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怎么还不死？》十三行

12、第 12 章

　　原本裴秀是一走了之的，骑着马离了姑苏城老远，咬咬牙不甘心地回来了。

　　从偶遇钟九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他前前后后也算是投入了两个半月的时间精力，一想到就要这么灰溜溜地离开，裴秀怎么也吃不下这个闷亏，总觉得哪怕不能得到整个觅秀山庄，也要啃沈赞一块皮下来。

　　他溜溜达达地先去寻了万事通问他觅秀山庄的情况，小孩刚得了一大笔银子，现下对裴秀的态度不可谓不殷勤。要是这位再给点穿过的衣袍，戴过的面巾，他岂不是赚翻了？

　　小孩：“今日觅秀山庄同往常一样，秋实还是没消息。沈庄主倒是难得没有出门。”

　　裴秀：“你说沈赞一天都没有出门？”

　　小孩点点头，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直瞅裴秀。

　　裴秀：“你别得寸进尺啊，从戚少寒那儿坑来的银子填完我的账，还绰绰有余吧。”他伸手给了小孩一个脑瓜蹦儿，嫌弃道，“一边玩儿去。”

　　沈赞作为一庄之主，哪怕手底下能人义士众多，依旧是个劳碌命。就裴秀在觅秀山庄这些日子，少见他在庄上的，更别说一整天都不出门了。

　　怪哉怪哉，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沈赞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他要出逃的消息，料定了他不甘心，要在庄里堵他？

　　裴秀转念一想，别说沈赞不一定这么了解他，就算是了解，也不至于把他的心思摸透了。要真如此，这人得多可怕？还是小心为上。

　　夜里便于行事，对裴秀这种偷鸡摸狗的尤甚。

　　他专门找了一口麻袋，人家以为是要敲闷棍，给了口最大的。裴秀这样的人哪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敲闷棍有偷盗来得舒心来得惬意来得爽快吗？

　　来了觅秀山庄这么久，裴秀早就摸清了沈赞的库房在哪。找了个墙头翻进去，撬锁关门，搜刮财宝，一气呵成，只把麻袋灌得满满当当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以他的眼光看，库房里最值钱的都在他背上了。

　　裴秀的手刚挨上门，就听到外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他把耳朵贴上去，脚步声沉重杂乱，听得出不是巡逻护卫队的声音，应当是家仆。

　　裴秀纳闷：大晚上的家仆走来走去干什么？就算是发现他不见了找人也不是这样的啊？

　　他忍不住轻轻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往外瞅，丫鬟们端着水盆和巾帕来来回回，护卫们举着火把候在一旁，目光凛冽地看着丫鬟们的行动，间或催促两声。

　　借着火光，裴秀看见盆里的都是血水，巾帕也染成红色，暗道倒霉，不知是谁受了伤，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叫他一时半会儿怎么走？

　　裴秀正欲合上门，那厢管家突然领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往这边走，两人走得急，额上大滴的汗珠清晰可见。

　　管家：“柳大夫这边来，这几日好不容易好转些，谁知夜里又发了病，来势汹汹，庄上的大夫束手无策，只好叨扰您。”

　　管家一开头，裴秀才意识到沈赞的房间就在库房附近，他先前还称是个守财奴

　　柳大夫：“庄主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管家苦笑道：“庄主一直是遵照您的嘱托来的，只夜里有不长眼的来报，说是裴姑娘不见了，庄主担忧之下，气血上涌，又加上前日用了猛药的缘故，才卧床不起。”

　　柳大夫：“我早说过什么？那种虎狼之药是轻易能吃的？”

　　两人渐渐走远了，说话声也远了，裴秀收回伸长的耳朵，小心合上门，一颗脑袋瓜就滴溜溜地转起来。

　　难不成圈套是真，重病也是真？

　　沈赞好歹也是江湖大派的主人，一举一动无数人人盯着看着，说话也不能过脑子，病入膏肓的话放出去了，总不能后脚就来个子孙满堂？

　　裴秀回头瞅瞅堆成小山的金银财宝，想想自己背上“小小”的一口麻袋，心道，还是得观望观望，他都走到这个份上了，一步踏错岂不可惜？

　　虽说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处理烂桃花的手段还少吗？戚少寒抓住他的尾巴了吗？就算真有什么不对劲，凭他裴秀绝顶聪明的脑瓜和举世无双的轻功，还不能逃出生天？不就被啃两口吗？沈赞都这么一副孱弱之躯了，能奈他如何？

　　这么一想，裴秀的胸膛愈发挺起来，心也不慌腿也不颤了，打定主意就先用“裴秋实”的身份混过去再说。

　　裴秀没把麻袋里的财宝拿出来，想着觅秀山庄近期没有查库房的打算，连着麻袋先塞进了口大箱子里，事实证明裴秀的这个想法十分之正确。

　　他又把身上的夜行衣脱下来一起塞进去，露出里头精美的女子服饰。

　　没错，裴秀做了两手准备，为的就是预防突发情况。

　　裴秀把裙摆撩起，扎进腰带里，一踩墙壁，跃上横梁，伸手把上头的瓦片顶了好几口出去，随后整个人一缩，像尾鱼儿从窄小的口子里滑了出去，再谨慎地把瓦片放回原位。

　　带着麻袋不好走，他一个人岂不容易？

　　裴秀落地后散下裙摆，把头发拂到脑后，才状似惊讶地走出去，问：“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裴秀乍然出现，叫众人惊了一下。

　　丫鬟们忙着端盆递水，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自家庄主因为这一刻分神丢了性命。护卫们涨红了脸，他们常年在外院巡逻，哪里见得到内院的女眷，更别说裴秀这样惊为天人的，都有些支支吾吾的。

　　还是先前伺候过的青阳回答：“庄主夜里突然发了病，现下大夫正在院里头诊治。”他看着裴秀，不卑不亢地建议：“裴姑娘可要去看看？”

　　这是裴秀第一次正经注意到青阳。此前他对青阳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是沈赞分配给钟九生的侍从上。

　　首先不是裴秀说大话，这世间能正视他的脸并且脸不红气不喘的没几个，青阳的主子都没做到。其次，上次在绣庄戚少寒冒犯秋实的时候，只有青阳一个人反应过来，还敢挡在风雪楼少主跟前，不排除是狗仗人势青阳仗得格外厉害的原因，但也从反面说明，青阳是个有胆识有魄力的人。

　　裴秀有理由怀疑，青阳从一开始便是沈赞故意插到他身边来的。

　　裴秀：“你带路吧。”

　　等裴秀跟着青阳进了内室，被满屋子的血腥味和药味熏得屏住呼吸时，看病的大夫和管家都已经出去了，里头只有沈赞一个人。

　　沈赞半躺在床榻上，明明是夏日，却盖着厚重的棉被，棉被只到腰间，上边披着月白色的外袍，头发不扎不束地披散下来，嘴唇泛白，脸上和脖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沈赞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和前日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即便是裴秀，也能难得起了些怜惜之心。

　　青阳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裴秀和沈赞两个人。

　　看见裴秀，沈赞一笑，一个大男人，倒有几分病弱西子的美态，“裴裴回来了。”沈赞也不问裴秀白天去哪里了，为何到现在才回来，只招手让裴秀过来。

　　裴秀顺从地坐到床沿，十分贴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沈赞胸前，关心道，“感觉怎么样？可有好些？”

　　沈赞咳嗽两声，“好多了，多谢裴裴关心。”他拉住裴秀的手，握在掌心把玩，裴秀看在钱财和疾病的份上，勉强容忍了沈赞的动手动脚。

　　沈赞直入正题：“方才大夫过来，说我这病又重了。不如把成亲的日子再提前些如何？”

　　裴秀一口答应：“我都听你的。”

　　沈赞还没露出笑容，就感觉到裴秀的手指落在他的左脸上，温热柔软，隔着薄薄的一层茧子，轻轻刮蹭，心被抓了一下般痒。

　　裴秀奇怪地问：“怎么拉上被子，冷汗反而越来越多了？”

　　沈赞：“……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