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41、第 41 章

　　“你不过是我养熟的狗罢了！”好多血流出去，连耳朵里面听到的话语都变得遥远而充满回音。
　　玄杜平生最恨的就是这句话，他早就已经舍弃了自己兽的那一部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他也不会变身去获得更大的力量。
　　但是没有一个人放过他，半兽，果真就这样不能容于世间吗？
　　他是被舍弃的果实，靠山上的野果勉强维持着生命。有的时候饿倒在街上，同村的孩子便会刻薄地上前戏弄。
　　只有离忧会对他微笑，偷偷地把饮食带到他栖身的山洞里面来。
　　“怎么身上有伤？”玄杜拉住了离忧的手。
　　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有淤青的痕迹。
　　离忧摇摇头，依旧朝他温和地笑着，收拾完吃剩下的碗筷，朝他告别地摆摆手。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离忧手上的伤痕了，一时好奇的玄杜悄悄地跟在了离忧的身后……
　　一个耳光扇在了离忧的脸上，手里捧着的饭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冲上去，护住那个被打愣了的女孩，肚子上面也被踢到一脚。
　　“我是想什么老鼠胃口这么大，可以吃这么多的东西，原来是喂了狗了……”插着腰的女主人冷冷地瞟了一眼玄杜，冲着他身后的离忧骂道，“白白买了两包鼠药，却没有提防到家贼。”
　　离忧是聪明的孩子，就算听不见声音，也可以感觉到他母亲的刻薄。她也感觉到玄杜的愤怒，努力地扯住了他。
　　玄杜就这样看着离忧默默地跟在那个尖刻的女人身后离开了，心里却实在是不甘心。
　　天黑的时候，他偷偷地翻到墙里面，去找离忧。
　　躲在柴堆后面的小小身体，没有晚饭吃就早早蜷作一团。玄杜拉起她的手，要带她走，离忧笑了，乐意地起身和他走。
　　他们就这样手挽着手，迈着细碎的步子，偷偷地出门去，他们以为只要逃出这扇门，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无比美好。
　　但是夜色当中走来的人影，把他们的梦想击碎了。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从家里逃走呢？”阿选问他们。
　　“我不能看着我妹妹受人欺负！”玄杜说。
　　“哦，被大人打了是吧？打人不对。”
　　“嗯！”玄杜点点头，“大人能够了解就好，我们现在要趁他们没发现早点离开……”
　　“忙什么呢？”阿选朝他们笑着，拿大手去抚摸他们的脑袋，“要让大人们知道，小孩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于是，他们俩漠然地回转身，重新走进了那已经逃脱出来的家门。
　　离优清醒过来的时候，鼠药不见了。
　　玄杜清醒过来的时候，手里握着沾满鲜血的柴刀。
　　那个尖刻的女主人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其他的孩子和男人们倒在了饭桌旁。
　　每个人都以为所有的血债都要自己来付，无数次清洗自己的身体，冰冷的水泼到身上，却无法让自己从迷乱当中清醒。
　　日上三竿的时候，还在怀疑那些恐怖的景象是不是一场恶梦。
　　离忧就这样跪在自己母亲的身边，默默地哭泣着。
　　玄杜看到离忧张着的嘴，无声地念着一个“娘”字，脑海里面就像炸雷一样地响起。
　　这样刻薄的人，居然是离优的母亲。
　　“看来你们家遭了盗贼了呢！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可以同情的。”幽灵一样的阿选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跟我走吧，否则你们活不下去。”
　　各自怀着痛苦的心情，却也违心相信着阿选编制的谎言。
　　“看起来你很心疼你的妹妹呢，我会照顾她的，只要你来帮助我做一点事……”
　　玄杜的身体震了一震，他看到阿选正朝他得意地笑着，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他看看另一匹马上的离忧，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如果痛恨这这个世界，就和我一起来把他毁灭好了……”阿选幽幽地说着，似乎是在告诉玄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把火就这样在身后烧起来，那一年玄杜10岁，离优7岁。

　　“只要有猎物，就可以完成狩猎。”妖魔拱起手来，观察泰麒和骁宗的表情，然后用食指指着泰麒的脸说道，“他现在什么也不会记得的，也不会有任何的力量，如果你希望得到猎物，就要先过我这一关。”
　　李斎挣扎着起来，扯住了泰麒的衣角：“别去，这是一个陷阱！”
　　“这个我知道。”泰麒说道，“但是除了接受他的挑战，还有别的方法吗？”
　　瘦弱的少年轻轻拂开了独臂女将军残存的手，踏上了九曲桥头，他回过头来对身后的六太说道：“延台甫，李斎大人就交给你了。等一下我会拖住那个妖魔，有可能的话，请务必帮助戴国，救出骁宗主上。”
　　“泰麒……”更夜分明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和决然，“请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泰王的生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
　　泰麒冲更夜笑笑，点了点头。
　　六太按住了还想起身的李斎：“大人，让我们一起相信泰麒吧，他如果有什么危险，首先冲出去的一定会是我。”
　　妖魔的身边又重新升起了薄雾一样的屏障，泰麒现在才发现那原来都是空气中的水分结成的薄冰。
　　骁宗的身影又开始模糊起来，渐渐消失在冰幕的后面。
　　“你想怎么样？”泰麒问。
　　妖魔没有回答。
　　突然之间，冰幕发生了巨大的翻转，在那个妖魔的身后挺出了无数杆的银枪，反射着天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泰麒下意识地用手去挡那光芒，眨眼的瞬间就看到无数的光束在向他逼近，仿佛是端坐山顶迎接的日出一样。
　　但是那光芒里面藏着的利刃，划开了他的手脚和衣服，让他的脸上淌下血痕，在一阵眩晕当中，他似乎被一股寒气包围着，凝结在了空中。但是在妖魔的那一头，似乎有着什么熟悉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的身体，大概是骁宗在心底对他的呼唤吧。
　　“就是这样的法术！”骁宗一下子想起他与那个妖魔对峙的时候，也是遭遇了同样的攻击。怒吼之后的昏厥，让他不知道自己后来的处境，但是现在看那个少年，已经被厚厚的冰层封锁在了半空当中。
　　时贙抬头去看他的作品，剔透的冰层里面，泰麒的脸生动可见，紧锁的眉头，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似的。
　　还没有招架就已经束手就擒，这是万万没有料到的结果。
　　“泰麒，睁开眼睛！”李斎坐在地上向着半空喊着，冰层阻隔了所有的声音。
　　时贙在微笑，他没有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快，那么接下来，应该是要让骁宗恢复记忆，和他的麒麟告别了。
　　他这样想着，身体就腾空而起，向着骁宗的方向飘过去。
　　六太握着拳，玄杜已经冲上九曲桥救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冰块里面发出了温暖的光芒，整个结冰的湖面都开始颤抖。
　　还没有达到骁宗那里的时贙在一瞬间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身体正被一道光束贯穿。
　　那道光速，一头来自于冰封泰麒的半空之中，另一头则来自于冰柱上的——离忧。
　　半空中的冰层崩碎了，冰面上的冰柱塌陷了，时贙捂着伤口跌落回地上。
　　六太在混乱中指示着悧角，把即将跌入水中的骁宗和离优救了下来。
　　“主上！”李斎大喜。
　　“离忧！”玄杜大喜。
　　骁宗看着那个喜出望外的女人，努力回想却毫无结果：“你是？……”
　　李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主上连我也记不得了吗？我是李斎呀！”
　　“李斎？”好熟悉的名字，但是不知道记忆遗忘在了哪里。
　　“将军别冲动，泰王似乎是被封锁了记忆。”更夜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天眼位置的伤痕里面，一定有什么压制仙力的东西……”
　　“是冬器！”玄杜在身边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我射的箭头留在里面了。”
　　众人听闻，一片哑然，玄杜果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
　　“有什么办法可以取出来吗？”李斎在这一刻已经不再想去追究过往，一心盼着解决现在的棘手问题。
　　“施咒的，是时贙，所以我无能为力。”玄杜扶起离忧，转身向外走去，“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我也不能帮你们什么，接下去的路我们各自走吧。”
　　“玄杜你等一等，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李斎出言阻止。
　　离忧在未定的惊恐之后，扯住玄杜的衣角，希望他能够留下来，但是玄杜没有回头，硬生生地把离忧拽走了。
　　“将军，先不要管玄杜了，还是注意一下泰麒吧。”六太在李斎身边提醒道。
　　骁宗闻言也去看那半空之中的麒麟。
　　黑色的鬃毛飘起来，在半空中抬起了前蹄，额头上的角，梦幻一般的完好无损。
　　“峂霖峰的山洞，原来就是你的吧？”泰麒说，“不要再借用别人的身体，让我看看你原来的样子吧！”
　　“峂霖峰！”李斎突然记起来了，满洞的寒冰，充满妖力的迷局，冰棺里的玄杜，原来那里就是时贙的巢穴。
　　伏地的时贙站了起来，原本贯穿身体的伤口没有流一滴血：“终于变成麒麟了呢！我也早就厌倦人类的样子了，既然是兽与兽之间的争斗，自然不需要人类来插手。”
　　说话之间，那个酷似玄杜的身体就已经不见了，摊在地上变成了烂泥一样的腐肉。
　　众人还在寻找时贙隐藏的地方，泰麒却已经看到了九曲桥上那个细小的身体，就像他在蓬莱的时候所遇上的那只小小的柴犬，就像当时傲滥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所要求的小小形状。那小小的身体渐渐走进，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双碧色的眼睛。
　　“这就是时贙？”李斎有点傻眼了，她还以为会有怎么样恐怖的怪兽出现，就像当初遇见的饕餮那样。
　　“这就是——时贙？”骁宗重复着李斎的话，其实他并不明白李斎说的是什么，但是当初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一见那对碧色的眸子，他就在内心当中产生了寒意。
　　“这就是时贙！”更夜说道。
　　真正的力量，与表面的模样并无直接的关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泰麒念出了降魔的咒语。
　　时贙踱着步升空，升到超过泰麒的高度，慢慢地张开了他的嘴。
　　他原本以为，只要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飞仙、麒麟、王、将军……整个里家，都会变成第二个函养山。
　　于是在升空的过程当中，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寻找那长久以来储存着的寒气。
　　函养山一役之后，还没有动过那里的力量。
　　但是这一手探下去，却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幻，身体里面空空如也。从来没有动用过的寒气，消失得无声无息。
　　究竟是为什么？是谁抵消了他的寒气？这样没法公平地决出胜负！
　　突然，在时贙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阿选的笑容，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