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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终章 ...

  •   雅柏菲卡的下午茶,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花茶配料是他自己种的‘魔宫玫瑰’,花茎花瓣都含神经麻痹性毒素;点心是某个心灵手巧厨子做的糯米团,只是这白白透明糯米里面包的红色馅料是新鲜小羊肝,生的;谈笑风生的美丽青年,一双修长富有艺术气息的手指在钢琴上跳跃,这位伴奏乐师时不时嘬一口杯中鲜红,又继续带着春风拂面的微笑演奏。
      总之这就是彼斯克斯堡主,雅柏菲卡每个傍晚日落后都会进行的恐怖茶会。
      欢迎各位光临。

      雅柏菲卡不仅是园艺工匠,炼金术师,还是技巧纯熟的画家。据他自己声称以前便是通过给贵族画肖像画糊口,也正是因为一张肖像画,他认识了米诺斯格里芬——那时还是格里芬侯爵,后来将彼斯克斯城堡连同绝望打包送给他的男人。
      “认识米诺斯那时,我还很年轻,相当天真。以为自己的骄傲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财富。”雅柏菲卡喝着玫瑰茶,在给两人画肖像的空隙,忽然就提起往事。“他当时完全是个纨绔子弟,看上了美丽的无名画师,想将我留下。”
      雅柏菲卡毫不犹豫,甚至带点鄙夷地拒绝了这位权贵,随之而来便是一连串刻意的人祸。他再也找不到工作,被人从租借的房中赶出去,最后两个醉醺醺的秘密警察抢走他的画具,将他带到米诺斯面前。
      那一夜雅柏菲卡茫然睁着眼,泪水已流干,他发誓要把这恨意深深刻在心底,只要他活着,就要用尽一切手段,报复这个用无所谓态度夺去自己尊严的人。第二天晨光降临,他因高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个不懂得表达爱意的暴君终于为自己行为感到愧疚了,为他在城堡中不停奔走嘘寒问暖,雅柏菲卡看也不看他一眼。等他终于可以起身行动,蹒跚着摸索到城堡大门口时,那个‘冰冰有礼’的管家转达了格里芬侯爵的话:没有侯爵大人许可,他不能离开格里芬堡。
      雅柏菲卡采用了另一种抗拒方式,他用植物中萃取出的毒调制了一种药,饮下后身体会慢慢被毒素侵蚀并与之共存。他开始用剧毒的药草泡下午茶喝,把毒药当调料吃,最后还培育出一种剧毒玫瑰,种植在窗台外边。
      米诺斯除了将他强行留下,再也没有做出任何违逆他意愿的行为,对雅柏菲卡饮毒行为也只是软言相劝那样对身体不好。每当这种时候,美貌的画师便会升起一种扭曲的快意,他为那人黯然失神而愉悦,又为自己的堕落隐隐心痛。
      忽然有一天,米诺斯带着他乘马车到了庄园外,马车行驶了没多久在路边停下。雅柏菲卡被蒙上眼牵引到旷野中,待他重新睁开,霎时被面前广阔无边的玫瑰花海迷了视线——城堡周围二十里地全部种上了玫瑰,红色花海像丝绸波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柔地诉说着情话。那一刻雅柏菲卡为这种自然而纯粹的美心醉,他不承认自己心动,但米诺斯吻上自己双唇时他也没像平时那样拒绝。
      这之后格里芬侯爵生了场大病。
      不管他接受这份感情与否,他们都不可能再有未来。雅柏菲卡绝望地发现自己对于别人而言已成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他善意的恶意的触碰能让人皮肤麻痹,吻能够吸走人生命力,血液更是致死的剧毒,他只能和玫瑰花一起分享美丽,无人可触碰的美丽。这片玫瑰田是米诺斯爱的示意,也是雅柏菲卡爱的箴言。
      不过格里芬侯爵也表现出了无所畏惧,为色献身的勇气。他依然抓住一切机会和雅柏菲卡亲近,就算代价是一场大病也无妨。昔日冷漠残酷的权贵成为整日跟在美人身后笨拙地讨好的情人,这样的变化让雅柏菲卡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现在冷冷拒绝米诺斯,只是不想对方受无谓的伤害,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出于不忍的留距和出于冷漠的拒绝,在情人眼中并无区别。尤其米诺斯在感情上并不像他在事业上那样敏感聪明。
      为爱人冷淡心灰意冷的米诺斯侯爵应征参加七国之战,大病初愈的城堡主人骑上整装待发的战马,临走前对雅柏菲卡说:“我将庄园的一切都给你,不管我能不能回来,城堡从现在起是你的了,你可以任意处理里面的一切……”他停顿了下,带着眷念与爱意说,“我会尽全力在战争中活下去,我并非去送死,死亡的残酷也许能提醒我应该怎么对待爱情的残酷。我希望……你能等我回来,那时候我会让你接受我。”
      雅柏菲卡怔怔地看着这个人,不知该服从内心冲动去拥抱祝福他,还是遵守他的誓言冷漠以对。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回答:“好的,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千万朵玫瑰凋零又繁盛,在夏季的微风中摇曳,花浪似海。
      千万个日夜描绘着不同肖像,却会在无意中想起最初那幅纯银铸就发丝的容颜。
      他听到格里芬侯爵因为战斗中英勇表现加封伯爵的消息,听到战争进入胶着国王决心在三岔河集结军队伏击的消息,听到因情报泄漏全军被困河川口十日方突围。
      他以无波无澜的心接受一切。那个人立了誓,只要他想回来,就能回来。
      但米诺斯没有再出现。
      格里芬伯爵的消息像烟云般无影无踪,除了恼人的账单和伯爵名下书记官的骚扰。他们想逼这个巧言蒙蔽了伯爵的画家放弃城堡,但他绝不退让。这里是他的堡垒,他的玫瑰园——彼斯克斯庄园。
      这便是雅柏菲卡彼斯克斯的故事。

      听故事的两人同时叹口气。
      初见时那位拥有比海洋还纯净的蓝色眼睛的少年已成俊秀非凡的青年。在彼斯克斯庄园几年内,撒加以极高的天赋学习贵族礼仪与修养,击剑,马术,诗歌都颇具造诣,外加弹得一手好钢琴,举手投足间已有血族用千百年锤炼出的优雅,眉目中却悄悄染上抹不去的忧郁。
      艾俄洛斯则由向日葵那样生机勃勃的少年成长得英气逼人,不似撒加那样任由发卷散落肩头,而将一头金发用红绸带束在脑后,配上他一身干练骑装显得神采奕奕。
      雅柏菲卡突然说想为两人画张肖像,由于未经引导的血族不能见阳光,这样的茶会便设在了日落后,趁着一点霞光余韵将炫目的色泽铺洒在玫瑰园中。
      “这么说,你还在这里等他?”
      “我也不知道。”雅柏菲卡放下茶杯,拿起画具继续调色。
      “也许我想等他回来后,狠狠扑上去吻他,热吻中咬破我们的舌尖,让他在玫瑰园中死去。”雅柏菲卡用画笔铺张开鲜红,目光清澈专注,“也许我只想把一切还给他,放他也是放我自由。”
      “你本就是自由的。”艾俄洛斯为这凋零前盛放的美丽而惋惜。“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想去哪就去哪。”
      雅柏菲卡笑了:“你们能留下陪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我已经十分感谢。”
      “是你自己不想放开。”撒加说。
      “说话不要这么一针见血。”雅柏菲卡调了把湖蓝混入群青,诠释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我舍不得这些玫瑰。”他问,“你们能帮我照顾花么……”
      “我们会让这些玫瑰永远盛放在彼斯克斯庄园。”
      “那我就可以……安心了。喂,你们。”雅柏菲卡画笔一挥,“快把姿势摆好,表情甜蜜点,尤其是撒加先生请不要笑那么假。”
      “这点我可以帮忙。”艾俄洛斯放下茶壶,低头啄了下撒加唇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还在悠闲调匙根的青年瞬间红了脸,抬手去打。
      两人笑笑闹闹的画面融入画家饱满柔和的水彩中。

      富有生命力的玫瑰在城堡周围扎了根,即使世界毁灭也只是摧毁表层,生命一旦复苏这些玫瑰又纷纷从泥土中抽芽。彼斯克斯庄园主人竟然还留下了后代,他们继承下雅柏菲卡那样炫目的美丽,也保持着隐居风格,终身只以玫瑰为伴不问世事。
      不过这并不全是撒加和艾俄洛斯的功劳。
      雅柏菲卡弥留之际有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前来拜访了玫瑰庄园,那人乘星夜来访,双目是上好波尔多掺上白兰地的颜色。

      后记

      眼睛缓慢睁开,眼神逐渐由飘渺转为清醒,周围是任寂静无限蔓延的黑暗,这里是黑暗王庭主人的居所,无人能涉及的禁区。
      醒来的人翻个身,床铺宽大却冰冷,他双手掩面,低低地泄露出几声压抑的笑。
      韶光荣华年少情真,原来不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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