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向晚》鎏沙……

21、第二十一章 没有你的大年夜

　　除夕夜，杜平回爸妈家吃了团圆饭，拒绝了一家人的挽留，一个人上路、回家。

　　爸妈都知道了姜文瑞的事，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们也很担心，他只能勉强笑笑，说一切都好。

　　可是，真的好吗？

　　杜平抬起头，看着多到杂乱的漫天礼花，听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忽然觉得除夕的夜实在是太吵了。

　　他从小喜欢过年，家里条件不好时，是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有肉馅饺子吃，有压岁钱拿，还能和爸一起放鞭炮，都是普通到极点的、小孩子的愿望。

　　后来爸进了交通局，生活条件改善了，过年的好吃的好玩的更多了，虽然和平日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可他就是喜欢过年。

　　因为那时候，爸已经忙得很少回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全家团圆，吃上热乎乎的饺子。

　　他喜欢热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对鞭炮礼花什么的也特感兴趣，八岁的时候就敢拿着“二踢脚”（一种双响的炮仗，信子燃得快，能从上从下各发出一响，响声很大，杀伤力……也很大……）在手里点放，甚至把三万响的大炮仗放在玻璃瓶子里放，差点炸断自己的腿（从小命途多舛的某人……）。

　　可能是男孩子的天性在作祟吧，他就是特喜欢那种噼里啪啦“轰轰烈烈”的东西，很干脆很直接，完全不用想下一秒应该干什么——只要燃烧，绽放——就和他一样。

　　可是自从和姜文瑞在一起以后，杜平不知不觉变了。

　　比如自己曾经想在自己的窝的客厅四个角上装四个重低音扬声器，来个“环绕式”、“立体声”的音响效果，专门听些摇滚的、重金属的音乐，可是姜文瑞喜静，更接受不了什么摇滚，顶多只听听舒缓的流行音乐，所以这个梦想泡汤了。

　　又比如杜平当了十几年大少爷，虽然没有完全腐化，可也养成了一身臭毛病，邋遢、懒、知柴米不知油盐，甚至……“君子远庖厨”，可是为了追到姜文瑞，他硬是刮骨疗伤一样刮去为数不少的毛病，甚至学了点做饭的手艺，在姜文瑞上课忙的时候，简直就是家庭煮夫……

　　再比如姜文瑞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这可苦了专司洗衣的杜平（二人分工，姜文瑞做饭，杜平洗衣服，其他自便），为了让姜文瑞体体面面上班，他竟把一件又一件白色旧衣服洗得新的一样，有一次搓衣服搓得狠了，竟然直接把一件毛衣拆成毛线……虽然，七年来坚持得磕磕绊绊，但总还是差强人意。

　　还比如他喜欢喝酒，控制不住量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酒鬼，可为博蓝颜一笑，他也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会醉酒回家……

　　比如他烟瘾**如他花钱大手大脚比如……总之有很多很多生活中的小事，是为了姜文瑞而改变，是为了他们的家而改变，和任何正常的家庭一样，一个人为另一个人默默努力着——

　　一努力就是七年。

　　只是很多东西已经融到生活里去了，所以不细细地想，连自己也忘记了。

　　以前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是两个人一起过的，那时他爸妈还没接受他们，他们就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一起包饺子，一起看春晚，一起放鞭炮，一起守岁，一起迎接又一个新年……

　　但是今天，在家家户户都团圆的今天，热闹的大街上，只有杜平一个人。

　　姜文瑞是腊月二十八走的，如果不出什么问题，二十九就能到家，可是直到现在，他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姜文瑞手机关机，杜平往他家里打电话，又联系他小妹，结果只能听到空空的盲音，好像电话那头是另一个世界一样，离得那么远。

　　这两天，他哪儿也没去，就一直呆在家里，生怕姜文瑞突然回家找不到人又要着急。又想就在家里等着，等他回家，敞开大门笑**地对自己说“爸没事儿了，我回来了”……

　　杜平胡乱挠了挠头，触手一片冰凉，这才发现，下雪了。

　　抬头，细碎的雪从烟火辉煌的天上随风飘下，那么无力又那么单薄，好像……好像那个人啊……

　　他爸这次病重，无论康复不康复，对姜文瑞来说无疑都是很大的打击。

　　**生他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在他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他爸一是怀念**，二是怕他受委屈，就狠狠心没有再娶，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把他养大，父子的感情本来就非同一般，只是……后来姜文瑞出了这种事，两个人才闹僵。

　　可是姜文瑞对他爸的爱是丝毫不减的，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全邮回家里，更是千叮万嘱让小妹好好照顾爸爸（小妹是姜文瑞父亲后来收养的孤儿，山里头捡来的，姜文瑞上大学那年，她16岁，比他小三岁），几年前两个人一起回家看他爸，老人硬是把杜平撵出村子，于是以后姜文瑞每次回家都偷偷的，也只敢一个人……

　　现在他爸病重，他怎么可能不自责，怎么可能不难过！

　　如果他爸就这么去了，他就算熬过了最难过的时候，也一定要难受一辈子；可是若果他爸过了这个坎儿，为了保证他爸今后的安全，他可能……

　　杜平抱住头——他不愿想，他怕姜文瑞不回来了……

　　姐说他不是扔下这边的事不管不顾的人，等过了这段想通了就好了，可是……杜平知道，经历过伤害的姜文瑞就是一只胆小的寄居蟹，就算和他在一起也一直背着笨重的壳，遇到一点风浪就小心翼翼地躲起来，远离伤害已经成了他的本性，渗进骨头里去了……

　　他们的房子本来是杜平买来送给他的，可姜文瑞硬是背着他把户主改成杜平，他的戒指明明七年前就给他了，可是直到三年前他才在杜平的强烈要求下戴在无名指上，杜平要买电脑给他，他拒绝，就连买件像样的衣服也要计较半天，还有五年前他在无意之中发现的记账本，里面几乎记下了杜平买的每一件家具的价钱……

　　不，这些杜平都不愿想，也不敢想。

　　七年，如果说当初的爱没有一点懈怠，那是假话，可是在杜平心里，他是真把姜文瑞当妻子看的，就像正常家庭里的男人渴念着自己的老婆，时间把因热情而生成的爱情转换成了更为持久坚固的亲情，融入血脉，化不开了……

　　他知道姜文瑞也是爱自己的，可是这次打击，他要多久才能熬过去？

　　如果姜文瑞为了更为深重的亲情放弃了自己，那他该怎么办？

　　杜平是个粗鲁惯了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想，他只是讨厌麻烦，不想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已经无力再走下去的杜平停住了，看着眼前越来越浓密的风雪，忽然觉得家离自己好远好远，家里空空荡荡的，即便回去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要走的路很长，一个人走太累了。

　　原本想回去等姜文瑞的心情忽然被心里的疼痛击得七零八落，半是难过半是赌气，他忽然不想回家了，只想找个热热闹闹的地方，让自己放松一下，起码也把心里和身上的冰冷化开。

　　大年三十儿的，哥儿们那里的不能去，侧头看见身边的酒吧，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