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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源灰砂,天下无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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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贵兰的一句承诺,灰砂一觉睡到下午,倒不是心安,是紧张得到天光放亮才勉强入睡。
结果不得不忍受侍女的折磨,她们几乎要为她突如其来的浮肿发狂,好在大家都当她的紧张是因为贵兰的装神弄鬼,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关心订婚名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而后,很不舒服地去参加聚会之前同客人的第一次见面。
屋子里的人多得要命,从早晨开始陆续到达的客人像是要占满整个城堡,几乎所有受邀的人都来了,有人甚至还带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亲戚,此外也有超级多仆人,据说贵兰特地去跟城市商会会长借了会议执事之类的人手。总之是非常吵闹的场面,虽然在几位主角登场的时候稍有停顿。但立刻分出鲜明阵容,年轻女眷和不怎么年轻的女眷们迅速包围星若和麦临,比较沉得住的先生们在必要寒暄之后,鉴赏性地接近贵兰和灰砂。几分钟后,情况稍变,包围麦临的女人们转向拓里。
拓里因为绝望而变得异常凝重,这样子令他看来比较成熟。同时必须提到传奇性,在人们的传说中,他的家族始终充满了悲剧性的神秘魅力,更别提这次以伯德家名义举行的盛宴是二十年来的首次。
海德林格竟也欣然受邀前来,也不知道是受到了胁迫还是诱惑,贵兰自然功不可没,但天知道,她对他的态度,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迟到了,海德林格学长,这样可不好。”
“啊,您要原谅我,我是受伤的人。”
所有人都被他们吸引,贵兰微笑的时候很美,然而海德林格的目光只颇有不甘地追随在遥远处的拓里。
“可是据说你恢复得很好,不,看来也是,若可以,请一定来邀请我跳舞。”
“那是我的荣幸。”
“呵呵,学长真是太体贴了,也请别忘记源小姐,毕竟你们很快会变成更亲密的关系……”
一堆人因为贵兰这句话而陡然色变,不过其中并不包括灰砂,她很留意地来回看海德林格和拓里,象是打算在必要时候分开他们的打斗。
比起贵兰梦幻般的蓝色礼服,同样穿着蓝色系的灰砂今晚性感得要命,她看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个五、六岁,那刚好是贵兰目前的年龄。
海德林格这时候才注意到灰砂的存在,他似乎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只能喃喃地低头说话。
“那样……那么……那种事……关系……”
“小砂的舞伴是我!”
拓里气鼓鼓地大叫着,一路排开人群冲到他们这边。
这是那夜他第一次主动面对海德林格,可笑的是,对比难得的勇气,他的行为却幼稚得像独占欲爆发的小孩子。
完全不考虑场合和彼此的身份,拓里从侧面紧紧抱住灰砂。
灰砂感觉自己不能拒绝他,因为他终于暂且抛弃下痛切地绝望,这不正是她一直渴望的吗?
人群一阵骚动,一部分人同情灰砂必须受这甜蜜的煎熬,另一部分人则抱着继续看好戏的心情,幸亏真正敌视她的大概只有海德林格一个。
贵兰似乎一点儿不在乎眼前的闹剧,她看了看站在人群外围的星若。
“好啦,第一支舞总是得交给源大人,地位这个东西就是这时候才体现作用呢。”
这一次,从人群中传来的是女士们的叹息声。
按照惯例,由舞会主人或在场身份最高者开始跳第一支舞,否决伯德家两位男性的同时,因此星若必须和自己的妹妹或贵兰共舞一曲。
拓里仍保持着那种“谁想被我诅咒就来分开我和小砂吧”的表情。
星若似乎只能选择和贵兰共舞了,然而,他却一幅敬谢不敏的样子。
贵兰很宽和地笑了笑。
“至于那位幸运舞伴的人选,在场的女士们有一餐饭的时间去争取喔。”
“呀!不是你吗?”
人群沸腾般的骚动将灰砂的声音完全掩盖了。
“啊,为何是我?今晚我的舞伴是麦临先生呢。”
“麦临?!”
“因为他答应要不要跳舞,都随我高兴啊。”
“……拜托,贵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啊?”
贵兰微笑着看星若被女人们包围直至没顶。
现在男人们更自由了。
在拓里的占有欲之下,没有人敢偷看灰砂。
于是他们看贵兰和少数没离开的女性。
贵兰转向麦临,他有点尴尬又有点佩服地对她笑,然后按照她的指示走来带她。
“好了,和大家打过招呼,差不多是开始晚餐的时间了。”
慢慢走在人潮的最后,灰砂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在贵兰的策划下,今晚的舞会一定也是充满悬念并且热闹非凡。
这餐饭谈不上丰盛奢靡,但却按照传统,吃了漫长的三、四个钟头,很多人由此而说了不少话,喝了不少酒,也做了不少傻事。
但灰砂感觉最愚蠢的莫过于自己,她明明是和四百多人一起吃饭,却因为同桌的五个人而始终提心吊胆。
星若可能是主人之中说话最多的一个,他因为贵兰的陷害着实吃了点苦头,因此始终用一种破釜沉舟的绝然逼迫她交代全部动机不良的安排。
贵兰根本不理会他,她看来非常自然,只偶尔流露等待什么人的轻微焦躁不安。
麦临本该是较不紧张的一位,但是因为他太关心花橘小姐的未来,所以不断来回打量起决定性作用的人。
灰砂不知道若他们知道贵兰今晚的安排,会吃惊到什么地步。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该比较担心拓里才是。
拓里不继续逃避海德林格了,他有点放肆地表达自己的厌恶,每次有人看他,都被狠狠瞪回去,尤其对海德林格,还会刻意对他所在的方向吐口水。
海德林格不愧是海德林格,他吃得节制而优雅,不动声色的样子仿佛从未发生过矛盾。
被贵兰激发的热烈斗志,现在一点点萎缩,灰砂真不确定自己有那么大勇气去完成它。
正胡思乱想到异常烦恼时,耳边突然传来梅柳辛夫人的歌声,这一次她唱得无比缥缈,犹如将可以想见的湖上月光带入此中。
有点恍惚的听到贵兰吩咐仆人去准备舞会的大厅,首先落下的却是那些笼罩整片墙壁的华丽布幔,在布幔降下之后,歌声和清风迎面袭来,令人越发感觉如在梦中。谁也不知道贵兰是在什么时候进行这样的安排,把可以拿掉的墙板全都取下来,变成直通外界的天然窗口。她甚至在窗边设置羽纱色的立灯,那美丽的色泽一当仆人们点亮灯火就溢满整个空间,令人无法不联想到窗外那沾染夜色的雪峰以及安睡般的湖中宝玉。
期待着在舞会的大厅里发现更多奇妙的安排,而贵兰也没让人失望,她在这边选择树立两个巨大的三角架型篝火用以照明,每当投入新的燃烧材料,都能很快闻到不同的香气。这种奢侈的薰香做法,灰砂之前从未想到过,而且贵兰如此安排,也不尽然是为了显示权势和华丽作派,那些香料很快渗透各人衣间,将众人的情绪轻易便引导至亢奋状态。
在这样的香气缭绕之中,梅柳辛夫人的歌声宛如来自天外,即使突然间有所改变,也没几个人能察觉吧?
星若似乎很被感动的样子,他愿意对所有优雅以及美的事物低头,尤其在他不用替这一切付账的时候,他大度地原谅了贵兰,只为她展示给他如此梦幻的夜晚。
然后,他走向尖叫的人群,准备随便找个女人作为第一支舞的舞伴。
又是突然地,执事大声宣布又有客人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往入口。
星若趁机跑来看热闹的灰砂身边,他凶狠地看着拓里和麦临。
“你们谁,把舞伴借我用一下,快点!”
贵兰完全不受影响地随大多数人看向大厅入口,她仍保持微笑,但是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砂是我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我的舞伴啊……要看贵兰小姐自己的意思了。”
“啊!你们!该死!”
星若快要气昏头了,他或许已经后悔太早宽恕贵兰。
“别这样,星若学长,我陪你跳一曲好啦。”
贵兰很优雅地将手交给星若,他尽量不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她。
“唉呀……这样就轮到我被怨恨了呢,真是啊。”
虽然这么抱怨,她还是笑得很美地随星若走去大厅中央。
灰砂很好奇贵兰怎么会放过老哥,又怎么会对即将到来的客人如此重视。
谜底一点都不有趣,因为来者是巴特里雷骑士,他仍是一身戎装,纯武官感觉的脸部线条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和这歌舞升平的世界格格不入。
巴特里雷和海德林格一样,对参加这个舞会并不情愿,尤其是在不得不面对开舞后的热闹之后。灰砂因未解的好奇,继续观察他一阵。尽管他退去僻静的角落,但那样的高大身材实在太明显。他显然不喜欢篝火架的设计,也不喜欢梅柳辛夫人的歌声,更不喜欢空气中流动的各种香气。
唯一有趣的发现是,他不时偷看贵兰小姐,然而灰砂哪有时间发掘别人的隐私,她自己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
首先当然是拓里,他很凶悍地霸住灰砂,却拿不出相应的实力在人前继续闪耀,当他用委屈的声音坦白自己不会跳舞,灰砂只觉得又可笑又可气。
“小砂,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会好好学跳舞……”
“我没生气,这样也好,可以观察大家的各种举动。”
“你真的不生气吗?因为我,害你不能去跳舞。”
“如果你陪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我就不生气。”
看着拓里如欢快地小狗般跑去四下里寻找安静角落,她就不免产生罪恶感,因为拓里并不知道,之后她会瞒着他做些什么。
像是很了解这份罪恶感,贵兰悄然来到她身边,用一种近似冷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宣布。
“安排好了,时间地点都不改变,请努力吧,源灰砂小姐。”
她语气轻巧得仿佛只在抱怨舞蹈后的疲累,但对于灰砂来说,简直是如恶魔降临般的宣告。
“可不可以……那个事,可不可以?”
“现在才说不想去啊,也可以。”
贵兰爽快得实在很可疑,她根本不是好说话的人啊。
“你不生气,贵兰?”
“生气?为什么?我有多种选择,不如换嫁给海德林格吧,不过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就算日后海德林格有幸早死,你也很难再嫁给他侄儿了。”
“这种事之前没人说过!为、为什么?!”
“因为二十年前修订了王室婚姻法啊~”
“别说我不懂的东西啊!!!”
贵兰妩媚的笑容,让人突然很想掐死她。
“安静,安静,亲爱的小砂,事情其实很简单啊。”
“哪里简单!”
“只是由你自己决定,究竟是你还是他去冒险。”
拓里好奇又担心地在一边看着她们,在那么喧闹的人群中,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会被这世界吞没掉。
灰砂没办法让拓里去冒险,她可以说自己没有良心,不在乎一个外人是否心思单纯,但是面对他,一个明明毫无力量却想要给她幸福的人,她狠不下心。
何况,由她去拖住海德林格,至少有一点比安全,海德林格对她没兴趣,不会想要吞噬她的□□。
“是个好孩子啊,年轻的伯德大人。”
“嗯?”
“刚才我告诉他,有事需要单独和你谈,他虽然紧张,却还是听话留在一边,这不是很可爱吗?”
“唉……贵兰,我知道,别再刺激我啦,到时候我去就是了。”
“为了自己的幸福还不努力,可不好喔~”
休息时间结束,贵兰对这谈话已经满意,便又投身去舞池中。
在拓里回来之前,迅速看下各处,已经不见海德林格的踪迹,想来是如贵兰所说,他已落入布置之中。若能将他引开,趁机宣布婚约成立,之后便万事大吉,那就太好了。然而想也知道不可以,所以贵兰才苦心布置,想出陷害他,不得不滚出伯德城去生活的计划。
舞会前夜,私下找她商量的就是那计划。
贵兰会在舞会中以皇帝特使的名义邀请海德林格单独密会,此刻就由灰砂或者拓里代为前往,并告知他两人已得许婚的确实消息。按照海德林格对拓里的心意,此刻一定被大大激怒,盛怒之下难免做出攻击行为,这时候被害人只需要大声求救,自有闪闪亮的贵兰特使骑士出现,正好对海德林格施以正义的裁决!当然,她也考虑说若不幸海德林格的城府够深,不致当场动怒,而是平静面对这消息之时,又该如何。因此她特地准备一份标准的婚姻契约文件,那上面注明源家正式提出海德林格必须停止控制小夫妻未来的生活,相信这已足够摧毁他的理智。
之所以找她商量,而不找拓里,除开觉得她比较有冷静处事的素质之外,也因为她比较有退路。贵兰坦白对这计划没百分百成功的把握,因为没人了解海德林格的底限在何处,因此若计划失败,当事人极可能遭他报复,牵涉其中的贵兰自有皇帝特使的身份庇护,而星若的力量用在此时也很合适。直接说就是星若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她,再不济也还有娘家可以给她躲回去。
灰砂因为她的坦白而选择信任她,尽管那计划不完美也愿意尝试。至于老哥是不是可靠,却很待商榷,因为目前来看,他不也一样为联姻之事头痛,并且对如何清理海德林格一点帮不上忙。
“怎么了,小砂?她对你说了什么?”
拓里看她皱眉,直觉是贵兰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灰砂只是轻轻摇头,她终于明白何谓上战场前的心情了,那种无奈的决绝,却不是她这年纪所能承担的啊!
“拓里……”
只是叫他的名字,就感到无限悲哀,软弱得不像样子,仿佛这一战,必将天人永诀,再无相聚之期。
“小砂,别怕别怕,就算得不到认可和祝福,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嗯?不,关于宣布订婚的事,贵兰小姐……没说什么。”
“可是你不高兴了……小砂,不要骗我,我看到了。”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他挑选的比较僻静的位置,靠近山风涌流的窗边,香气没有那么浓郁,只觉得随风传来的歌声较之平时,多了几分世俗的喜乐,似也沾染今夜的奢靡之气。仔细听那断断续续的歌声不过片刻,心意竟有些动摇,只想沉迷于此间相伴的一刻,顺从了拓里的单纯心思,就此再不去理会是否有名有实或是名正言顺的那许多事。
“小砂?”
“拓里,我没骗你。”
冲动地握住他的手,如逃走的那夜中,两人就这样一起牵手去往无人知晓的秘境。
比想象中还要敏锐,回握住她的手,拓里的眼神已经变得焦急。
“小砂!”
好像只要她说一个字,他会立刻变身为那个发誓杀死海德林格的疯狂分子。
“不,拓里,她只是说……我们该要幸福。”
“什、什么?”
“所有人都在为我们努力,所以我们也要努力幸福,对不对?”
“贵兰小姐真那么说?”
不是傻瓜,闪闪亮的眼睛凝视着她,逼迫她到动摇的边缘,再次感觉自己的年轻成为无法坚持的最大借口。
“拓里……听我说……”
“什么?”
“若可以……学会跳舞,再开一次舞会,你要请贵兰小姐跳舞感谢她。”
“感谢她?好吧,只要她能帮我们在一起。”
之后沉默片刻,尽管他们这样躲开人群,但却没人在意,人们似乎认定贵兰的选择并不是他们。
星若完全被贵兰限制在人群中央,在同样的关注之下,想必午夜时分,花橘的突然出现,会引发更大的喧嚣。
安排花橘在那时出场,也是贵兰计划的一部分,让她一同见证海德林格的落网,配合适当的表演,相信能成功洗刷她所背负的伤人罪名。
想到能够帮到花橘,灰砂觉得自己的信心又要坚定些,毕竟那是她最渴望的事情之一。
他们就这样握住彼此的手,默默地看舞会进行完一曲又一曲,时间也逐渐接近午夜。
灰砂恍惚地看着贵兰吩咐仆人投入更多香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窜上楼顶,窜出难得出现的空洞窗口。
尽管贵兰完全不看他们这边,她仍记得那是早已商定好的开始信号。
慌乱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贵兰,她想不出让拓里安心走开的借口。
过了片刻贵兰才留意到这个求救,她轻微地苦笑了一下,慢慢朝他们走来。
“中央区商会联合的苏石南会长很想结识你呢,伯德大人。”
拓里充满怀疑地看着她,然后是灰砂。
“这十年来一直想要直接从伯德家购买重石,然而总无法和海德林格学长达成共识,所以这次哭着拜托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忙和伯德大人见上一面。”
若这全是谎言,灰砂真佩服贵兰,拓里显然动摇了,那种骄傲浮躁的少年心性被大大满足,也大大蒙蔽了理智。
“小砂……”
“商业是很重要的呢,哥哥常常这样说……拓里至少去看看吧,我会等你。”
贵兰把拓里带去屋子的另一侧,苏石南会长是个有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子,虽然还不及拓里高,但其人长处显然不在于此,因为他竟然可以打动拓里,很快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当确定拓里不再时常移开眼神,而是专注于与苏石南交谈,灰砂趁机离开会场。
她在走廊中开始颤抖,心跳加快而且双腿发软,但每个仆人都对她殷勤地笑,令她不敢停下来喘息并怯懦。通往领主执务间的道路从没这么长过,她甚至感觉自己走过的距离远远超过从海陆东道来到阿卡兹伯德,也超过从幼年到少年的长度。
当她进入那有巨大窗口的房间,已然紧张得无法言语,好在海德林格任由房内黑暗,只有大开的立窗透出青白的夜光。
耳边一直回旋遥远而急促的歌声,眼睛却需要花费多点时间来适应阴暗的夜。
海德林格似乎很辛苦地倒卧在巨大的事务桌上,灰砂期望这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开始。
“什么人?”
他的声音粗促干涩,甚至连闪烁银光的头发,也似乎变得如泥土般粗糙。
“什么人!!”
他因某种无法解释的急迫而高声大叫。
“……我……”
“什么?!”
突然敏感得察觉眼前的男人有种即将迸发的狂乱,因此感到恐怖退缩。
“我代表帕拉迪斯小姐转告……拓里和我,将在今夜正式缔结婚约……并且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们将很快结婚……”
一如贵兰的预测,海德林格先是沉默,随即发出哀叫,那声音有如遭到背弃的山狼,那凄楚瞬间即透彻入骨,几乎夺人心魄。
可是,久久地,他只是低头兀自思考,毫无动作,更别提动怒行凶。
灰砂觉得那惨叫仍回荡头脑中,几乎忘记贵兰的面授机宜,幸而梅柳辛夫人的歌声不绝,那旋律终又将她带回人间。
很犹豫要不要继续刺激他,令一个人那么痛苦,似乎不是善意的行为,即便他是那样一个不值得同情的男人。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竟然那样待我!!”
“是、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我爱他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这句话狠狠刺痛了灰砂,对眼前这人唯一一点同情烟消云散。
“阿卡兹伯德需要继承人,而你,你那种罪孽的情欲,只会带给这个家族以及这片土地诅咒!”
海德林格猛地站了起来。
然而灰砂只是被激怒着,她混乱地想着,自己应该是多么期待他行凶被抓的一刻啊!
她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拓里不爱你,从来不爱你,永远不会用爱人一样的感情对你,因为你只会用污秽扭曲的欲望伤害他、折磨他、打击他!”
“我代他撑住所有他无法承担的责任义务,尽心帮他管理维护这片土地,难道我做这一切……”
“住口!你只是用他最关心的一切要挟他!若你真的是爱他,不管出自怎样的爱,都不该是强迫他接受为代价!告诉你好了,拓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享乐的生活,他之所以屈服,全是为了保护花橘,这一点你很清楚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千方百计将她牵连进来!更不会利用她的安危胁迫拓里!不过现在你的计划没用了,拓里和我结婚之后,就能够亲自监护花橘了,而且也能正式接管阿卡兹伯德了!”
“……你竟然说我胁迫他!你怎么敢说我胁迫他!我爱他!我一直爱他!!”
他的吼叫在静夜中格外清晰,伴随着窗外曲调骤变的歌声,形成诡异的气氛。
海德林格慢慢走向灰砂。
“不管你是否接受,贵兰已经做出决定,她会对大家宣布我和拓里的联姻,而你将被命令离开阿卡兹伯德。”
奇异地,他并没气得跳起来,似乎也不显得愤怒了。
他只是很专注很专注地凝视着她,从头到尾。
回旋的歌声越来越缥缈,越来越尖锐……仿佛变成折射欲望的奇妙镜子,在其中,每个人都那么扭曲,那么丑陋……
海德林格突然扑倒了灰砂。
大概记忆中完全没有遭到攻击的经验,所以在最初的瞬间,因为过于震惊而不知该有怎样的反应。
“只要有继承人吧……只要有继承人的话就可以吧……那么,我再娶也没关系……只要不失去他,就这样……就这样,谁也抢不走他……”
礼服撕破的声音同样清晰刺耳。
然而灰砂却仍震惊于对这一幕的熟悉感觉。
她感到了自己的裸露,感到了软弱,感到了懵懂,感到了更多更多……就是没有更多的恐怖。
一个又一个细节的碎片随着海德林格的卑劣举动快速闪过脑海。
血色阴影中的男人,如盛开鸢尾般美艳的少年,被征服者的死亡……
“不!放开他!他是哥哥!!我的星若哥哥!!”
一个因为目睹奶娘被仇人屠杀而失去语言能力的小女孩,被当作活木偶在仇人的大本营中展示数个月后,因为比谁都更先发现被仇人看中的娈童正是相貌酷似母亲的亲生哥哥,而在看到哥哥被玩弄的时候,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吼叫。
这就是灰砂遗忘的那段记忆,而将之封印的并非仇人的残酷,而是星若亲手制造的漫天血腥。
“不!!不要!!!”
她没办法像哥哥一样冷静地用筷子刺穿侵犯者的咽喉。
事情完全不像贵兰预测的那么简单。海德林格竟然像要□□她,以造成不得不联姻的局面。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自尽!!”
“好啊,你死了也是一样,只要你能远离他……请啊……”
语气那么淡,动作却毫不减慢,手也冷酷的有力,那是属于男性的优势,也是最真切的恐怖啊!
……贵兰还没有出现!
“不!不要!!!放开我!你这变态!放开我!!!”
挣扎着,挣扎着,没留多一点时间给自己哀吊恢复的记忆中那丑恶的一面。只知道再不阻止疯狂的海德林格,自己和拓里就没有未来可言。
“很吵闹啊,源小姐……”
海德林格毫不费力就按住了她的嘴,也不管她会不会因此窒息,那只手如金属般牢牢缚住了她的头颅。
……贵兰仍然没有出现!!
单薄的性感礼服,很轻易就失去保护作用。
……贵兰,贵兰你究竟在哪里?!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肌肤的感觉,就算是男人和女人,因为欠缺那种最重要的东西,一点点的接触也变得好讨厌。
……贵兰!贵兰!!贵兰!!!
呼吸好痛,被碰触的部分也痛,内心也因为无力反抗的屈辱而痛。
……不可以放弃!贵兰!不!随便什么人!!求求你!快救救我!!!
灰砂的祈祷,第一次有用了。
梅柳辛夫人的歌声猝然而止。
“海德林格!你在做什么?!”
贵兰,如她所承诺般像个正义凛然的伟大骑士,站在门口。
海德林格的身体僵硬在灰砂上方。
“小砂……不!混蛋!恶魔!!我要杀了你!!”
在她身后,跟着拓里、星若老哥、麦临、甚至花橘和巴特里雷骑士。
拓里和星若一起跑向他们。
大概是第一次,拓里发狂般地对海德林格挥出拳头。
星若脱下外衣给灰砂穿上。
“别哭,小砂,你安全了。”
灰砂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但她还不知道,海德林格在她脸上留下多恐怖的深深指痕。
另一边,贵兰和巴特里雷努力疏散想要看热闹的人群。被吓呆而后大哭的花橘则需要麦临不断安抚。
“好了,换我了,拓里,把这个人渣交给我。”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
“小砂是我妹妹!在她出嫁之前,轮不到别人代我出战!!”
星若毫不客气地把拓里从海德林格身上拉开。
“不!这恶魔!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他会很乐意死在你手里,我们不该给他这机会。”
因为这说法很有道理,拓里终于安静下来。
海德林格一直任拓里狠狠攻击而不还手,此刻他抬头看向星若。
星若继续说道。
“小砂现在需要你在她身边多过我,所以这边交给我。”
拓里看灰砂,她看来好脆弱好可怜,他连忙紧抱住她,她这才哭出声来。
“海德林格·伯德,因为你污辱我的妹妹……”
“我愿意负责。”
“休想!我不会把妹妹嫁给一个变态的人渣,若你想死得有尊严些,站起来,接受我的挑战,否则……”
贵兰代替星若说出另一种结局。
“为了灰砂小姐的名誉,将没有公开审判,而且按照修特兰法典,你将成为活着但已经死去的人,你的一切都将属于灰砂小姐的家族,包括你的公民权。”
“我很乐意用海陆东道的传统方式处罚这个妄图伤害我妹妹的人,亲爱的贵兰。”
“那么他就是你最卑微的奴隶,你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
说完这句话,贵兰就闭嘴了,她摆明是不会接受海德林格的任何申述。
这时候,海德林格才终于察觉到一点什么。
他一直看源家兄妹,还有贵兰。
贵兰倒是很老实对他展示算计者的笑容。
“你、你们,你们是故意串通好算计我!!”
“真没想到你竟如此渴求伯德家的产业,拆散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若你愿意扮演开明的长辈,他们会永远尊敬你啊,海德林格学长,我不得不说,是你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
“别跟他废话,贵兰,让我料理了他!”
“学长,有尊严些吧,你应该知道作出‘那些事’的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海德林格的眼神像是要杀死贵兰,在她离开的时候,他进行了尝试。
原本瘫坐在地的海德林格猛然跳起,扑向转身离去的贵兰。
……但他没有成功。
“贵兰!!”
巴特里雷骑士的声音像是怒吼的龙鸣,他顺手投出的物品更将海德林格打得满头流血。
贵兰很愉快地投向巴特里雷骑士,吓人的是,他真的拥抱住她。
但他们确实没时间继续关注这一对的发展了。
星若挡住又扑上来的海德林格,情势对星若不利,海德林格竟然随身带剑。
“武器!巴特里雷!拔剑!”
贵兰大叫着,投给星若一把金光闪闪的骑士长剑。
打斗的噪音立刻充满房间。
这时候,灰砂才终于放心了,不管贵兰的计划有多乱七八糟,这一次海德林格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