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西皮皮

6、第六章

　　卸了一身新娘装扮，阿棠皱着眉头将这间新房看过一回，发现布置的倒是很顺眼，虽说一应陈设布置同她在宣家时住的院子并不相同，倒是归纳摆放却是叫她瞧着心下满意。
　　她心性为人没有多少怪癖，只有一点，爱洁，瞧不顺眼的东西，都得动手重新整理，亦或是扔掉。

　　这点小毛病，只有身旁的榴花和小梅花知道，还有一位，便是她母亲。
　　宣家从宣大人开始，到她院中的其他婢女婆子，无一人知晓。

　　她散了头发，泡在热水里，细想着日后的打算。
　　如今入了宋家的大门，想要离开上京就需得从长计议，至少要让她想想当年清泫赠药之情，如何还报。
　　他的眼睛……
　　其实生的极好看，当年弯腰与她说话时，就像满天星辰尽在他眼中。

　　如今倒是可惜了。
　　那双眼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春日晨雾，将那些意气风华全都掩埋。
　　星空蒙尘，何时才会透彻如洗？

　　阿棠一时感叹，又被明日清晨要去给宋家长辈敬酒之事分神。
　　宋老夫人与已故的老国公，还有老国公的侧室一共有四子三女，二女便是中宫昭德皇后。
　　第三子便是宋衍的父亲。

　　老妇人尚在，宋家不曾分家，依照次序，宋衍上头有俩个堂哥，都已经娶妻生子，长孙宋江是御林学士，官居六品，次孙宋河与宋衍同岁，是上一届春闱的探花郎，如今放了外任。

　　又有三位堂姐，皆是出嫁多年。
　　宋衍之下，还有五位小郎，六位小娘子尚在闺中。

　　男性长辈们也就罢了，两位伯母，两位叔母，还有……
　　她如今该唤一声婆婆的宋三夫人，宋衍的母亲。
　　她难得后悔，之前不曾打听过宋家后宅之事，现在难知道这些人的性格，只能从过往偶尔听闻依稀推测出老国公去世以后，宋家爵位如今未定，几房之间多有龃龉。

　　该是长房长子袭爵位，但老国公和老夫人多偏爱三孙，是以世子之位难定，到老国公去世，宋家便由长子袭了侯爵之位，可世子之位仍旧未定，都说是因为老夫人属意三孙。

　　这样一想，大房与三房之间怕是矛盾重重，自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字当头，纵使是血亲，感情也会消磨的一干二净。
　　且还有得瞧，这种事情与她干系不大，世子之位，谁要争那都是宋家人自己的事。

　　阿棠睁开了眼睛，水雾缭绕，她的纤长睫毛似是承受不住水雾颤动着，敛尽了她眼中经年的淡漠之色。
　　她不稀罕宋家的显赫门楣，也不会将自己真的当做宋家的孙媳妇，会在宋家的后宅待上一辈子。

　　她慢慢理清着思绪。
　　宋三公子的眼睛……
　　还有那门找上门与宋三公子有关的买卖。
　　宋三公子因为眼疾，已经三年闭门不出，不同外人来往，同外界早已断了干系，这样的他，身边还能有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一个人花五百两黄金来寻？
　　她心下一时做了决定，这笔买卖可以接受，至少能让她知道对方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也好过护着宋三公子的性命。

　　只等她还了当年清泫的赠药之恩，她就会离开宋家。
　　上京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是故乡。

　　宋家也不是她的归宿。

　　新婚之夜，三少爷与三少夫人并没有圆房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宋家。
　　但，这都不算事。
　　今个儿大婚，宋家上下都没指望能够顺顺当当完婚。
　　如今能这般顺当完婚，圆房之事，来日方长，不着急。

　　宋老夫人手中握着佛珠串轻捻着。

　　“三少爷说了，与少夫人定亲到完婚，将将十日，时间太短，他与少夫人彼此都是头一回见面，且今日迎亲路上，又闹了一场，少夫人怕是惊着了，于情于理今晚都该好生休息，调养身心，等他们二人先相处些时日，彼此熟悉后，再住在一处也不迟，是以今日起，他先宿在书房。”
　　青娘子满面笑容，“老夫人，奴婢瞧着，少爷比从前心性平和了许多。”

　　“可见，娘娘为三少爷赐下的这门亲事，是极好的，成家方能立业，三少爷日后定然会顺遂起来，好叫老祖宗您安心颐养天年才是。”

　　宋老夫人远没有她欢喜，忧思难断，“这几年，三郎因为眼睛的事，消沉度日，这回成亲之事，起先分明也是万般不愿，怎得转眼就自己做了主，亲自去迎亲？”
　　“他的眼睛……如何能骑马？”

　　“这倒也罢了。”

　　“三郎眼睛受伤时，起初关着房门连我都不见……”

　　宋老夫人伤怀起来，“从前，谁人见他不道上一句少年英才，自从他双目失明后，多少人不是可怜笑话他。”
　　“他不愿再见外人，不就是厌烦旁人如此。”

　　“今日……”

　　宋老夫人叹息，手扶着抹额，许久以后才接着话茬说着，“今日他会如此，到底是为着什么呢？”
　　“是为叫旁人宽心，且忍着难受，还是当真平复了心境，往后就能振作起来？”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旁人接不上来话。

　　宋老夫人百感交集，伤怀不已，一旁的老仆妇给青娘子使眼色，“老祖宗，明日还要吃新妇的敬茶，您何不先歇下？”

　　青娘子连忙附和，“可不是如此，夜已深，老夫人还请早些歇下。”
　　“日子且还长着，您还得看着三少爷往后同三少夫人夫妻和顺，早日生下曾孙承欢您膝下。”

　　宋老夫人略宽了一分心，且惦记着明日便能瞧见孙媳妇，便挥了挥手，叫人都散了，歇下。
　　婚房中的龙凤烛不知疲倦的燃烧了一夜，天明时，烧了尾，烛台之上皆是红色烛泪。

　　青娘子领着三清园的婢女们前来侍奉阿棠洗漱，她轻叩了房门，片刻后就听见里头拉响了铃铛，便推开了门，笑意盈盈走进房中。
　　阿棠抿了抿唇，透着几分羞意，“许是累了，我睡得沉了些，不会误了时辰吧？”

　　青娘子领着人行过礼，闻言忙道：“少夫人不必紧张，时辰还早呢。”
　　“老夫人觉迟，此刻还睡着。”
　　“少夫人与少爷一并用过了早膳再去给老夫人、三夫人请安也不迟的。”

　　阿棠羞涩一笑，安静地开始洗漱更衣。
　　旁人只见她安静羞赧，便当她是新媳妇害羞了。

　　待到打扮完成，青娘子便引着阿棠前去花厅用早膳，还未走近，就见廊上站着一人，绯衣着身，冠面如玉，眉眼含笑，正静静地望向她来的方向。

　　听见脚步声在跟前戛然而止，宋衍笑问，“阿棠，昨夜睡得可好？”

　　阿棠也一笑，轻声道：“多谢夫君昨夜叫人熬煮的安神汤，我睡得很好。”她微微抬眼，看着眼前人的双眼，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春雾般，让她想起昨夜做的梦。

　　二人站在一处倒很是相配，相处也极融洽。
　　青娘子这般想着，开口打断了二人，“少爷，少夫人，先用早膳，再说话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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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