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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西厢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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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陌倒是渐渐地好了起来,可我却陷入了一种迷糊的状态。
当天把饭烧糊了不说,后来的几日,我都神情恍惚,害得桑陌以为我生了什么病,张罗着要为我找大夫。
我最终在一个月色澄静的春日夜晚对桑陌说:“桑儿姐姐,我在琢磨,我跟韩遥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陌“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倒觉着对得上了,你这几日就像得了相思病一样,成天魂不守舍,是在想你的小情郎?”
“桑儿姐姐,你怎么这样!”我的脸上阵阵发热,不由得捂住了脸,“我没有!我只是对着前些时候看的戏,在想韩遥之和我……到底合不合得上。”
桑陌一拍手,乐了:“人们都说人生如戏,我当这只是一种比喻,却不想你还真把它拿来对比?”
我放下了手,捏了捏衣角,赧然道:“我不知道嘛,我,我不就见着了这么些情爱故事么。”
“你要这么不确定,你不如去当面问问韩遥之?”桑陌摇头晃脑地念道,“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韩遥之要能真心待你,也算是好的姻缘。我虽不了解他的为人,但觉得他表面虽然油滑,内里却是个实在的人,不如你先去考察一番,再作定夺?”
看着我的模样,她又笑:“你成天呆在家中,不与他往来,又怎么能琢磨透呢?还是大着胆子出去见见他,就算合不来也不用勉强,大大方方地回绝了他就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淡淡地说。
桑陌不愧是活了八百多年的前辈,一语拨开了我心头的迷雾。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需要和他当面说。”
决定好了就要行动,我梳妆打扮一番,便出了门,去了韩遥之的府上。走到门口,却被一名侍卫给拦住,厉声问:“姑娘请留步。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快快回去。”
哎哟,我换了一身女装就不认得我了?
面前的侍卫穿了杏黄色的制服,袖口还绣着韩家特有的标志,配上他如今的严肃表情,可真是滑稽得很。
我盯着他的一双眼,脸缓缓地凑了过去,骇得他直往后缩。
我很是得意地笑:“侍卫大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黄路啊。”
他上下打量我,一脸不信:“姑娘别骗我了,黄公子可是个男子,姑娘你……”
哈,我的装束还是骗了不少人嘛,我咧嘴一笑,正想解释,却看到一个人意气风发地向大门走过来,风度翩翩,丰神俊朗。
走到府门前,看到了我,吓了一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半晌,才不确定地问:“璐璐?”
我笑得灿烂:“韩遥之,不认得我了么!”
“认得,认得,怎么会不认得。”韩遥之几步走了过来,绕着我来回地打量,叹道,“我原来这觉察到了你是个女子,却不想你如此地、如此地好看。真是美人呐。”
“别笑话我了。”听到这般称赞,我只觉得肉麻,连连摇手,“我自个长什么样,我自己不清楚么,你就别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那你爱听些什么?我说给你听。”韩遥之果然是不正经的性子,两句之后,本性又凸显了出来,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还是哼唱小曲?”
“好啦!”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看了看左右的人,低声对他说,“我们,可以私下谈谈么?”
“当然可以。”他喜笑颜开,“璐璐是要答应我了?”
“想得倒好。”我敲了敲他的头,顾不上左右人的侧目,对他勾了勾指头,便跑开了去。
我这样一路跑,不知不觉就到了护城河边。此刻正值春日最美的时候,枯树都开始抽芽了,麻雀儿在枝头蹦来蹦去,黄莺儿的啼鸣清甜干脆,绕梁不绝。河水也都化了,淅淅地流着。风也柔和温煦了,不再像冬日那么干燥猛烈。大地一片春回,生机盎然。
我停在了河边,韩遥之走了过来,柔声问:“你要谈什么?”
我转过身子去,十指交叉着,过了许久,才惴惴问:“韩遥之,你跟我说,你欢喜我,那你见着我,都有什么感觉?”
韩遥之笑了,那笑容竟让我无端地心神摇曳,只觉得都飘到了云里头去。
“看到你,我就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呐。看着你笑,看着你哭,与你分享幸福,为你分担一切烦恼。保护你,疼惜你,不离不弃。”
他说得很是动听,我不禁遥想,若他真的这般待我,那就是除了我的爹娘,除了桑陌和七七,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了。
我侧着脑袋看他,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看透,看穿,他只是微笑,问:“看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心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你刚才说的,会为我分担烦恼,疼惜我,不离不弃?”
“我会做到。”他的声音也没了平日的跳脱,很是稳妥,熨帖,暖到了心里头去。
我觉得很开心。没来由地开心。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口。我感觉到了那里头,有什么在真实地跳动。
“你要是不信,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
我笑:“我要真的把你的心挖出来,你可就死了。”
“至死不悔。”他轻声吐出这几个字,双手绕了过来,把我拢入怀中,“璐璐,能得到你,死而无憾。”
我的心又是一阵乱跳,不知怎的又笑出声来。
“不要总是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戳了戳他的胸膛,小声说,“我不想把它挖出来,可我又想知道呢。”
我斜着眼去觑他,只看到他的嘴角扬了扬,说:“好啊,我带你去看。”
我俩最后去了戏院,看了晚场的“西厢记”。
之前虽然常常和韩遥之出来看戏,却从来没看过这一出。在人界历练这么些时日,戏场频繁出入,这一戏名早是如雷贯耳,然而我却因缘巧合,总是没能碰上它的上映。
而这一次,正值春日,天气渐暖,大家都纷纷出来活动,于是戏场决定推出隆重大戏,并加映多场。于是我终于有了机会,在北京西城的最大剧院“梨落生香”欣赏这一享负盛名的《西厢记》。
进入戏场的时候,戏已经开场一段时间。韩遥之拉着我,佝偻着腰,在攒动的人头后面穿梭,沿着搭起来的木梯“咯噔”而上,钻进了二楼的一个厢房。一路上顺风顺水,竟是无人阻拦。
我暗暗佩服这个公子哥的影响力,朝他扮了一个嘴脸,他则向我眨了眨眼睛,去把厢房窗户上的丝绒帘拉开,戏台在我的视野里缓缓出现。
他推了推我,于是我俩便挨着坐下。茶水也在这个时候盛了上来,他从小厮的手上接过茶水,递到我的手边,但我的注意力已经被戏台上的角色吸引,他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我才接了过来。
戏台上张生正在唱着:“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配上他的动作和表情,竟让我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感触。
这该就是桑儿姐姐说的,你见着他,就会天天念着他,无时不刻不会想着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我看了一眼韩遥之,他也正在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又回过头去继续看戏。
他呢。我身边的这个人呢,会不会也像张生说的这样,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念念不忘?
手背上有些温热,我低下头去,正看到韩遥之把手轻轻地覆了过来。我刚想说什么,他软软地按了按,低声说:“看戏吧。”我也听从地继续看下去。
看着那张生与莺莺眉目传情,看着那莺莺身陷险境,看着那张生英雄救美,这一出戏,只谈风月,别无其他,把这样一个故事说得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看到老夫人让两人结拜兄妹,我也跟着心子一紧。接下来,两两分隔,不能相见,竟是相思成疾。
当夜,张生抚琴,莺莺听曲,思难尽,意味穷。
“将弦改过,弹一曲,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心里头一阵悸动。
凤求凰,凤求凰。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首曲子这么熟悉?
我使劲甩了甩头,身旁的韩遥之也觉察到了我的不适,忙问我:“怎么了?”
琴音罢,那种感觉便消失了。我对他展演笑:“没事。”又趁着这个情境,问他:“你也是这般么?”
“嗯?”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我轻声念起。
“你觉得呢。”韩遥之抬起手,抚上我的脸,掌心温热,“每一日,我都不想和你分开。”
“你说的?你保证?”
“我保证。”
“如果我不见了呢?你回来找我么?”
“一定会的。”
“嘿,”我咯咯地笑,“那我要玩失踪。”
“好好的,闹什么脾气。”他的笑容里满是溺爱,“无论你消失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我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望向他,而他也回报我以笃定的眼神,“我说到做到。”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开心地笑了起来,忘记了之前转瞬即逝的不适感,只专心地沉溺在他给的承诺之中。
他点了点我的鼻子:“璐璐,你可是答应了?”
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掩口轻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