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帝都]山水有相逢》青丝寸寸

16、十六

　　光迷眼眸，力冲身躯，手背上联系神魔的生死印一分分破碎消失，头脑也同步遭到入侵，要把记忆和意识一同决然抹去。
　　“柏麟——”
　　惊与怒蓦然浮上心头，罗睺计都鼓动全部魔力抗衡，均天策海环绕身周飞旋予以支持，神力与魔力激烈对冲，光耀眼目，气流狂涌，碰撞的冲击摇动整个娲皇宫，霹雳雷霆不断降落，穿透宫殿穹顶劈至，电光，炫目的电光游走八方，仙人修罗莫能逃脱，在这毁灭的力量中哀嚎消亡。
　　“柏麟！”
　　又是一声冷喝，轰然巨响震耳欲聋，手上一轻，罗睺计都终于挣脱，把一切侵蚀来的力量、意念、束缚都强硬推拒，撕裂，粉碎殆尽。
　　圣光稍弱，神魔对峙，是白帝与魔煞星？还是柏麟与罗睺计都？
　　如墨青丝尽成雪白，映衬天人面貌，莹白纯粹，眉目柔和，音也温柔：
　　“忘记不好吗？”
　　他的手仍然持在半空，想探向罗睺计都，密集的锁链却把他禁锢在地，贪婪地汲取他的一切。神躯，神骨，神魂，都要全无保留地献祭而出。
　　“忘记你是罗睺计都，往后也不再存有修罗，去你喜欢的人间，哪里都好——”
　　“你们做了选择。”沉声截断柏麟，罗睺计都面无表情，目光冷寂，声也凝定。
　　“这也是我选的路。”
　　别替我决定，柏麟。

　　四目相对，皆有决意，突来一声尖啸！
　　神能如潮水大涨，修罗煞气不甘示弱反扑而来，细细血雾弥散，炽烈如火，罗睺计都惊而回首。
　　幽暗而又如焚风之火的血煞之气，携怨带厉，斑斓五彩炸裂其间，与血雾混合，要吞天食地，此刻全部指向一魔！从背后扑上，罗睺计都不及错眼，四肢身躯俱被紧紧缠缚，这力量是凝聚意愿，撕裂血肉与心魂为刃，捅穿罗睺计都的肉身，让他身不由己歪倒，跪了下去。
　　是十二煞将！
　　暗沉重甲已被鲜红血气所掩盖，透过头盔的缝隙，那一双双眼瞳也只剩下不详的血光，血煞之力弥漫周遭，血腥之味侵蚀五感六识，是拼尽血肉心魂的玉石俱焚，是不顾一切要将罗睺计都置之死地的绝地反击。
　　“王——”
　　剑光如霜寒，如匹练，劈开一室涌动的神力魔气，直入白帝神躯。
　　神光灿灿，魔能渺渺，风止气凝，声音与吐息，皆是沉寂一瞬。
　　“柏麟，你竟而献祭神魂。”
　　修罗王脚下发力，倾身施压，焦黑双掌紧握法剑寸寸扎进，锋利剑尖刺穿白帝身躯从背透出，那伤口，却没有流出血，他看起来，也完全没有疼痛感。
　　“好魄力，好冷绝。”
　　剑刃若秋水明净，没有鲜血，氤氲虹彩逸散而出，又立刻被浑身锁链吸收吞噬。
　　那是神力。
　　有那么弹指刹那，罗睺计都头脑一片空白。
　　“你能献祭神魂，要葬送我妖魔二族，”修罗王阴沉道，“我等又何吝魔身心魂！”
　　“只要你死，魔煞星亡，今日之后三界于吾修罗族就再无阻碍！”
　　罗睺计都张了张口，十二煞将爆发的血煞之力从后腰伤口缕缕钻入，噬咬他的血肉，碾磨他的骨骼，千刀万剐，剜心刻骨，都不足以形容的痛苦，再深一步，就是撕碎心魂，将魔煞星彻底湮灭无痕。
　　但他仍然顽强地发出声音：
　　“今日之后，还有修罗族吗？”
　　雷光跃动，照亮宫殿内相生相斥的神魔，神力如光，魔气似烟，激烈碰撞的冲击让整座不周山隐隐震动，娲皇宫自有古神护持才得留存，而娲皇宫外云烟俱灭，日月倒悬，星辰颤抖，余波把山石草木都震成齑粉，仙人，妖魔，皆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王上当真无怨无悔？”
　　修罗王不语，冷酷扭转手腕带动利刃，在白帝胸口开出空洞。
　　“执迷不悟。”
　　柏麟垂眸冷视。

　　柔柔霞光至清至圣，飘渺若烟雾，光辉如日月，自神帝头顶三花所聚处飘出，缓慢逸散四方，神魂之光莫能敌之，殿中混杂的能量遇之就似初雪见朝阳，飞快消融，离得最近的修罗王首当其冲，更是几乎要忍不住惨叫出口。
　　“你！”
　　白帝乃先天神祇，神魂圣明克制修罗魔魅，本就遭了一番天雷折磨，再直接接触白帝神魂，修罗王直感魔躯绞痛，心魂震荡，仿佛要被神光瑞气一点点沸腾蒸发，然而，然而掌下所感，只是一具空壳了。
　　疼痛愈胜，思绪愈明。
　　柏麟明明占了娲皇宫地利，还要献神魂为祭灭杀妖魔，定然是他本身就出了问题，天界无以为支，才要走此极端，只需坚持一时半刻，将之神魂消磨殆尽——
　　“够了吧！”
　　罗睺计都施力挣扎，想要掀翻身上负重。牢牢困束他的十二煞将已有半数爆体而亡，魔气、血肉、心魂都化为了沉重的枷锁、侵蚀的血雾，将罗睺计都的视野都渲染成红。
　　天界或亡，修罗又能得存吗？柏麟心意之坚，谋筹之深，绝无可能放过修罗一族，同归于尽，这等末图终局，我不能受！
　　念定，心沉，罗睺计都竭力探指，钧天策海落入掌中，一瞬，魔氛高涨，气焰嚣狂，猛然爆裂出的魔煞之力竟连三界也为之一震。
　　纠缠于身的桎梏迸裂粉碎。
　　魔尊抬眼。

　　正对上天人眼眸。

　　是亿万星辰闪耀清辉，光若温柔，转瞬却是寂灭。
　　他看着罗睺计都，罗睺计都看着他。
　　神魂光芒挥洒，辉煌绚烂，光照过处修罗嚎啕，钧天策海脱手而出，狠狠砸中修罗王脊梁，柏麟却似更快，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修罗王的脖颈。
　　“你——”
　　穷途末路，挣扎也是无用，白帝指掌发力，修罗王者立毙掌下。
　　气松力泄，修罗王缓缓倒下，失了主人力量加持，他的法剑寸寸碎裂，烟化消散。魔力邪异，却没给白帝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胸口的伤，光在流溢，边缘扭曲翻腾，像是在逐步扩大。
　　一团五彩斑斓的光芒从修罗王残躯中升出，火焰般灼灼跳动，柏麟将其握在手中，竟像有夺人心神的魔力。
　　他还是看着罗睺计都，罗睺计都也看着他。
　　白帝的手垂下了。

　　他没有彻底碾灭修罗王的心魂，而是收起来了。

　　罗睺计都心底一空。
　　剩余煞将倒在他的脚边哀嚎，娲皇宫中神力浩然，清圣光明，唯独罗睺计都周遭血煞之力未曾散尽，固执纠缠，想要重新缠缚上魔躯。
　　魔煞星在这头，白帝在那头。
　　罗睺计都慢慢起身，钧天策海没入他掌中。
　　“王上已死，停手吧。”
　　柏麟微微一笑，竟似神魔战事未启之前，二人于若水之滨白玉亭中相会谈笑的宁容。
　　“已不能停了。”
　　罗睺计都微怔。
　　天人新衣烈艳夺目，白发微飘，纵然重重锁链将之禁锢，仍是身姿挺拔绝不弯腰屈膝，神魂之光越发强盛，犹如日轮环绕，让他的身躯都变得虚幻，一股说不出好闻的馨香逐渐取代了血气，嗅来令人心旷神怡。
　　“你……”
　　罗睺计都一阵晕眩：“王上死了，我会约束其他族人，我会约束妖族，我不会让他们再打仗了，婚仪落定，就延续联姻之名休兵止战，有我在一日，三界就有一日安宁……”
　　什么微凉如玉润的东西压在了唇上，罗睺计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步走到了柏麟面前。
　　他握住柏麟按压自己嘴唇的手，那已经完全不是柔软肉身该有的触感。
　　罗睺计都微微发起颤来。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柏麟微笑，他的眼眸清澈如水，映着罗睺计都。只有他，唯有他。
　　“对不起，计都。”他的口吻柔和，音轻声柔，“我也没有办法……”
　　罗睺计都大恸。
　　“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罗睺计都近乎哀求，“柏麟，你说我们结成一体，休戚与共，你不要死……”
　　另一手也探来，双手一同托起了修罗的脸颊，他们贴得极近，呼吸相触，柏麟深深望着他：
　　“及至此时，你还愿与我休戚与共吗？”

　　“我不能看着你死。”

　　修罗仿佛不假思索。他的眼眸仍是明亮纯粹，是至臻至美的琉璃宝珠，无暇通透的真心，真情。
　　心口微热，微疼，又似有一分酸涩，震动心弦。
　　柏麟笑了，低头吻上修罗双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