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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异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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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火车刚刚成型,用于运输货物的主要交通工具仍然是马匹。商队主要分两种,一类是在熟悉商路上跑了几百次生意的老队,对他们来说旅途平淡无奇,准时到达是全部前提。另一类是开辟新商道,将稀有货品运送至全新的城市,充满了冒险与未知的旅途,他们更愿意在停下来寻找一些乐子而不是日夜兼程赶路。撒加和艾俄洛斯赶上的恰恰是后一种。
枯燥而炎热的白日躲在葡萄酒桶里睡觉,夜晚来临后藏在马车里聆听曼荼铃,风笛,七弦琴等等乐器合奏,偶尔香料商会拿出几块试用品扔进火堆,酒商也慷慨地开上瓶用冰块冷藏的提炼酒掺到普通葡萄酒中助兴。这样的狂欢持续到下半夜后,商队成员基本七歪八倒,两位不请自来的搭车客才从马车中走出来,自由的享受美食美酒与野外清新的空气。
鉴于不想引起商队注意,他们的食物是在沿途十里以内的范围捕捉到的动物,计算好路程,吃饱后打个往返,这对狩猎技巧已娴熟的血族不是难事。不过难得出来透气,没人谁想把这样美好的夜晚用于在森林里打野猪,按撒加的说法:精神享受比物质享受重要,况且安杜洛美达的天空,那是整个大陆有名的风景呢!
于是熟读各地旅游杂记的撒加坐在车棚上,生动有趣地描述沿路风俗,而艾俄洛斯则装作很认真的在听。其实他也在努力听着撒加说的每一个字,可说书人讲着讲着就把头靠自己肩上了,每个字几乎是贴着耳根,珠圆玉润地轻轻吐出来,带动发丝挠着脖子,最后化为动听的音节流入耳朵,艾俄洛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那种很久以前有过的,心里小小的悸动再次复苏,在心里翻来滚去扑腾着短短的小尾巴。
以这个姿势……他环着撒加的腰是很自然的吧?
手只要伸过去,圈起来,上吧,艾俄洛斯,就这么简单。
这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动作!
勇敢的少年不再犹豫,握住身旁人的腰。他动作急了点,用力了点,也许是紧张,或者对方腰身纤细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想拉近,总之撒加忽然停下介绍,抬头诧异地望着他。
他不说话,只眨着那双天空色的眼睛,无声询问:艾俄,你想做什么?
艾俄洛斯在这探寻的目光注视下红了脸,心里反而坦然下来——横竖丢人也丢了,不如丢得彻底些。他将撒加彻底拉过来抱住,凑到耳边问:“夜深了,觉得冷么?”
这什么欲盖弥彰的蠢问题!
艾俄洛斯暗自骂道,做好被取笑的准备。
可撒加居然也飞红了脸,干脆顺势埋到他胸前,蹭了蹭:“唔,冷。”
艾俄洛斯收紧双臂,在感受了震撼震惊之后他强烈地想要温暖怀中的人——尽管血族从无冷暖知觉,但他感到撒加的心有一部分是冷的,即使吸血过后他的身体也比一般血族更不易提升温度——他试图温暖他,用真实激烈的热情取代虚假体温,即使燃烧自己血液他也愿意,只要能让眼前这个人温暖起来。
这是否是一种只属于血族的奢望?
旅行的第六天,商队遭遇了狼群。
先开始只是几只探路的野狼在周围打转,有经验的路护警告商队不要管它们,尤其不能射杀,狼是一种异常记仇的生物。
可第二天狼的数量不减反增,有些较为大胆的开始试探性袭击队伍,弄得马匹惊慌失措。一旦有马脱离控制偏离了大路,狼群就一拥而上咬断喉咙撕裂肌肉分而食之。最后商人不得不萌上马的眼睛,塞上它们耳朵,在鼻子里放香料,盲视前行。
商队人心惶惶,可狼群只是包围,并不展开攻击。老路护说他们在等待头领,这群狼是有目的而来,大概盯上了商队中某样货物,
它们的首领确实出现了,在所有人都被迷醉了的傍晚。不知谁将迷迭香丢进了商队取暖的火堆,将罂粟壳倒入汤锅里,商队将在美好的幻觉中迎接死神来临。
狼群的头领是一头藏青色的大狼,足足有马匹那么高,迈着庄重步履走近。在距离车队几步开外,头狼晃了晃脑袋,竟然站起来——而且是用双腿站立,方才巨狼化为一名表情阴霾的少年,他举起右手,手心散发冷冷幽光。
“你们打算躲多久?”
车盖被从内揭开,两名血族走出来注视着眼前这名具有同类气息的袭击者。
“Gangrel族。”撒加轻轻说,“能够化身野兽的一类,没想到他们也留存下来。”
“那边的小哥,知识不错嘛~”即使变为人之后,少年身上还带着些狼的特征,一笑之下露出尖锐的犬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别多管闲事。”
“你打算把这些人怎么处理?”艾俄洛斯貌似淡漠地问。但事实上……撒加想,如果狼群意图赶尽杀绝,他大概不会袖手旁观。
出乎意料,少年耸耸肩:“我对人不感兴趣~”可后一句却透露出血腥与残忍。“让这些孩子随便吃几个填报肚子就成。”
气氛瞬间冷下来。
“都说井水不犯河水,可要动这井是不是得问下主人。”有的人平时温和和亲,一旦触到逆鳞就霸道得如同换了个人。因此蓝发血族瞅着说出这话的同伴,眼睛也是难以置信地眨呀眨。
那少年愣了下,之后的反应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毫无形象地笑到打跌:“噗~两个躲酒桶里的家伙,凭什么阻拦我?”
“你不是想找这个么?”撒加伸出手,一条银制项链从手心滑落,狼群的头领霎时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猜猜看。”撒加抹了抹吊坠上镶嵌的青金色猫眼,笑得愈发灿烂。“诅咒宝石,拿在普通人手上只会招来厄运,不过对黑暗种族还有那么一丝拉用处。”
艾俄洛斯也奇怪,撒加究竟是什么时候把项链从商队货物中’顺’出来的?
不过面前这位,可快要暴跳如雷了。
他甚至没有出声提醒,弓起身子,口中发出狼那样的低吼,突然朝撒加扑过去。撒加也对他的突然袭击早有准备,不闪不避,硬接下了对方攻击,反手将他打飞一丈远。
蓝发少年扬了扬眉,挑衅道:“还差点儿~再来。”
被激怒的少年这次谨慎多了,没有贸然扑上去,擦去唇边血丝后低声咆哮,身后狼群在他指挥下一拥而上。
不过狼群越不过艾俄洛斯,他身前仿佛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掐住每只意图越界的狼扔回去。即使在混战中,金发血族下手依然很有分寸。被扔开的狼顶多眩晕片刻,又能站起来。
另一边撒加和狼群首领的交战好听些叫指导,邪恶点叫调教。
看似轻松地化解对方疾风骤雨的攻击,还有闲暇说什么:不错呀,只是太重视攻击不注意防守,看这样攻下盘我就得手了。打这里也是。哎不好意思你又中招……
眼看没有胜算,对方又明显手下留情,狼逐渐失去斗志。第N次被击退后,少年停下攻击,愤愤地瞪着撒加的脸,狼群在他示意下已后退,却低吼着绕商队徘徊。他们并不想空手而归。
“认输了?”撒加还一副未尽兴的样子。
“下一次再来挑战。”
胜者挑起嘴角,笑容可谓美丽而邪恶:“那我是不是该现在把你们赶尽杀绝,以免后患?”话语中的冰冷让听众无不冷战。
少年更是脸色惨白,犹强硬地说:“我不受威胁!你打算这么做,我们就拼命吧!”
“我也不受威胁。”
艾俄洛斯一瞬间感觉他是认真的,如果对方不屈服,撒加真的会下手。可下一刻,年轻的血族弯着眼睛笑起来,那种寒冷伴随疑惑一起冰雪消融。
“开玩笑的~~呐,东西给你。”他将项链扔给少年,“我用不着它,还是给有用之人吧。”
少年一愣,迷惑地望向这个反复无常的同类,怀疑这又是对方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撒加却收起笑容,用温和却不可违逆的语调道:“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挑,但在我们离开前,不能再找商队麻烦。”
“好。我答应。”首领比个手势,野狼群竟很有秩序地步入队伍,在货车中翻找食物。
约摸二十分钟后后,狼叼着营地中的食物返回森林,首领走在最后。离去前回头:“迪斯马斯克。留下你们的名字,我会记住。”
“撒加。”
“艾俄洛斯。”
少年再度化为狼型,奔驰而去。
等狼群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刚才威风得不行的家伙直接坐倒地上,口里叫着。
“艾俄~累死了,刚才真惊险,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我要吃东西,我要喝酒压惊!”
“……”你哪有被吓到的样子!艾俄洛斯跑去找残留下的酒和食物,暂时忘了一些想问的问题——比如,狼群莫名其妙的来袭是否跟撒加有关。
那个声称‘累到动不了’的友人也随即跳起来,在货物堆里翻翻找找。
“艾俄,我衣服被狼给撕坏了,这里还有很多奇怪的衣服,要不要试试?”
艾俄洛斯提着两瓶葡萄酒,有些抽搐地看撒加手里拿着的两套——吉普赛波西米亚风,秀满花纹和流苏的丝质衣衫。
不过几十分钟后,他就忍不住要感谢撒加这突发奇想了。
那个人裹在精纺细织的纱衣中,一条青绿纹金绣带系在腰上,凸显出那让人想一手抱住的腰围。领口用盘扣结上,缝隙间可窥见白皙的肌肤,袖口缀着结结实实三层刺绣,下面露出细长漂亮的手指。卡其色小马甲装饰性地挂在身上,还有串木质十字架自领口垂落,没有宗教意义却成了种风格装饰。
艾俄洛斯扣好袖口那串繁琐的印花扣,走上去想伸手抱住,却又停下,因为撒加头上还披着一大块印花纱制头巾,将他半个脸遮在阴影中。
“撒加?”试探性问一句,下面没应答。
他艾俄洛斯按捺不住了,轻轻揭开细纱,边沿缀着的一串银铃随着他的动作细碎地响起。头巾下的人以一种拂去花瓣上露水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抬眼看他,带点儿期待,又有些羞涩。
艾俄洛斯顷刻间失去了呼吸,如果他曾经只有喜爱,如果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凝神对视间他只是眷念这个温柔又多变的人,那么在这一刻便宣告彻底沦陷。即使大地在他身后崩裂,火山在他周围喷发,他也毫无感觉,眼里只有撒加那一刻流露出的表情——如此的惹人爱怜。
撒加张口刚想问:艾俄,觉得很奇怪么?眼前的金发忽然倾下来铺天盖地遮住了视线,灼热的吻也同时掠夺走了他的呼吸。垂在身侧的双手犹豫了下,终究选择抱住对方肩背,将自己更紧密地贴上去。
陷入绵长拥吻的两人站在夜空下,微风吹起衣角,两个身影如同凝固,彼此相依,长久得仿佛可以触及到永恒的边沿。
然而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东方已经开始泛起朝霞的红晕,顷刻间太阳便会破云而出,向大地播撒致命的光线。
在阳光将睫毛渡成金色的瞬间,撒加睁开眼睛,拉着艾俄洛斯急急忙忙躲进马车里。
夜晚盛宴已落幕。
接下来整个白天,某人都在忧虑自己的粗心大意。
偷吃掉的食物还能赖给狼群,可狼不会去动衣服,要是精明的商人发现少了两套服装怎么办?艾俄洛斯也劝不回他钻牛角尖,况且撒加现在一见他就别过脸去,让他摸不清之前的行为对方究竟是喜欢还是……生气了?
两个人各自忐忑,甚至都没注意到,装载他们的马车转了个向远离商队,即将到达目的地——一个盛放玫瑰的美丽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