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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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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大乱,火舌肆虐,烧着了床和柜子。
耳边噼里啪啦,他捂住口鼻飞快地移开盆栽,用匕首撬开底板。
发现里面的檀木盒子还在,打开一瞧,他飞快地塞进怀里,捞起一条被子迅速往后院跑,中间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顾不得全身疼痛,周孟连滚带爬逃到院子里,群芳楼已经燃成一条火楼。
后院的厢房也燃起熊熊火焰,火光冲天,照亮四野。
侥幸逃脱一劫,他差点哭出声,想到也许那几个歹徒没走远,又赶紧捂住嘴。
边哭边在心里叫骂,他爷爷的!
楼上开始往下掉燃烧的木材,周孟使出吃奶的劲儿越上墙头,只是刚翻下去,就听到不远处有嘈杂的人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虽然隐了身形,但架不住心里害怕,周孟猫着腰贴着墙往边上走,尽可能离他们远一点。
很快一群官兵还有十几个组织起来的健壮的男子提着水桶开始救火。
打头的人叫到:“来几个人,跟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被困在楼中,要快!”
“大人,这火光冲天,危险……”
“去你娘的,怕死就别来。”那人喝了一声。
周孟讶然。
“左大人!”那人赶紧阻拦,却被左大人一把推开。
周孟凝眸盯着那个领头的人,一脸惊骇,趁着众人忙乱,他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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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发生了两件怪事,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全城。
路上行人脸上犹带着恐惧之色,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也有一些士子厉声叱骂,还有平头老百姓叫好,更有说书人即兴揣测。
官兵于夜间搜查全城,更是在第二天早上严守城门,寻找形迹可疑之人。
第一件古怪之事是府衙门外被人用朱笔写了两个大字“冤死”,通红通红的,瞧着分外吓人。
若是没有另一件事,此事人们顶多嘀咕几句罢了。
但几乎是同一晚上,群芳楼死了一百多条人命,从厨子丫鬟杂役到妓子老鸨全部被大火烧死,众人怎能不惊骇。
有一个说书先生将此事与之前触柱而亡的嫣红联系在了一起,说嫣红之死大有冤情,否则怎么出事的正好是群芳楼?
还即兴地将嫣红口中的仙人与此事联系在了一起,这个版本流传最广,情节曲折,富有传奇与悬疑色彩。
也有人听了立马说起群芳楼里完好的两具尸体。
那两具尸体穿着平西侯部下的衣服,最主要的是从两人身上搜出来了两个平西侯的腰牌。
此前传出过嫣红与平西侯长子的桃色之事,顿时有人猜测此事与平西侯府的人相关。
此事影响巨大,且事关朝廷封疆大吏,故而此事很快被报到朝廷。
果然朝廷之上一片哗然。
很快陛下下令,命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亲至邺城调查,并下令平西侯一家暂时不得出府,军营之事暂由部下徐珂代理,王秉安也同时拘在屋中不得外出。
圣旨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期间周衢之就已经将军中事物交给了徐珂,府中的人也敲打了一番,不许外出,能通关节的地方已经送了书信,同时能调动的人也调动了一番。
周孟缩在小破院里,他那天晚上回来以后又发了一次烧,但是没有惊动别人,他让长兴用井水给自己降了降温。
反□□里正乱着,没人有闲心管他。
因为事情闹得很大,所以就连周杉都慌乱不已,不仅是他,周孟听到长兴说起外面的传闻时都惊诧不已,弄不清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原本打算利用古人迷信这一点来让官府心怀畏惧,借此把嫣红被拐卖的案子重审。
等他把老鸨那里的卖身契、与他人的书信往来还有一些其他证据弄到手,既可以帮嫣红洗刷清白,还可以帮周杉牵制王秉安,却不料事情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如今不但没有做成其中一件,反而把周家拖向了泥潭深处。
长生说起那个流传最广的版本时,他也忍不住评价了句神人,有些挫败地瞅着天,他爹的,真没劲。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长兴那仙人是怎么回事,这事儿周杉也提过。
长兴一一道来,却原来是老鸨与嫣红对簿公堂时,先发制人,说嫣红是自己卖身群芳楼的,还窃走了她的财物逃跑了,两人在堂上争辩,各执一词。
嫣红的身世须得去安阳县查,而老鸨所说的财物倒在嫣红那儿搜出不少,数目虽对不上,可来源说不清,嫣红百口莫辩,无意间说漏了嘴,说自己是被仙人所救。
当时众人并不相信,嫣红也不曾多说,后来在安阳县丞夫妇否认她是吴悦时,嫣红又提了一次,死前大声呼告让仙人还她清白,之后触柱而亡。
周孟听完久久无言。
不可否认,当他听到嫣红对仙人之事所提不多时,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挥之不去的愧疚和自责。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到的时候立刻重去案发现场,一并调了卷宗,还来了平西侯府派人问话。
周孟没见着人,这都是听长兴说的,周衢之不许他去前院,更不许他这几天翻墙添乱。
前院里,周衢之和周杨正在下棋,倒是气定神闲,只有周杉在屋里转圈圈。
“你怎么看这件事。”
“两具尸体,两个府上的腰牌,腰牌还没有作假,显然是有备而来,加上那两个女子的口供,平西侯府屠杀群芳楼一众似乎是板上钉钉,但明显动机不足。
一个卖入群芳楼一个多月的妓子,和大哥也只有一面之缘,不足以让他这么做,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也很明白。
再者死的两个人伤口都是由背后一刀致命,手法干净利落,至少说明楼里有其他人。
这件事不但把我们家拖下了水,王家也一样逃不掉栽赃的嫌疑。所以我觉得此事同京城储君一事相关。”
周衢之点头,眉头紧皱,语气中多了忧烦与意味深长,“王家和周家,非此即彼,打得好算盘。”总能拖一个下水。
“能一夜之间将群芳楼烧得干干净净,还在官兵眼皮子下逃脱的,一般匪徒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杉忍不住插话,“那夜我派去的两个人同严妈妈屋里的人交了手,当时楼里的黑衣人足有七人,功夫不再他们之下。
这么多人守在那儿,肯定和老鸨之前相识,且预料到了我会派人前去,会不会府中有奸细。”
“你想想哪里露了口风。”
周杉忍不住挠头,“知道我昨夜派人去群芳楼的除了身边的人,并无其他人。之前徐副将倒是问起过我和王秉安的事,我当时没搭理……三弟那里我提到过王秉安还有那个嫣红,三弟好奇,问过我。”
“他好奇什么?”周衢之拧眉。
周杉不好意思,“好奇嫣红,三弟是这么说的。”
“你把他的原话道来。”
“三弟是因为关心我才问的。”周杉忍不住为他开脱,只是忽然想起他还问了不止一次,还有那天知道嫣红死了似乎也的确有些难过,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于是赶紧将前几天的事说了个大概,周衢之听到自己儿子对个妓子念念不忘,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因果,便让人把长兴叫来问话。
照例问了周孟的身子如何了,还有这几日做了什么。
长兴不敢扯谎,如实说了,无非就是睡觉吃饭,吃了再睡。
周衢之骂了一句,问道:“可有什么异状?”
长兴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侯爷的话,并无。”
见周衢之目光沉肃,长兴也不清楚侯爷想知道什么,不过倒是想起来几件,不知道算不算,试探着说,“三少爷一见人磕头就让人‘滚蛋’,这算不算?”
见周衢之脸色不好,赶紧说另一个,“三少爷白天很喜欢看天,晒太阳。”
“三少爷喜欢睡懒觉。”
“三少爷一到半晚上就爱跑去原来的院子睡觉,我们有时候早上去那个院子才能找到人。”
周杉和周杨面面相觑。
“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们不知道?”
长兴立刻跪下告罪,“小人该死。”
“这几日可有问起外面的事,比如,那个嫣红。”
长兴想了想,有些纳闷,“有问起过侯爷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忙什么。”
“没有提过嫣红的事?”
长兴想了想,思忖这话该怎么回答,周衢之一拍桌子,“还不如实道来!”
长兴叩首,“三少爷问过大少爷的事有没有解决,并没有提过什么嫣红,小人多嘴,提到过那女子,三少爷好奇她的身世就问了几句。后来听到大少爷在隔壁院里的说到什么死人了之类的,就又问了大少爷一次。”
“倒也是。”周杉多看了一眼长兴。
周衢之垂眸看向长兴,“你倒是忠心。”
“小人不敢撒谎。”
“把他给我叫来。”
半个钟未到,周孟就到了书房。
他看到书房里的刀剑戟叉还有矛等,有些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
到了也不说话,耷拉着眼皮子,周衢之一看见他披散半截头发如野人一般就一肚子火,见他更是见了人也不问安,更是恼火,砸了一个杯子在地上,“哑巴了!”
“三弟。”周杨示意他问安。
周孟不喜欢这里搞不清的礼节,或者说,他有点乏,懒得留心懒得学习,也懒得经营目前的一切。
“你有什么事,你直说。”周孟静静地瞅着那个金刀大马坐着的人。
“三弟。”
“如果事情重要,那就直接说事,不重要不会叫我。何必在无赶紧要的事上耗费时间。你是军人。”
周衢之胸口起伏了几下,见他还一脸诚恳,强压着怒气,“你认识嫣红?”
“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梦里。”
“扯你娘的鬼!”
“不认识。”
“那你还撒谎。”
“不反着来你不信我。”
“你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信你。”
“感觉。”
“感觉个屁!”
周衢之继续道,“我问你,你打听嫣红的事,到底为什么?”
“好奇。”
“好奇什么?”
“她长什么样,为什么会被卖入烟花之地,还有为什么要死。”
“就这些?”
周孟点头,抿嘴想了想,“好奇群芳楼里是什么样的,里面的青楼女子都做什么,我就见过老鸨。”
就是因为好奇才去,才会遇到,才会出手,才会有后来种种。
“除了出卖色相,还能干什么!”周衢之臭骂,“你没点正经东西要好奇吗?!”
“还能做许多,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不会有人甘愿如此。”周孟摇头,“果真这么不堪,男人们为什么要去,一边取乐,还一边鄙夷,一边消遣,还一边轻贱,如果前者是可怜人,后者就是伪君子。”
“混账!”周衢之拍案而起,“教训起老子来了。”
周杉和周杨忍不住垂下头不敢再看父亲的脸,三弟说的是很有道理,就是不该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同长辈说道。
“我没有说你,只是实话实说。”
“少给我耍嘴皮子,你提嫣红不可能只是因为好奇?你最好给我老实说。”周衢之去掀袍坐下,一肚子火。
周孟点头,“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