，小姑娘还不知如何照顾自己，也不给自己去抓点药来吃。

　　还是自己穿过来之后才叫了郎中来给自己看了看。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出头，家里又突然出了这种事情，有些不知所措也是难免的。

　　唐映正想着事，唐绍马上就回来了。

　　“阿姐，药已经熬好了，阿姐趁热喝。”

　　门口的小男孩双手捧着药，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走过来，生怕撒在了半路。

　　柴火灰把唐绍的脸变成了一只小花猫，只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唐映看着这样的目光，接过碗后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在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抖了一抖。这药对于自己来说着实苦涩了些。

　　喝完了药，唐映正准备问唐绍些事，门口便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姐弟俩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啊？让五堂婶也听一耳朵呗。”

　　吴氏径直走了进来，除了携带进来的一身水汽，一股子廉价香料味也钻进了唐映的鼻子里。

　　按辈分排，确实他们该叫吴氏一声五堂婶，只是她的做派却不是一个长辈该有的。吴氏长相凶嗓门大，还偏生要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

　　唐映对她印象很深，就是她第一个说要把原身卖去窑子的。

　　唐绍转过身去瞪着来人：“你来做什么？”

　　吴氏拿出帕子甩了甩，散了散房间里的药味，一屁股坐在床边就这么说了起来。

　　“我说你们姐弟俩，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酒肆里，早点和我们走不就完了？现在族长发话了，这赔钱货不要也罢。”

　　说完又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手帕，假惺惺地又在两人面前抹眼泪。

　　“五堂婶也不想的啊，如今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这一下子就接过去两个孩子，自家就没吃的了。姐儿不如就听了我的话，将来若是被那个老爷给看上了，吃香的喝辣的，那才叫有福气。”

　　饶是唐映也被她不要脸的做派给惊到了。

　　唐绍更是像一个受惊的小兽一般，挡在唐映面前：“不许你再提这件事，我是不会让阿姐去那种鬼地方的！”

　　“小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就来管老娘的闲事，”吴氏直接骂道，“你自个儿都要吃不起饭了，你来养你姐啊？你姐看上去也不是个身子好的，卖了出去保不准还有命，不然你这拖油瓶指不定要累死你姐呢！”

　　唐绍忍不住要骂回去，唐映把他给按住了，拍了拍他的背将他安抚了下来。

　　“五堂婶又何必如此说呢？我这身子病歪歪的，便是要将我发卖出去，也得等我病好了。五堂婶先走吧，我自会好好考量的。”

　　说完，唐映还假意咳嗽了几声，拿起手边的帕子掩了掩嘴角，眼神躲闪，一双柳叶眉皱起，一副担惊忧虑没主意的模样。

　　唐绍听到此话又忍不住想要开口，唐映对他摇了摇头，唐绍这才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吴氏看她想通了，也是松了口气。

　　“行，你想通了就成，不管怎么说，婶子也是为了你好。那婶子也不耽误你休息，这就走了啊。”说完伸手想要拍一拍唐映放在被子上的手，却被唐映躲过去了。

　　她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摸着手腕上的空心金镯子扭着腰走了。

　　看到吴氏走了，唐绍忍不住冲唐映喊道：“阿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唐映看到唐绍的眼里都有了泪花，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先打发她走么？我自然是不会答应她的。”

　　唐绍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阿姐不要离开我。”

　　唐绍抬头看向自己的阿姐，阿姐自从生病之后就不再像之前那样爱和自己吵闹了，阿姐的眼睛变得很温柔，里面有自己看不懂的愁绪。

　　唐绍突然抱紧了唐映，他觉得自己的阿姐好像马上就要离开了似的，只有这样阿姐才不会离开他。

　　唐映因为唐绍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但又想到对方也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如今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忍不住拍着对方的背，一点一点地哄着。

　　唐映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记得那天她在实验室里忙到了半夜，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在这副和她同名同姓的身体里了。

　　原身也是可怜，一家四口在京城开了家酒肆，生意算不得好，一家人也就过得紧巴巴的。

　　虽说条件不好，但父亲唐川对两个孩子却寄予厚望，把女儿养得水灵灵的，小儿子也早早就交了束脩入了学堂。

　　天不假年，原身长到十六的时候，一场风寒便直接带走了这家人的顶梁柱。没多久，母亲也急慌慌地改嫁了，只留下了两个孩子。

　　原本两人就不好过，没想到乡下的族人听说此事后连夜赶了过来，一个孝字便压得两个孩子喘不过气。

　　一开始那三叔还假惺惺的说着接到乡下族里去是为了姐弟好。没想到这对姐弟硬是不肯，反倒是直接撕破了脸皮。大梁规定不管男女，皆要到十八才可婚嫁，小姑娘如今才十六嫁不出去，看她也是个美人坯子，便扬言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去。

　　小姑娘知道了后就这么一下子给气病了过去。

　　一场高热下来，如今的唐映便穿了过来。

　　刚穿过来唐映便觉得身体不适，连忙给了幼弟唐绍一些银钱，让他去请个郎中。

　　那几个族人还知道要点脸面，只住在了姐弟的家里，没直接把酒肆都抢占了去。却也逼得两姐弟只好先住在了酒肆里，但至少出入倒是无碍。

　　这么一副药下来，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也幸好唐川早就有先见之明，知道自个儿快不行了，娶的那婆娘也不是个靠得住的，寻了个机会偷偷地将家里的大半银钱都交给了小姑娘，否则如今看病的钱都没了。

　　整理完思绪后，唐映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没看过那些穿越的小说或是电视剧，但是从没有放在心上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碰上这种事。

　　原身的遭遇确实可怜，但是如今唐映更在意的是自己接下来的日子。

　　自己原先也是学过发酵工艺学的课程，只是酿酒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不过也好歹不算是一点都不懂，只好努努力看自己能不能摸索着酿酒，撑起这酒肆了。

　　看到唐绍的情绪好转了不少，唐映松开唐绍，直接问起了正事。

　　“阿绍，你还记得爹以前有什么认识的人吗？在城里当官的？或是有什么邻里乡亲有认识的人当官的？”

　　虽说唐映有原身的记忆，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让她一下子整理出来也确实有些难，不如直接问问唐绍。

　　“唔……”

　　唐绍摸了摸脸开始回想。

　　“咱爹好像没什么认识的人是当官的，平常酒肆里就没什么人过来，大多认识的人都是街坊邻居之类的，大家认识的也都是这么些人。”

　　唐映有些失落，如今他们姐弟俩，弟弟年纪还小，自己又是个女子，总归在这个时代要吃亏些。

　　也不知道这里的户籍制度如何，能否让姐弟两个人单独在这里过活。

　　说到底，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一个靠山来给自己撑腰，否则即使自己如何有好主意，没点势力到底是无以为继。

　　“哦对了！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爹救的一个外乡人？年纪挺大的，大冬天的一对父子进京，背了好大一个包袱，那人一个人在路上摔了一跤，阿爹就给带了回来，我记得当时娘还好生骂了一顿爹呢。后来他们一家就住在对面，好像那个人的儿子去当了什么……锦衣卫！”

　　“锦衣卫”三个字，让半倚靠在床上的唐映一下子直起了身子。

　　“锦衣卫？”

　　“是的阿姐，后来他们没过多久就搬走了，总共也就住了不到一个月，原本我是不记得的，但是那段时间因为爹时常去看那个人，娘老是和爹吵架，还老是在我面前说爹的不是，我才记住的。”

　　说完，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唐绍小脑袋还忍不住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唐映忍不住将唐绍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脑中则是在翻找当年的事情，没过多久便全想起来了，估计是三年前的事了，小姑娘记得更清楚一些。

　　老人姓施，姐弟俩便叫他施老伯，后来那儿子找上来好生谢过了一番，似乎那人是叫施冠，也不知有没有记错。看面相倒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后来好像是那施冠真当上了锦衣卫他们才搬走的。如今三年过去，不知他们如何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得去试一试。

　　唐映松开了唐绍，摸了摸他的头。

　　“阿绍，或许咱俩不用搬走了。”

　　唐绍亮堂堂的眼睛盯着唐映：“真的吗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