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海唱歌》贝比仲

8、要好好教育你！

　　08要好好教育你！
　　虽然出动了飞龙，但拓里和灰砂回到伯德城时已是傍晚。
　　在山区独特的灰暗暮色中，仍可远远地看到星若老哥站在城头迎接的身影。
　　一瞬间，感动得直想要落泪。
　　但进城后却立刻发现城堡内飘荡着躁动不安的气氛。
　　星若在入口处等待他们，他的身后是看来神色古怪的仆人们。
　　灰砂宁可相信他们是因为海德林格的突然倒下而感到慌乱。
　　没有逃避众人目光的打量，拓里沉默着握紧她的手。
　　巴特里雷骑士对星若简单施礼之后，用一种公式化的腔调宣告任务结束。
　　“……已经找到伯德大人和女爵阁下，并已转告城内发生之事，二位深知此事重大，立即随同返回。”
　　“你做得很好，巴特里雷队长。”
　　同样公式化的赞扬之后，星若转向自己的妹妹，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深山赏花，也差不多得到满足了吧？”
　　“深山……赏、赏花？”
　　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然而拓里和灰砂此刻都还猜不出星若这样说的真意。
　　星若迅速地做出另一个命令。
　　“那么现在请回去自己房间整理一下，拓里也是一样。”
　　“整理？”
　　“头发、穿戴、衣着、仪容……还有心情。”
　　“心情？！”
　　“第一次单独约会之后的愉快心情，可不适用于探望受伤者……还有犯罪嫌疑人。”
　　象是很故意这样暧昧说话的同时，星若用犀利地眼神划过了他们的身体。
　　感觉良心受到谴责，虽然和老哥没有直接关系，还是变得没有足够立场反驳。
　　“……知道了，我这就去。”
　　“等等，小砂，我跟你一起去。”
　　拓里比任何时候都更大胆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星若用默许的态度放过了他们。
　　他的态度尤其让灰砂不安，也多少意识到此刻情况尚未明了的严重性。
　　她不免怯懦，而这时，她发现麦临竟然不在。
　　“不，不……我们一会儿再见好了……”
　　“小砂……”
　　星若已经不能忍受，他大叫着指挥他们。
　　“你们两个！快去！”
　　尽管不情愿，拓里只能用好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一会儿我会派人去接你们。”
　　“什么？”
　　“探望海德林格，别忘了，他没死，还躺在床上！”
　　灰砂有点羞愧老哥在此事上表达出和自己同样的感情，他显然不满海德林格没死，她也
　　是。
　　嗯，实际上，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希望海德林格死掉。
　　若他没死，她就不用承担那么大的杀人犯罪压力，然而，若他没死，拓里就永远也得不
　　到真正的解脱。
　　这问题似乎是老天特地为逼迫她面对自己的真心才出现的。
　　她若可以爱拓里更多……是的，那么她相信自己不会有这么深的犹豫。
　　可是她清楚，此时此刻，最好是什么也不要说。
　　更别提星若正用眼神传达这个意思。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刻，拓里哭丧着脸被伯德城的仆人们簇拥着离开了。
　　“小砂……小砂……我不要走……小砂……”
　　他一直忍耐着不哭，但那么哀戚地叫声，让人觉得好惨又好软弱。
　　巴特里雷骑士皱着眉，也退去来宾的休息室了。
　　“……唉……这样子……”
　　他轻微叹息，听来却沉重无比，更加令人心情忧郁。
　　星若陪着灰砂回去客人居住的二楼西翼卧室。
　　她惘然若失，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而他则耐性十足，用一派宽大的沉默……给她更强的压力。
　　她终于败下阵来。
　　“……对不起，老哥。”
　　“有什么事吗？”
　　“因为我和拓里……”
　　“哈哈，是晚上跑出去约会的事啊？我并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家长，偶尔夜游，我是不
　　会追究的。”
　　“不、不……是海德林格……啊！”
　　才说出那个几乎等同于“万恶根源”的名字，就被星若猛地捂住了嘴巴。
　　他很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这里不是海陆东道，你知道吗？！”
　　“嗯？”
　　“那件事之后再说！”
　　星若的决定不可动摇，他似乎没一点好奇心，之后完全是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灰砂忐忑不安地换过衣服，也调整过心情。
　　没过多久，星若派人过来请，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紧张得要命。
　　勉强走出去，看到麦临又出现在老哥身边，感觉稍微安心一点。
　　很快察觉到某种不妥，因麦临那么专注看她，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控诉。
　　“嗯……怎么了，麦临？”
　　“没什么。”
　　然而他却立刻很烦恼似的用头去撞走道的墙壁。
　　灰砂畏惧而好奇地将疑惑目光转向老哥。
　　星若叹息了一下下，很快回答她道。
　　“是在发春呢。”
　　“胡说！”
　　麦临抗议的时候脸红了。
　　她惊讶得一时间忘记该怎么说话。
　　星若又苦笑了一下，他自然地看看四周，这才较正经地说道。
　　“将自己当成良心呢，所以无法摆脱罪恶感，这男人真没救了啊。”
　　“良心啊？”
　　“对啊，我的，所以才这样，很有意思吧～”
　　虽不至于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在这一刻，歉疚感远远超越了紧张。
　　星若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去办正事吧。”
　　他口中所说的正事是和拓里一起去探望海德林格。
　　与其说是去探病，不如说是为了进一步探测敌人的虚实。
　　灰砂不得不承认海德林格真是个厉害角色，受伤后不仅没死，而且还能找来花橘小姐，将之硬拖入这摊浑水，也令拓里更加难以摆脱。
　　显然有相同看法，星若再不是在一旁看戏的轻松模样，他和麦临开始在私底下进行运作，比如他让巴特里雷骑士留在伯德城内，而且他很快宣布说皇帝陛下的特使即将到来。
　　前者抑制住海德林格妄图通过武力从□□上毁灭他们的可能，后者则迫使这场联姻上升为国家大事，变得无法动摇。
　　面对衰弱苍白的海德林格，灰砂好不心惊，拓里则用上全部表情表示不满、排斥，至于星若，还不忘给病人一点保持思维运转的刺激。
　　“你完全可以放心，海德林格学长，我就说他们一定是约会太快乐，才会忘记回家。”
　　海德林格只是发出很虚弱的一声呻吟。
　　“没有意外的话，皇帝特使后天就能到达，我会给他说明情况，尽量让婚礼提前。”
　　“那样……那样的事……不……”
　　星若轻快地打断海德林格努力想要表达的句子。
　　“皇帝陛下会理解的，毕竟谁都会体谅这样的情形，陛下不会让一个疼爱侄儿的叔叔这一点小小的心愿也无法实现，他会很高兴你能有机会参加他们的婚礼，所以我们要尽快。”
　　拓里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星若如何展示他的长才。
　　海德林格的表情象是痛苦得无法呼吸。
　　“放心，学长，只要你愿意把自己交给麦临，他绝对有办法让你活到婚礼结束。当然，我想你也许会有别的想法。”
　　“……我……不……不可以……婚礼……特里斯少爷……”
　　“没关系，婚礼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好了，巴特里雷队长也可以帮忙，当然嫁妆之类的事必须延后了，不过一旦皇帝特使到达，我会和他一起商议好婚姻条款的。”
　　“……咳咳……不……少爷……不可以……花橘……”
　　海德林格努力想要表达反对，但却被自己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呛到。
　　灰砂命令自己不可以因此同情眼前这个男人，他对拓里兄妹所作的事，足够被杀一百次。
　　星若用一种残酷的关切结束交谈。
　　“至于花橘，是啊，她做了傻事，不过别担心，我想没人希望在这时闹出丑闻，所以交给我吧，关于对那位小姐的……处罚。”
　　麦临和灰砂为他最后说的那个字，一起狠狠瞪向他，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海德林格用愚蠢又值得敬佩的坚持拖着病体顶住星若的步步逼近。
　　他身子紧绷，一动不动，皱紧眉，咬紧牙关，一个字，不，实际上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灰砂知道老哥绝对有把海德林格此刻随便一点动作硬掰成“同意”的能力。
　　若她能再自私点，她会祈求老天让海德林格撑不下去。
　　然而，就是这一闪而过的卑鄙想法，她已感觉无法面对。
　　若她能不那么专注，她会发现麦临也是一样复杂犹豫的模样。
　　连医生和仆人也停下来，竖起耳朵想要快点听到结果。
　　陷入沉默，弥散的紧张气氛，象是会就这样静静地持续下去。
　　“同意。”
　　他们一齐看向突然发言的拓里。
　　象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他看来十分冷淡。
　　灰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其他人也是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的样子，直到拓里自己察觉到这一点，他立刻再度开口补
　　充道。
　　“我同意，同意星若大人的提议。”
　　“那个！可是关系花橘小姐……”
　　这一次，连灰砂都感觉海德林格的回答有精神得太可疑。
　　拓里冷静地凝视着这个保护却又伤害自己的男人。
　　“作为阿卡兹伯德的领主，我还非常不成熟，长久以来都是仰仗叔叔处理各种事务，这
　　次恐怕不能作出令大家都感觉满意的处理。因此将这件事交给星若大人，应该能比我处理得
　　更好。”
　　“但是这可是关系小姐未来的大事！”
　　“是啊，因为是比叔叔更需要我照顾的花橘，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她平安幸福的我，肯
　　定没办法做出令大家心服口服的裁定。”
　　“可是！那家伙根本是外人啊！”
　　“不对，星若大人不是外人，他是小砂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
　　现在轮到灰砂目瞪口呆地面对拓里的发挥了。
　　星若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拓里将软弱变成一种不动声色的冷淡。
　　“这决定我会在下一次例会中知会其他人，不管怎样，在一切有定论之前，我不希望它
　　变成丑闻。”
　　拓里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气对海德林格，也是对房间里的其他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可能是震慑于他突然间的威严，但更可能是被他的异常举动吓到了，房间过了片刻才又
　　响起人声。
　　星若一脸得意地微笑，他对这意外的插曲满意得很。
　　“不会是丑闻，拓里，如你所愿，你的妹妹也是我的亲人，我会尽力的。”
　　灰砂可不认为自己能在此时配合他们演出一场人伦亲情放光辉的大团圆烂戏。
　　海德林格忍不住大叫着反驳。
　　“不！不可以！我不同意！”
　　“我同意，以阿卡兹伯德领主的身份。”
　　这句话似乎有无限的重量，海德林格脸色死白地软倒回床铺中，再也说不出任何了。
　　……他的血再度渗开，再次将灰砂带回丑陋无比的记忆中。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躺在那里让医生救治，对自己已经将指甲掐断浑不知觉。
　　拓里最先注意到她的异样，然后是星若。
　　他们一起拖着她离开海德林格的房间。
　　眼前始终回旋着那片阴暗色的血红，怎么样都无法摆脱。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恶心，突然间被迟到的某种极端情绪控制，灰砂哭得浑身颤抖，并且
　　无法控制地在海德林格的卧室门口大吐特吐起来。
　　拓里始终尽力照顾她，尽管很笨拙，可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真的非常努力。
　　综合之前的表现，星若几乎要感到满意了，如果不是之前一天他们带给他太多麻烦的话。
　　想到昨天晚上的混乱，他沉下了脸。
　　“好了，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什么？”
　　“既然已经获得阿卡兹伯德领领主的同意，那么也该是需要谈谈的时候了。”
　　“哥……”
　　灰砂有点儿虚弱地唤了一声，她还没有足够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交谈。
　　相比之下，拓里的反应算是很快了。
　　“是的，我明白了，源大人。”
　　“拓里！”
　　“小砂，你也要参加，不过这之前，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作为女人的不便之处此刻非常明显，灰砂自认已飞快收拾妥当赶去参加会谈，结果却被
　　告知他们已经有了结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挑选谈话的地方，正好是海德林格平日工作的执务室。
　　那房间布置简单，连条多余的长椅也没有，但有扇让人惊喜的大窗，正对着雪峰淡淡的
　　云层。
　　麦临已不知又上哪儿去了，星若老哥无可救药地自称在悠闲鉴赏山景。
　　拓里还算是尊重她的，带她坐到自己身边，将他们离开之后发生在城内的事情详细告诉
　　了她。
　　灰砂刺出的那一刀没能杀死海德林格，不过能成功让海德林格受伤流血，那气势已经让
　　拓里很感佩服了。受伤之后的海德林格一度因失血昏厥，就在这期间，花橘小姐因为某个原
　　因去到拓里的房间，她没能想到该远离危险，反而跑去呼救，这样便令自己陷入到百口莫辩
　　的境地。尽管找不到凶器，也没有特别充分的动机，但是在找不到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人
　　们只能选择将花橘暂且关押起来。少女没有为自己做过多辩解，甚至很快选择以沉默应对，
　　这对她很不利，因为城堡里的人多半对她并无好感。拓里和灰砂的双双失踪，也成为激化不
　　安情绪的很大因素之一，为了避免危机，星若不得不暂时接管城堡内的事务。那天下午从湖
　　边传来的异常歌声，加深了人们的不安，好在伯德城堡与距离最近的都市普鲁摩尚有一山之
　　隔，否则谁也不能保证民意会走到何种地步。好在巴特里雷骑士找回了他们，否则花橘小姐
　　不仅会被指控伤人，多半还会因此遭到滥用魔法的指控。
　　灰砂觉得自己不是很明白人们对花橘的这种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花橘……”
　　“因为梅柳辛夫人，他们觉得她是不祥的女人。”
　　她看看老哥，又看回拓里。
　　“我的父亲，大家觉得她迷惑了他，并且取了他的命。”
　　“可是，可是他们很浪漫啊！”
　　“和浪漫无关，小砂，她是海之民，你明白吗？”
　　星若在一边笑出声来。
　　“你太高估我家小砂了，我可以跟你保证，她对那段历史没半点印象。”
　　“老哥！”
　　然而她是真的不知道。
　　“拓里……”
　　他轻轻拍拍她的手。
　　“没关系，重点是他们并不相爱，我想是的，只有我父亲强硬地想要得到她的爱，可是
　　她并不爱他。”
　　拓里尽量简洁地把事情告诉她。
　　三十年前的古兰夫继承战争中，海之民站在帕斯卡达贡大公联军一侧反对正统继承人古
　　兰夫王子。
　　而后王军获胜，海之民不得已举族退居海外，只有少数人隐姓埋名继续生活在帝国。
　　梅柳辛夫人就是其中之一，她出身海之民中的贵族，能够长时间生活在陆地。
　　她不愿离开帝国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拓里的父亲。
　　她只是发痴般地深爱那片沉睡的碧玉之湖。
　　然而，拓里的父亲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渴望得到她全部的爱。
　　在不断追逐、逼迫之中，夫人终于决定放弃人间的生活，她是自在的海之民，对待生活
　　的压力就像对待纠缠尾巴的海草。
　　唯一令她无法割舍的是非常幼小的花橘。
　　她日日夜夜对不得不分离的爱女歌唱，教人误会她是想就此引诱小女孩随她离去。
　　最后，真正随她的歌声放弃人类灵魂的，却是拓里的父亲。
　　之后的很多年中，城内的人们将那歌声看作不祥，然而思念爱女的梅柳辛夫人，仍然克
　　制不住在寂静的夜晚忧愁歌唱。
　　灰砂听得眉头直打结。
　　“真是……真是……就算是拓里的老爹，我还是要说，真是太……”
　　“我劝你最好不要，小砂。”
　　星若终于起身来关窗，他回头眯着眼看他们，懒洋洋的目光有点异样。
　　他盯得人心里发毛。
　　“好啦，现在，该你们说说发生过什么事了。”
　　“呀！”
　　灰砂不知是感激还是惊讶地看向拓里。
　　拓里象是很不好意思面对她的目光，他深深低下头。
　　“别看他啦，小砂，他什么也不肯说，所以我想还是该问你。”
　　“问、问我？”
　　“难道不对吗？”
　　她必须得面对自己的罪孽了……这想法很突兀、荒谬，而且没有真实感。
　　不过星若是那种偶尔会很坚持的男人。
　　他象是根本没看到他们的窘迫。
　　“我在等你呢，小砂。”
　　“哥！”
　　“我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有耐性，可爱的小砂。”
　　“哥！！”
　　他轻哼了一声，为这充满哀求意味的叫唤，省略掉之后威胁的言语。
　　放过了她，却又把目标转向拓里。
　　“我必须知道发生的事，否则……我们就不可能知道海德林格的真正意图，也就无法推
　　测他下一步的计划。”
　　“……是的。”
　　拓里完全不知道星若早已了解海德林格对他干下的那些丑恶勾当，他努力想要隐瞒那秘
　　密，但自己心里却也清楚，隐瞒并不利于形势。
　　灰砂很抱歉必须令他那么为难。
　　“哥，不要逼拓里，求你……”
　　“好吧，小砂你给我听好，现在我做的事可是关系到花橘小妹妹的未来！”
　　“哥！你也是在破坏我的未来好不好！”
　　“我就是不希望你们未来会一直为这件事痛苦……”
　　突然停下来，星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耸耸肩，想要就这样敷衍过去。
　　一直默默听他们争论的拓里握紧了灰砂的手。
　　“源大人……是对的，必须告诉他，这时候不该有太多秘密。”
　　灰砂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看他脸色发白的颤抖模样。
　　她叹息了一下，决定按照他的决定去做。
　　于是她回握住拓里的手。
　　“拓里，嗯……其实，老哥和麦临一早就知道海德林格对你做的事情了。”
　　“……啊？”
　　“因为他们……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本想据实告诉他那夜发生在秘道内的事，转念一想，会暴露老哥不上台面的跟踪行为，
　　所以临机一动改口说出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暧昧的说法。
　　拓里用遭到严重冲击的呆滞面情面对星若。
　　一向对那暧昧说法尽付一笑的星若此刻脸色发青。
　　“现在，来说你们做了什么好事！”
　　他显得非常严厉，不仅仅是语气而已。
　　灰砂只能老实说出在那夜发生的事情，她是如何收到拓里的来信，如何偷偷去到他的房
　　间，如何看到那不堪的一幕，如何在气愤中拔刀刺伤海德林格。
　　“不敢相信，你竟然随着他逃走！”
　　还未等她继续讲出自己如何被拓里带离伯德城，一直沉默听她讲述的星若突然开口指责
　　她。
　　“若你记得自己是个真正的源家人，怎么可以在那样的情况下逃走，现在你看，一个无
　　辜的少女做了你的代罪羔羊！”
　　这指责很尖锐，她却找不到言语反驳它。
　　尽管星若并未继续，她想不到自己会软弱如斯地抽泣起来。
　　然而落在手背上的，温暖的眼泪，并不是她的。
　　“不……不要……我不要失去小砂……”
　　拓里哭泣着发出呢喃似的声音。
　　“怎么都不要……就算是……牺牲别人……小砂……”
　　星若很残酷地笑了一下。
　　“连牺牲自己妹妹也可以吗？不错啊，确实是很爱小砂，但是不觉得自己过分吗？这样
　　随意践踏别人的人生，亲爱的拓里。”
　　“老哥！！”
　　“我有说错吗？他很爱你，爱到可以牺牲亲人，很感人啊，不过我很怀疑，这样子能得
　　到真正的幸福吗？你们真能安心吗？”
　　能不能安心，是否能得到真的安心，这样的问题，灰砂无言以对。
　　拓里一边大哭出声，一边强硬地抱紧了灰砂。
　　“我不管！我不管！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只要小砂安全！只要她在我身边！其他的，
　　我不管！”
　　“是真心吗？就算变得不幸，也可以保持这种心意吗？”
　　“是真的！！我只要小砂！其他人……其他人……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不幸！就算不
　　幸！我也要小砂在我身边！和我永远在一起！！”
　　星若冷淡地看着他们哭成一团。
　　“小砂呢，是什么意思？”
　　“呜呜……拓里……我只要拓里……不要变成象梅柳辛夫人那样……我爱拓里……”
　　“是这样啊……”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烦恼地叹气，偶尔抬头看他们，眼神中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灰砂和拓里紧紧拥抱着，也许从他握着她的手一起逃离伯德城的时候便已清楚，自己的
　　命运已经和紧密相连无法分离，然而此刻被直接地表达出来，带给她的冲击仍然那么大，那
　　么有力。
　　她极力忍住泪水，决然地看着老哥。
　　“对不起，但是……”
　　“算了，不用说了，小砂。”
　　星若突然间又改变了态度。
　　他对拓里微笑。
　　“真的有那样的决心了吗，拓里？为了我家的小砂，怎样也可以，即使背负骂名？”
　　那是冷酷得誓要将人逼到绝境的微笑。
　　“哥……”
　　“住嘴，源灰砂！”
　　这是记忆中第一次遭到老哥毫不客气地斥责。
　　“知道了，源大人，我发誓是真心的。”
　　令人意外的是，拓里竟然有勇气面对质问。
　　他保护性地抱紧了她，全然不顾，传闻中溺爱妹子的老哥皱起了眉。
　　“只要能够和小砂在一起，怎么样也可以。”
　　“就算你们不会幸福，也可以吗？”
　　“……是的。”
　　“拓里！”
　　因这抗议，他反而拥抱得更紧。
　　“我是我父亲的孩子啊，小砂，你不要变成梅柳辛夫人，好不好？”
　　他用那样一双哀求的眼看着她。
　　然而灰砂很清楚地看到，那软弱的背后，燃烧着一种沉默的激情。
　　她如被催眠般地点点头。
　　看这情景，星若在一边发出朗声大笑。
　　“有这份心意，真是很幸福啊，也不枉费我和麦临绞尽脑汁地做了那样的坏人呢。”
　　“什么？！”
　　“我没有告诉你们吗？是我拜托花橘小姐代替你们认罪的哟～”
　　还是，非常非常想要打坏，这张若无其事用肉麻腔调说话的嘴脸。
　　暂时不去想老哥为了自己的幸福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啊！很痛啊！小砂！！”
　　“谁让你一直耍着我们玩啊！！”
　　热闹的吵架声代替了犯罪感的沉郁。
　　有种感觉，就这样下去，伯德城会变成很有精神的场所。
　　期待着，拓里擦干眼泪，偷偷微笑。
　　“小砂。”
　　“什么？忙着呢！”
　　“我爱你……”
　　“呵呵……我也爱你……”
　　这一次，总觉得，幸福和承诺不再是命运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