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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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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与他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相遇，他一定是天使，否则怎会只要他一来，这个只有黑白的世界就有了别的颜色呢？他在白天赐予我快乐，夜晚聆听我的痛苦，于是我决定把满身的伤痕连同自己的心一并都交付给他。只是他很迟钝，总是迷路，总是忘了我一直在等他。
克洛丽亚最近醉酒比清醒时要多，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去，每次醒来桌上的空瓶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这样更没有活着的实感了，之前不是想死吗，怎么一不留神就成了这样。
她无力地睁眼，白色的桌布，黑色的玫瑰花瓣，自己黑色的衣袖，简直以为这里是葬礼现场。有一只手试探着覆上了她的头，见她没有反抗才转为了轻轻的抚摸。
这只手很温柔，动作里带着一点点的迟疑。
“托比欧吗？是托比欧吗？”她的酒醒了一半，坐起来看着桌子对面。
脸上带着点小雀斑的少年一脸担心地望向她：“克洛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知道自己不能多喝的吧？”
托比欧现在的样子迅速地与她回忆里那个在小酒馆陪她喝酒的少年重叠起来，她不假思索地拉住他的手：“你、你回来了，你会天天来见我吗？”
还没等到他回答，她急匆匆地继续：“只要我听老板的话，你就会来，是不是？”
不赶紧说完的话，他一定会消失。
可惜那只被她握住的手正在慢慢地挣脱出来，收回他自己跟前。
托比欧脸上依旧是那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是：“这可不能轻易答应你噢小姐，我只听从老板的命令。”
一定是有些醉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托比欧的脸，克洛丽亚只能听到突突的心跳声，还有尖锐的耳鸣声。脑袋好沉，指尖好冰，身体好冷，再多喝一点吧，喝醉了就能忘了。
托比欧站起来一把夺过她往下倒的酒瓶，近乎恳求：“小姐……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是什么意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说，‘不要喜欢我’，为什么非得把我带到这里……我把全部都给你，你毫不稀罕地给别人了是吗？”是醉了，还是疯了？她不知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看什么都碍事。
然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一只玻璃杯被摔碎在地上。克洛丽亚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莫非是她做的吗？
托比欧看起来被吓到了，很快他就像犯了错一样低头站着，小声说：“对不起，我……但是老板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过至少现在，我们也能常常见面不是吗？”
因为我爱你，所以仅仅这些怎么够呢？克洛丽亚想走过去抱住他，她撑着桌子勉强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就双腿一软，胃里火烧一样疼。
托比欧赶忙冲过去扶住她：“别喝了！你需要休息！”
2
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房间里，手被人握着，视线移过去，是托比欧牵着她的手，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上身伏倒在她身侧睡着了，对她露出毫不设防的侧颜，像一个惹人亲吻的靶子。
在伸手触碰之际，托比欧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睁开了，他揉着眼睛直起身子：“我睡着了吗？不过你醒了，太好了……”
霎那间粉发少年温暖的微笑，翅膀破碎的黑色凤尾蝶，簌簌落下的黑色玫瑰花瓣，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这些画面在她脑中呼啸而过，终结一切的是迪亚波罗愤怒的声音，他告诉过她托比欧再也不会回来。
“我喜欢你。”克洛丽亚抓紧机会脱口而出，用力握紧他的手。
托比欧愣住了，继而点点头：“嗯，我也喜欢你克洛小姐。就是，可以轻一点吗？”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想失去你。”她连连摇头，“别走，没有你，我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我爱你。”
托比欧的瞳孔不自然地转了一下，他有些迟疑地问：“嗯……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一开始不是你自己这么要求的吗？现在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我只想要你。我受够了，带我走吧托比欧。”克洛丽亚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出来，拉过托比欧的胳膊，顺势主动吻上他的双唇。
没想到她突然这样大胆，这无疑吓了他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扫上自己的面颊，现在该做什么，接下来又该如何，他一概不知，唇齿间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闭上眼睛，想要作出回应。
原来和托比欧接吻是这样的感觉，他青涩又笨拙，连如何好好回应的方式都不知道，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牙齿在发抖。但是这些她全部都好喜欢，这才是她的托比欧。
在彻底沉沦之前，托比欧突然推开了她，捂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一脸痛苦。
克洛丽亚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到他突然抬头与此同时嘴里发出奇怪的“嘟噜噜”声，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头好痛……老板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
“嘟噜噜噜噜噜——”
“可恶！先别管头痛了，手机在哪里啊，怎么包里没有？”
“嘟噜噜噜噜噜——”
“啊！原来在这里！一定是刚才过来的时候随手一放就忘了。”
“喂喂，是我，我是托比欧……老板，嗯，没错，我来了一段时间了……”
克洛丽亚眼睁睁地看着托比欧突然自己发出类似电话来电的声音，接着开始了长时间的自言自语，他真的打开公文包开始翻找，一无所获之后又慌张地四处环视，最后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贴到耳边，看起来的确像是接通了来电的样子，和电话那头的人开始了对话。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打电话过来的人居然是迪亚波罗。托比欧举着玻璃杯与他一问一答式的通话，同时警惕地回头打量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走向卧室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他还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巴，是不想让她听到吗？
无法接受眼前这过于诡异的现状，但是呆在这里不动绝对会有危险，克洛丽亚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克洛小姐，你想去哪儿？”托比欧已经结束通话，并发现了她。
被发现了，只好转身面对他，但是此刻托比欧仿佛变了个人，克洛丽亚从没见过他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你刚才是说，你想走？”他一步一步靠近，危险的预感纷沓而至。
克洛丽亚背部贴上了卧室的墙，原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双腿忍不住发抖，这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原本不该属于他的，为什么。她的天使究竟去了哪里，眼前这个人是恶魔吗？
托比欧显得极有耐心，持续接近：“克洛小姐，不要这样。我想你三番四次地预谋逃走，莫非是想听到‘求求你别离开我’这种话，是吗？”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骤然增大，带着抑制已久的愤怒之火，宛如身体中有两个不同的人一起在怒吼：“你这个根本不懂感恩的，贪得无厌的女人！”
极强的力量撞上了她的躯体，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开地面，被看不见的手狠狠压在墙上无法动弹。
会被杀死。克洛丽亚试图解开脖子上无形的禁锢，接着她摸到了那个人的手。
这种程度的愤怒，就算是在迪亚波罗脸上，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你竟然背叛我。”他的眼中，除了危险之外，她第一次解读出了恨意。
克洛丽亚深吸了好几口气，始终都无法完整地吸入肺里，但是不得不在意：“……咳、托比欧呢……”
“托比欧是我最信赖的部下，一开始你就找错人了。”
“对不起……”感觉到他手里的力道再次加大，她是真的慌了。
这次他不打算再心软：“你该感谢我让你活到今天，帝王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而你，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的，这也是一次考验。如果能杀了她，就代表自己彻底不再需要那段不成熟的过去了，也不再需要这种无聊的感情。他皱着眉，手指慢慢收紧，却无端想起在翡翠海岸给多娜泰拉照相时的模样，以及眼前这个女人为他拭去脸上污渍时心事重重的表情，还有收到玫瑰花时发自内心笑着的样子。
一切都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果然爱对于帝王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这种感情只会给人带来危险和不利，他最终再度确认了这一点。
随着一滴泪水滚落到他手背上，“迪亚……波罗……”那个女人说出了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他的名字。
3
清晨的鸟叫声把克洛丽亚唤醒，她疲倦地翻了个身，想到了昨晚的噩梦。
梦里托比欧和迪亚波罗是同一个人，真是荒唐，就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而且最后迪亚波罗应该是真的想抹杀掉她，可她偏偏好好地活着，所以这绝对是梦。
“……”
奇怪，怎么没换睡衣就睡了。
更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
鸟鸣声，树叶飘落的声音，衣物与被褥发出的摩擦声，全部都能听见，唯独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经过几次并不成功的尝试之后，喉咙深处的疼痛告诉她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迪亚波罗想杀她是真的，托比欧就是迪亚波罗，很遗憾，也是真的。
4
她没有办法再面对这个人，无论是他以哪种形式出现在她面前，都无法接受。
同样，事实上自从那次争执之后，迪亚波罗就再也没回来见过她。
克洛丽亚木然地看着镜中的病态面容，谁能相信她才只是一个18岁的姑娘呢。
“为什么没有在那时就死掉呢？这也是他故意给我的惩罚吗……”喑哑的声音很难被听清楚，不幸的是，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就如对那个人的回忆一样，不可能再复原如初。
爱这种东西，太虚无飘渺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幸拥有过，但是对迪亚波罗的恨意是真切的。而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表情也是憎恨。
互相怨恨的感情使他们永远无法放过对方，就像爱情能让人心心相印一样。恨一定会留得更久，从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就能证实这一点。那天迪亚波罗给她造成的伤害，即使伤痕早已退却，无法正常发声的声带也会一辈子提醒着她，不可以忘记这个人。这份伤比起因爱而生的吻痕，消失的速度果真要慢上太多了。
5
除此之外，她身上也保留着与迪亚波罗长期相处之后留下的坏习惯。
比如明知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却依然会准时在半夜醒来。
只是今晚她惊觉，此刻房间里不止她一人——有人正坐在床沿看着她。
“克洛小姐，我是托比欧。这次是特意来和你告别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去撒丁岛了，老板这回下达的任务十分重要，我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上次的事……”
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就在克洛丽亚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那个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来：“上次我不该对你生气，对不起。如果在这里生活真让你这么痛苦，那等我回来，我回来后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只是这么一来，以后我们就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了。”
“……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吗？”
这算什么……诀别吗？特意让托比欧过来，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原谅？虽然这样想着，她的心早已开始动摇。
“晚安，克洛小姐。”托比欧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
然后那个低沉的、不属于托比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见，我的克洛丽亚。”
她在黑暗中惊讶地睁眼，拥抱她的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克洛丽亚豪无头绪地爬起来，门窗紧闭，这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只是她的手心不觉偷偷被人放进了一朵从花柄处折下的，不带刺的黑色玫瑰。
不行，还是不行。即便被他剥夺了这么久的岁月，即便会是一场空等……可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是断然只能原谅他吗，谁让他的躯体里还存活着属于托比欧的那一半。
到最后的时日才发现，她不光爱着托比欧，更已经完全习惯了有迪亚波罗的生活。这两部分本就该紧密相连，无论舍弃哪一方，她的爱都将不复完整。她对这个人的爱也不纯粹，带着一些恨，一些嫉妒，一些迷茫。那就等吧，等他回来的那天，好好问清楚。
6
“还真是稀奇古怪的替身，值得研究。”金发少女脸上戴着奇怪的面具，踏进了树林深处的破败房屋。没想到进入之后，里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外面表现得那般残破。
然后就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最多不超过20岁的年轻女子，她有着大海一样浪漫的蓝色眼睛，却身穿黑衣，一脸新婚丧寡的表情。
她似乎并不在意有陌生人无端闯入，一点没有要将自己赶出去的意思。
金发少女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常，主动缠着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太阳快要下山，女孩伸了个懒腰，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你就是幽灵吧，类似日本怪谈里那种，被执念所困永远只能停留在某个地方的地缚灵——这是我的一个日本漫画家朋友告诉我的。”
“不不，你才不可怕，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幽灵了。可是那个人明明最后应该是给你自由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留在这个地方不走呢？”
漂亮的幽灵小姐看起来有点茫然：“他好像既不在天堂，也不地狱，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只好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幽灵，就为了不背叛他吗？这点也很有研究的必要……”少女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正要记录。
“……原来是这样。等一下，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我还想听。”幽灵小姐忍不住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诶？哪句话？”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我没有背叛他，那一句……我还想听。”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却不知为什么泪水也夺眶而出。
愿每一颗星辰都能替他指引前行的方向，令他不再迷路。也愿每一阵风都能把声音带去他的身边，让他早些回来。就算时间的巨浪迫使两人永远分离，也想用尽全力，用已经枯萎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不论身处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