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膏》夏之木

2、第 2 章

　　四月，阳光明媚，春天。
　　从报告厅巨大明亮的窗子望向外面，看得远处的法国梧桐，透彻的天际，诱惑的人偷懒。

　　顾凉默只听到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似乎报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本来四周谈论聊天的噪音消失，安静，很安静，然后掌声雷动。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让众多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了，就是萧晴川。

　　顾凉默看了一眼台上正接受领奖的年轻男孩，身上穿着白衣黑裤的休闲装，嘴唇微薄，脸孔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表情仍旧是那样的带着丝丝的不耐与微微上扬的唇角。
　　萧晴川的身上，或多或少的总带有些阴柔的气质。

　　“谢谢，主任。”声音清冽，像是冰水缓缓迂回而流。

　　于是，整个报告厅的大部分女生，呼吸似乎都停滞了，连心也不跳了。

　　“喂，他叫什么名字。”顾凉默听到有人喃喃的问。
　　“萧——晴川。”声音兴奋，崇拜之意几乎快溢出。

　　顾凉默叹了口气，手肘碰了碰坐在旁边的人，“你弟弟进校后似乎马上又要多一批追随者了。”
　　萧子晏笑了，“晴川自小就十分掌握方寸，我不担心。”
　　萧晴川十四岁，眉目之间流露少年特有的不羁气宇，以及一种天生既定的傲气。大概天赋异禀的人，血液里都流有叛逆因子，不流于群，总有与人疏离的优等生气质。
　　这是一般人的了解。
　　顾凉默想了想，说，“难道你不觉得他其实很幼稚吗？”
　　不等她的话问完，萧子晏突然拉着她就站了起来，随着众多的领奖者往主席台上走去。

　　主持的老师大声宣布：“高中年纪代表萧子晏同学，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大家鼓掌欢迎。”萧子晏从教导主任手里接过颁奖证书。主任伸出手，笑道，“萧子晏同学，恭喜，请继续努力。你们俩兄弟是我校的荣誉。”萧子晏忙伸出手，彬彬有礼，与他好好握了一握。
　　顾凉默拿的是二等奖学金，同样是握手恭喜。

　　众多获奖者站在台上与学校领导一起合影，顾凉默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的也不甚突出，理所当然的被挤到人群的边缘。站定后，才忽然发现萧晴川竟然站在她旁边，真是大感意外。
　　顾凉默朝他礼貌地微微一笑，换来萧晴川缓慢而毫无停滞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很轻很轻的哼了一声。
　　顾凉默腹诽，“小屁孩！”

　　台下的女生发出尖叫声，凉默当然知道为什么，萧晴川正微微的侧了侧脸，淡淡扬起一潭笑意，却似乎能摄人魂魄一般激起下面更大的掌声。

　　顾凉默冷眼旁观，萧家的两个孩子真是完全不一样呀，萧子晏温文稳重，彬彬有礼，萧晴川冷峻俊美，可惜皮囊下面脾气太臭而且太小心眼。

　　刚开始一起学习钢琴时，以为萧晴川只不过是性格孤僻，对人不爱搭理，可看过他对待那些由于崇拜而找上门的女孩，萧晴川对她们虽然不热络但也是彬彬有礼，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顾凉默这才觉得萧晴川是在讨厌自己，完全的莫名其妙，不知理由。
　　直到她家搬到这个小区，意外的做了萧家的邻居，又因为学校同年级被分到萧子晏一班，结识了萧晴川的大哥，聊天中得知了原来是第一次玩笑的赞美已经得罪了那个自尊心强的小孩。
　　真是持之以恒的被厌恶呀，居然能维持这么久。
　　凉默觉得萧晴川很幼稚。

　　颁奖典礼一结束，学生们都一哄而散，全往门口涌去。
　　顾凉默在主席台下接电话，“凉默，我和爸爸今天有应酬，没有给你们做晚饭。你和薇薇晚上自己解决吧，或者去你们萧伯伯家吃。”
　　“我知道了。”

　　“怎么，今天家里没人？”放下电话的顾凉默一转眼就看见萧子晏和同学话别完走过来。
　　“正好用奖学金吃大餐。”顾凉默笑。
　　俩人一起往门口走去。

　　……

　　萧晴川趴在天台上，眯眼看着学生都陆续走出校门，神情有些烦躁。他的白衬衣随意敞开，袖口的扣子全部散开，完全不复颁奖时的形象。
　　“哪，晴川。”韩彬把烟递给他，顺便把打火机也丢了过来。

　　韩彬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头脑很聪明，也很会念书，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的父亲拥有着一间大医院，哥哥为医大毕业生，继承父业，而他今后准备在仕途上发展，这是他父亲的愿望并且已经为他着手准备中。所以，初中的这几年可以说是韩彬最后能放任自己的时间吧。
　　晴川有段时间很疑惑个性鲜明的韩彬竟然会能从父亲的安排，韩彬的问答是想要施展一番自己的能力。既然施展，就得到最广大的天地里去，那就是国家，想要尝试一下在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中，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到底有多大本事。
　　“难道没有什么理想之类的东西。”晴川问过这样的话。
　　“当然没有。”韩彬毫不犹豫的回答，“人生中无需那种东西，需要的不是理想，而仅是游戏规范。做什么事，必须要遵守的一定的潜规则。”
　　“难道你有理想？”韩彬反问。
　　晴川默然，其实自己也完全否认理想这种东西。在别人眼里，理所应当认为会是钢琴，其实冷酷现实一点来说也不过是天赋而已，如同拧开水龙头般自然有自来水流出，你又什么理由不好好运用呢。

　　“你知道我不抽烟的。”萧晴川将打火机丢过去。
　　“看你的样子，我以为你需要。”韩彬熟练地点上烟，抽了一口烟在口腔过一会又吐出来。
　　“我的样子？”晴川转头看他。
　　韩彬没有回答，望了望下面，手指却指了指两个快走到校门口的身影。“你老哥老是和顾凉默一起放学啊。”
　　萧晴川瞄了他一眼，一把刚才他递来的烟揉碎，扔了出去，烟纸碎末还没着地便寒风席卷而去。闷声道。“邻居。”
　　韩彬笑了一下，“恰好又是你讨厌的人。”
　　萧晴川不耐烦的扫他一眼，似乎责怪他提到顾凉默。
　　看到他这样，韩彬微微一笑，“其实她也挺有意思的。”
　　“怎么？”萧晴川微微蹙眉。
　　韩彬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因为讨厌她，所以对她有偏见。其实你仔细观察，虽然她长的不是很漂亮，但却有种特殊的气质。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甜美可爱等的感觉，她有一种冷冷的味道，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好像能把什么事情都看的很透彻。一个人如果把什么事情都看的太过透彻的话，要么活的太过游戏，要么就是过的冷冷清清之类的。还有，你看过她的眼神没，却扇一顾，倾城无色。”

　　萧晴川的表情猛一阵错愕，像是愣住了，没有预料到。他盯着韩彬，眼中有难辨的复杂神色。
　　韩彬敏感地瞅他一眼，有些狐疑。
　　许久之后萧晴川紧紧抿了抿唇，很是动怒的样子，眸色渐渐暗沉，却是笑了，笑得淡淡的，是那种平时在他脸上最常见到的笑，先微微翘起唇角，然后由唇再带动其它的五官，显得整个笑意都是从嘴唇漾出来的。那样的神色绝对不是发自真心的，因为笑意根本就没有入他的双眸，完全是一个轻视嘲弄的笑意。
　　“那个顾凉默，完完全全的丑八怪，我讨厌她。”
　　萧晴川用着比以往都阴冷的语气，如是说道。

　　“砰——”，话刚说完，身后门背传来杂乱的响声。
　　萧晴川和韩彬对看一眼，韩彬李绩快步上前拉开天台上的大门，只看见垃圾桶骨碌碌在原地打着转。
　　“人走了。”韩彬伸头看了看楼梯，皱皱眉，“有人偷听了。”
　　“不会有什么事的。”萧晴川草草应了声，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平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感觉似乎不再怎么从容，隐隐有种焦躁。“走了，放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