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悲歌》半夏浅陌

17、第十七章等待（1）

　　当所有的天真都输给一句：我以为。你是否仍旧相信着空洞的美好。
　　古影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中的最幸者。不管何时何地，无论面前的人是谁，就算被不公，恶意的对待，她始终是笑着的，傻傻的笑着，一脸的白痴像。
　　家人说她没心没肺，缺心眼。可她却看的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不需要这些，自己只要有家人陪在身边就可以，其他的人怎样都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古影记事很早。
　　记忆中最早的记忆是两岁吧，记得自己躺在小小的摇篮，偌大的房间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除了吃睡，自己不哭不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窗子外面的天空发呆。
　　早记的孩子早夭。
　　古影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不对。但是直到现在她仍旧顽强的生活着，也可以说空洞的生活着。
　　古影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在希望中降生，却是在失望中被抱起。
　　直到临产前最后一次的孕检，结果的显示都是男孩。却不曾想老天在最后生生开了一个大玩笑。母亲因为怕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到自己，所以从小就将她送到姥姥姥爷身边长大。记得除了第一次离开时哭过，就再也没哭过。
　　说不怨，是假的。其实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在父母身边不管怎样都是好的。但是父母往往是将孩子这点小小的心愿忽略，用着自认为对他们最好的方式。
　　小小的孩子，陌生的城市。古影一直是惧怕的，大城市没有乡下的蓝天，没有那里的旷野田地。不管走到什么地方，耳边总是吵杂的，很讨厌，就连空气也是污浊的。
　　记忆中自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躺在摇篮里，她小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长大后才懂得那是孤独的平静。所以当第一份温暖摆在自己面前时，她是惶恐不安的。
　　姥姥姥爷的大手，牵过她小小的手。从温暖降临的那刻开始，她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自己这辈子最重视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记事太早的缘故，古影对所有事情都很淡然。说的不好听就是“冷情”。对于感情的体会很敏感，但是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感情这种东西，自己也很少表达。
　　后来，她喜欢上了读书。其实，书籍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从书中她可以得知所有的事情，包括遇到什么事情该用怎样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又应该用怎样的表情神态表达出来。这是她最大的收获。甚至青春期的萌动，她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什么年纪应该暗恋，被暗恋的对象注视会怎样的反应，她都学的惟妙惟肖，没让任何人察觉不对。
　　她记得有个女孩儿担忧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她，说过：“幺儿，你太冷静了。不，应该是空洞。你的眼中从来只有泠然，没有半分情感。”
　　后来当她已经完全可以瞒过任何人的情感认知时，让所有人认为自己是个开朗大方的性格时，那个女孩儿依旧是担忧的对她说：“幺儿，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吗？佯装的一切，毕竟都是假的。你总是像个旁观者看着一切的发生。就算是这事和你息息相关也不例外。”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对了，她好像只是笑了笑，趴在女孩儿怀里：“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的感情在你和家人的身上就好，至于其他的人，与我无关啊。”
　　其实，如果她那个时候抬头看看就能看见，女孩儿担忧的双眸，和一种无力的悲伤。
　　那个女孩儿是除了家之外，对古影最总要的存在。
　　遇见女孩儿是个意外。上街玩耍，和小伙伴走失，彷徨的在小路中穿梭，如果不是遇到女孩儿，恐怕她此时都不知道会身在何处。
　　那时候古影五岁，抱着身子坐在墙角，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没有恐惧，只有无力的孤独。女孩儿就是这个时候像她伸出手。古月影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大她两三岁的女孩儿，好像看到了这辈子最美好的场景，这个场景后来不断的在梦中上演。
　　小小的孩子迷茫的眨眨眼睛，犹豫的将手递过去。
　　两只小手重合，温暖的感觉席上古影的心头。
　　这是第二次，古影发自内心地想笑。
　　“迷路了？”女孩儿声音对于古影来说宛如天籁，她到现在都认为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我家在附近，要不要过来坐坐？”
　　不是没想过女孩儿会不会是人贩子的托儿。只是那个时候，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温暖。古影单纯的认为，能有这样温暖温度的女孩儿，一定不会是坏人。
　　放下所有的防备，她想赌一次。幸好，她赌对了。
　　女孩儿将她带回家，为她擦净有些脏污的身子。她的母亲则是做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微笑的看着她们。
　　女孩说她叫月，月亮的月。
　　古影看着女孩恬静的笑脸，点头。月，很美的名字。
　　后来，月帮她回到家，家人只是认为她出去野了。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月，他们差一点就会失去她。
　　月说，以后可以找我玩。
　　月说，我叫你幺儿可以吗？你比我小呢。
　　月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月笑，那种笑是古影永远无法做到的。温柔，耀眼，古影一直认为月是光，一道可以救赎她的光，一道悄悄渗进她小小世界的光。
　　她小心翼翼的守护者她和月之间的关系，不让身边任何人知道，包括家人。因为她害怕这样美好的月会被别人抢走。
　　有些任性，但她就是这样倔强着。
　　只有在月的身边，古影才会真正的放下一切伪装，轻松的笑出来。她一直认为她们两个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一直，直到永远，两个人。
　　喜欢吗？
　　古影问过自己。
　　如果这种想要占有一个人的全部就是喜欢，如果想要陪在一个人的身边到永远就是喜欢，如果可以在一个人面前放下所有防备就是喜欢，如果在一个人的身边可以不知觉的笑出来是喜欢。
　　那么，按照书上说的。她是喜欢月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没有办法用言语表达。
　　时光静好与君同。
　　这是那时候古影最喜欢的话。
　　月说：“幺儿，你不应该一直腻着我，你会有自己的圈子。”
　　“我的圈子，只要有你就行。”趴在月的身上，撒娇道：“还是说，月你嫌弃我？”
　　敲敲古影的额头，月笑道：“我哪敢啊！我若是嫌弃你，你还不哭死啊。”
　　笑的灿烂，古影鼓嘴：“我要是哭，你还不心疼啊。”
　　两个小女孩儿相视，巧笑嫣然，嬉闹起来。窗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岁月静好。
　　可是，我亲爱的女孩们。你们知道的，命运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总喜欢打得你措不及防。美好娴静的时光，是不会一成不变的，人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在美好还留在身边的时候好好珍惜守护。
　　古影站在太平间外，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钻进鼻腔，眼神空洞没有焦距，身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立着。整个人，好像没有灵魂一般。
　　发生什么了？耳边传来月妈妈无助的哭泣声，机械般的转头看去，走到她身边，问道：“干妈，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这里的味道好难闻，我不喜欢。月还在家等着我们吃蛋糕呢，她说给我准备了好多生日礼物呢。”
　　月妈妈抬头，眼泪不停地从红肿的双眼流下，脸上涕泗横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着古影的小脸儿。看着眼前这个宛如自己半子的女孩儿空洞的双眼，柔声道：“幺儿。月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也吃不了蛋糕了。”
　　“干妈，你说什么呢。月昨天还说着明天去游乐场玩呢。今天是我的生日，月去哪里了，怎么就回不来了？我们回家吧，月一定在家里等着我们。”
　　月妈妈是知道古影有心理问题的。月的离开，早有征兆。她早就做好准备，但是眼前的女孩儿，却是一直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更不会做什么准备的。
　　起身牵过通身冰凉的女孩儿的小手，强忍住眼泪，道：“幺儿，你必须要承认。你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扬起嘴角，空洞的看着眼前的月妈妈：“干妈。我知道什么啊？我们回家吧。”说着，便用力拖拽月妈妈。
　　月妈妈一把拽回女孩儿，拖着她进到太平间中，蒙着白布的床边。咬牙闭眼，将白布慢慢拉下，双手颤抖不止。
　　古影直愣愣的看着床上月冰冷的身体，笑道：“干妈，这是谁啊？长得和月一模一样。不过月一直是笑着的，这个人不笑。我们照下来，回家拿给月看好不好。”
　　“古影！”月妈妈呵道，哽咽着：“这个人就是月。月，她死了，不会再回来的。”
　　颤抖的手捧着古影的脸：“我们认清现实好吗？月不在了，她死了。”
　　话音刚落，只见古影全身颤抖，猛烈的摇着头，恶狠狠的瞪向月妈妈：“你胡说！月明明说过我们要一起一辈子的。你骗人。”
　　神情疯癫，突然抓住月妈妈的手，紧紧地，抓的生疼：“我知道了，今天是我生日。干妈你和月联合在一起逗我玩对吧。”
　　俯身抓住已经没有温度女孩儿的肩膀，用力的摇着：“月，这一点儿都不好玩。我都看透了，起来，我们回家吃蛋糕了，起来啊！你起来啊！”
　　滚烫的泪水不自知的淌下，低落到月冰冷的脸庞，古影嘶吼着，声音越来越小。
　　“月，你看我都哭了。你不心疼吗？起来啦，回家吃蛋糕啦。”
　　月妈妈不忍看着疯魔一般的古影，捂着嘴，头转向一边拦住要上前的医生护士。
　　“月，我以后听话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不让我腻着你，我就不腻着你了。”像往常一样趴在月的身上，不同的是，这次的月身上没有温度。
　　“月，你让我学习与人交往，我去学好不好。”
　　“月，你让我去理解真正的情感，我去好不好。”
　　“月，我会听话的，真的。你起来好不好。玩了这么久，不好玩了。”
　　月妈妈走到古影身边，默默地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抬起来：“幺儿，我们回去吧。”
　　挣脱月妈妈的双手，重新趴到月的身上：“不要，这里这么冷。月最怕冷了，我陪她，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古影！”将古影拽起来，按住她的头看向自己：“幺儿，你看着我。看着我！”
　　“你是知道月最疼你的，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双手无力的滑下，眼中不自觉的分泌这泪水。全身无力的顺着月妈妈的力度离开，眼睛却一直看向床上的人，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从那天之后，古影的家人就发现自家小孩儿像是遍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和平常一样的上下学，和他们交流。但是他们总感觉小孩儿空了，经常发呆，双眼空洞洞的，半夜起床，也总能听得到咬牙哭泣的声音。问她只说没事儿，着急却没办法。
　　行尸走肉，这四个字形容古影这时候的状态最合适不过了。
　　“乐乐，你的东西。”姥姥将手中的精致的盒子递给正在发呆的女孩儿，不是没想过看看里面的内容，但是没有钥匙：“不舒服吗？”摸摸女孩儿的额头。
　　“没有。”古影弯弯嘴角，抬头看着姥姥担心的双眸，无悲无喜。看到盒子的瞬间，瞳孔紧缩，强装镇定的接过盒子，直直的看着。
　　“那我就先去做饭了。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好。”
　　姥姥叹口气，无奈的离开。在门口的时候转头看一眼没有活力的古影摇头。古影看着盒子上面的地址，是月的家。眼睛一亮，将钥匙取出，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封信和一把钥匙。
　　先拆开月妈妈的信：
　　幺儿，见字如面。
　　看到信的时候，干妈已经不在D城了。不用联系我，也不要找我。或许有一天干妈放下了，就回来看看我们的幺儿长成怎样的大姑娘。干妈现在要出去到处走走看看，小月一直很想出去玩，这个愿望就由我和长大的你实现好不好。
　　后面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浸的看不太清清了，结尾处：另一封信是月留给你的。D城房子的钥匙留给你了，你的礼物全部放在里面。我联系好了律师，等你十八岁的成人礼，就把房子的户主改成你。这就当是干妈送给你的成人礼物。
　　幺儿，干妈想告诉你。不论是我还是月，都是希望你看开心的，答应我们，好好的
　　干妈留
　　将手中的信纸放下。看向另一封信，伸手探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将信展开。
　　幺儿，这里是月。
　　想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我了。是不是哭了？别哭。哭了我会心疼的，你知道的，我总会心疼。我也知道，我心疼，你也会心疼，所以答应我，别哭。
　　最近我的病越来越严重，身上痛的也是越来越厉害。但是只要看见我的幺儿的笑脸，就感觉所有伤痛都没事儿。
　　你总说我是你的光，其实啊，你才是我的救赎。
　　我经常庆幸小时候的那次任性的举动，让我遇到你，我的幺儿，只是我的。你喜欢腻着我，我又何尝不是喜欢腻着你。
　　看到这里。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