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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   向导?

      “哎,你想过没有,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向导?”
      烈日炎炎,哨兵接受完训练,接二连三地回休息室。陆熠正在收拾东西,他精神等级高,不等毕业,便要提前进入军团。

      说话的人是同级的哨兵,面容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只有大概的声音响起。
      陆熠年轻时说话还不像一团冰,不过也大差不差。

      他头也不抬,冷声道,“我对向导没兴趣。”

      向导是什么?
      教材上同哨兵匹配,相互合作的搭档。对于陆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的生活并不是可以随时按下暂停的电视剧,他做好自己就够了。

      只是没想到他孤身奋战了六年,对平淡的日常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以镇定地踏进死亡时,他的向导出现了。
      还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

      虞吟?

      “哪个吟?”初次听见时,陆熠曾看向傅医生,随意问道。
      傅医生填写病历本的时候,抬头思索两秒,“吟诵的吟。”

      吟诵。
      吟颂。
      陆熠第一时间想到了教堂。

      雪白的鸽飞向灰尘的天空,翅膀在阳光下翻飞出美丽的弧线,成群结队,于高高的铅灰色塔尖之上盘旋。下方,排列有序的彩色琉璃伴随上面的古早世纪人像折射出奇异的色彩,投映在木质座椅。虔诚的人低头吟诵,口中是生涩的经文。领读的是身穿黑白相间的长袍的牧师,他于圣光沐浴之下高声吟唱,灵魂的罪恶在此刻被尽数洗涤。

      虞吟的吟是这一幕的吟。

      陆熠喃喃。精神世界的他脱力地蜷缩在泥潭的边缘,曾被虞吟清扫大半的红雾又逐渐浓郁,但当他轻声呢喃时,红雾的渐浓骤然停止。

      陆熠疲惫地睁开眼。他没什么力气,只能虚弱地接受眼前的场景。只是他没想到,以往怕他怕到极致的精神丝线没有离开,反倒担心地围绕他左转右转。

      嗬。
      陆熠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这丝线为什么不走,又恍然记起虞吟坚定地说,“我不走。”

      为什么。
      陆熠攒了口气,费劲地抬起手臂。他甫一抬起,丝线“咻”地飞到他手旁。
      迫不及待的模样。

      虞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

      很大声。
      哨兵过于强大的五感放大了他的声音,陆熠甚至能清楚地辨别每个字的尾调,但并不吵闹。

      还……还好。
      陆熠想说,只是他说不出话。
      他的情绪因此有点失落。太过于敏感的他被外界的一切影响,住院前他的自控力足够强,从不把这些细碎的影响当回事。他自身也稳定,足以将情绪抛之脑后,疯狂的工作和训教也让他没空细想和消化这些情绪。

      但现在不一样。
      他没有任何精力忙于其他事情,他的生活是痛苦的空白。周遭的一切在他的黑暗中放大,他不停地被影响,不停消化,直到这一刻,他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点明显的失落。

      “是说不出话吗?”
      虞吟试探地问道。他曾照顾过生病的人,知晓对方刚清醒时,会难受,他也体谅。
      只是深处在陆熠隔绝之外的他没有办法为陆熠做什么。

      只能操纵丝线安抚他。

      向导课程讲过,向导的精神力温和纯净,对匹配度高的哨兵具有无可替代的安抚和治愈能力。他可以利用丝线对哨兵的精神世界进行修补,也可以利用丝线为其筑建精神屏障,更能够触碰精神世界中的哨兵。

      那里的哨兵是陆熠的精神显化,同他相碰,更是精神的相碰。
      虞吟以往每次触碰都反应很大,但陆熠的精神世界坍塌,破碎,逐步进入毁灭,陆熠本人更是被困于绝境,虞吟不得不触碰他。

      但眼下好像有点不一样。
      虞吟想安抚他,发自内心地想要。
      许是手上沾到的血液太过滚烫,又或是陆熠的眼神太过深沉,他没办法将哨兵孤零零扔在这。

      丝线动了动,颤抖着试探,在陆熠抬手时,轻轻缠住了他的手指。
      缓缓两圈,比以往的速度要慢要温柔,虞吟也感受得更为明显,所以在触碰的一瞬,他咬唇,将本能的声音吞了下去。
      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比精神波动相碰,精神共振更敏感地体会了陆熠传递的情绪。
      他的心像是窗外的下雨天,阴阴沉沉下着雾蒙蒙的雨,雨更大,雨水浑浊,凑近去看,每一滴水里都是过往积压的难过。

      如此想着,陆熠的精神世界里也按捺不住地下起雨。他望着丝线,冷漠空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眼底也漆黑如死水,但虞吟却极其敏锐地察觉到陆熠的一点点松懈。
      若他没有松懈,这里便不会下雨。

      精神世界里的漫天红雾是陆熠面对向霖死亡时的战场,那鲜艳的橘红色成了他步入死亡时的骆驼,这泥潭是他六年来一步步走下去的。
      虞吟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陆熠挣扎过,被逼的崩溃而无法挽救的结果。
      唯独这雨,是突然落下的。

      是陆熠对自己最后能掌控的东西的一点放松。
      他短暂地放任了虞吟发现他的难过。
      像是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孩终于被人关心时流露的微弱……委屈。

      虞吟一愣。
      委屈。
      雨水冲刷他的丝线,陆熠的情绪通过相交的丝线传递到他的心里。高匹配度让他感同身受,委屈,难过,失落,不甘,和终于被人察觉到过去阴暗的瑟缩,于这一刻破开一个小小口子。

      只是这一点点情绪,虞吟就难过到发抖。
      他本就在抖。
      他终于理解了书本上所讲的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共振。

      过往的经历塑造了精神波动,波动的频率是人生的一笔一划,世界上能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同频共振呢?只要有百分之五六十的相似度已经是极好。
      这百分之五六十足以让两个人之间产生密不可分的羁绊,他们已经是超越很多人的亲密关系。

      但他和眼前的哨兵是百分百的匹配度。
      百分百。
      虞吟没上过战场,更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但他们的频率却一致。

      他知道自己过得很难,换句话说,陆熠也是如此。
      虞吟本就流个不止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滴滴砸在陆熠的手指上,将上面的血迹晕开,晕成艳丽的红色,像雨水冲刷他一样。

      陆熠的心里在下雨,虞吟的眼泪无法停止。
      他们的接触只是陆熠固执地握着虞吟的手腕,此时虞吟将另一只手的手心牢牢贴了上去。
      他感受到了。

      _

      “给你处理好了,这几天洗澡注意点。另外这东西你带走,洗澡的时候裹一层,防水特别好。”
      傅医生将透明防水膜一同塞进便利袋里打包好,他知道虞吟今天来医院纯属巧合,也没带包,所幸他这便利袋常备,很方便。

      虞吟还没回神,心思依旧落在漆黑的病房里。身子抖,手也抖,傅医生无奈,只能将便利袋挂到他完好的手腕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人看他。

      “别想了,回神。”
      百分百匹配度就是这点不好。两个人太容易设身处地地共情,接触越多越容易。
      以前虞吟和陆熠还不合,眼下的关系似乎有点好转。

      傅医生的眼睛很毒辣,只是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傅医生伸手在虞吟面前挥了挥,影子晃到语音,他终于从情绪中脱离,虽然没方才严重,但眼睛哭得疼还是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好,好的,谢谢。”
      虞吟忙不迭回答,傅医生见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了声,又愁又喜地说,“外面还在下雨,我送你出去。”

      说着,他就要带虞吟往外走。虞吟来医院有几次了,他认路努力,又靠门,自然走在了傅医生前面。
      傅医生跟着他,手里的通讯器滴滴响了两声。虞吟回头看,傅医生连忙摆摆手,“没大事。”

      说着,他嘟囔着点开消息。
      是陆熠。
      发的还不是语音,嗯,看上去应该是语音转文字。

      怎么好好地还转文字了,怕被人听到不成?
      傅医生仔细看去,脚步一顿,随即他朝虞吟脚上看去。

      [Y:派车送他回去。外面在下雨。]
      [Y:他的鞋不合适。]

      今儿怎么听这么仔细。
      傅医生撇嘴,他有时候穿错鞋,陆熠还听不出来他脚步声有变呢。傅医生想着,正准备收起通讯器,又一声消息提示音。

      [Y:伞。]

      真够了。
      傅医生喊停虞吟,让他等一下,自己操着年过半百的腿一路跑回办公室,捞了把伞。路过病房时,他朝里面看去,什么也看不见,但傅医生心里却好受很多。
      陆熠能好转,其实他比谁都开心。

      “哎,我来了来了。”傅医生拍虞吟的肩,“走吧。”
      他们的小恩人。

      _

      虞吟走时,陆熠挨着玻璃围墙待了很久。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在这,可能是这块凉意更足?
      又或是这块紧挨玻璃小窗,几分钟前有人烟。

      他待的手脚都发麻,护士赶来,才动作缓慢地变换姿势。

      外面还在下雨。
      陆熠在护士的帮助下正欲躺下,想到什么,费力地朝小窗口指了指。

      粥。
      他比划口型。

      护士不解,但依旧跑到外面去看,将湿漉漉全是血黏着的粥拎过来。
      她察觉到是什么,摇摇头,“你还喝不了这个,消化不了。”

      陆熠的身体还是弱,消化系统还没完全恢复。
      陆熠却不依。

      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个很固执的人。
      自律有时候也暗含固执的意味,他摸索到玻璃茶几,扣住边缘,朝自己这边拽。
      拽不动。

      护士“唉”了声,嘟囔道,“怎么说了也不听。”
      不过她还是将粥盒擦过后,垫了纸巾放到陆熠的手心。

      喝不了就是喝不了,只是陆熠这幅样子让人心疼。
      记忆里荣光伴身的联邦上将,护士回想陆熠的情况,“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失控,还是能吃一点的。”

      陆熠只听到了后半句。他的右手做了包扎处理,用起来很不方便,但他还是趁护士挪桌子的时候,费劲吧啦地捏起小勺子,舀了一勺。

      里面加了鱼片,很糯,他闻到了味道,浅浅淡淡的盐和米香味。
      是陆母总是给他带的那家。

      陆熠动作顿了顿,他朝落地窗望去。
      外面阴沉得可怕,模糊了一切景象,根本没什么好看,他却定定地看着,似乎要从这一片雨蒙蒙中听到载虞吟离开时乘坐的那辆车的响声。

      陆熠喝了口粥。
      闻着很香的味道,入嘴的一刻,刺激到了味蕾和胃袋。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催促着吐了出来。

      胃轻轻抽痛。
      护士忙要去抢,陆熠不依,固执地端着这碗粥放在鼻尖。
      闻起来还是香的。

      他双手捧着,眼睛无神地垂着。
      只是闻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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