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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宫宴一直持续到亥时,直到陈霂在筵席上喝的大醉,才遣散了众人。

      元南聿坐上马车,一路行去,等回到府上,已过了子时。

      在他府里侍奉的,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人,因为今夜京城里有花灯游行,夜市又格外热闹,有一半家丁小厮被季槐提前放了出去,让大家看热闹去了。

      元南聿到了家里,见全府上下,除了管家一家人外,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他一路从门厅向里面走去,心里暗自盘算,若只摆平这些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进了内室,季槐已提前收拾好了行囊,还给孩子戴了顶红色贡缎小风帽。他自己躺在小床上,不哭也不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模样乖巧可爱。

      “马车已经在院门外备好,你跟紧我,我们现在就走。”元南聿将元湛从床上抱起,给孩子裹紧了外面的包被后,大步踏出了房门。

      季槐紧跟在元南聿身后,她原本还担心如何避开众人,到了院中再看,半天也不见有人走动,整个院子异常的安静。

      疾步走向西墙下的侧门,旁边的角门开着,门外一四十来岁,身形魁伟,面目英挺的男子套好了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元南聿问道:“陈兄弟,事情都料理好了?”

      “将军放心,府里的人都已经让我用迷香迷倒了,不到明天早上,他们醒不过来,趁着剩下的人还没回来,赶紧让夫人和小公子上车,我们即刻就走。”

      元南聿带着季槐和孩子上了车,陈怀礼压低了帽檐,手中长鞭一扬,马儿“嘶”了一声,甩开了马蹄,向着城东疾驰而去。

      此刻已是后半夜,京师里的百姓却还在御街的灯市上游玩着,间或有人向空中放着烟火,从马行街到西州桥,处处火树银花,将夜空耀成白日。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晟京的繁华尽在眼前,元南聿曾来过晟京数次,但每一次来都是心事沉重,从未将京中的繁华看进过眼里。

      而这一次仍如是,元南聿此刻靠坐在车厢里,双目微阖,将出逃的路线在心中复盘了数遍。

      只要出了京城,外面自会有佘准派来的人接应,先前他曾让陈怀礼给大同送过信,燕思空已经派人提前接应,只要他们到了昌平,就多半安全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城东的民巷中,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宅,佘准曾在多年前就在这儿预备过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从这里穿过去,就能通到城外。

      扒开朽烂的院门,进到了院里,元南聿很快就在屋里找到了密道,他将元湛转交到季槐手里,对她说道:“你快跟陈兄弟出城,到了城外会有人接应你们,这是盘缠,等你们到了昌平,自会有燕大人派来的人护送你们回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袋纹银,季槐怔怔地看着他,只是摇头,并不伸手去接。

      “还磨蹭什么?追兵不知何时就到,还不快走?!”元南聿急切地催促着。

      “我不走!”季槐眼眶微润,哽咽着说道,“先前不是说好了,你会随我们母子一块儿走,将军一人留在京里,叫我如何忍心自己去逃命?”

      季槐性子倔犟,他若先前不这样答允,她是一定不会自己先走,但眼下情形紧迫,他无法再与季槐多作解释。

      元南聿急道:“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若跟你一起,便是让你平白多了层危险,且我屡次犯错,已不能再投镇北王麾下。”

      只要他还在京里,陈霂纵然知道季槐出了城,也不会再派重兵追击。但若反之,一旦他们被陈霂派兵拦截在半路,季槐母子将会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他已至绝境,必不能再回大同,他情愿此生再不与燕思空相见,也不想成为他与封野的累赘。

      “你若不走,那我也不走。”季槐看出了元南聿态度决绝,索性硬起了心肠,“陈大哥,孩子你带回去,将军不走,我也绝不会走。”

      陈怀礼夹在二人之间,不知该如何相劝,他们夫妻正僵持着,却有人已不知何时,从那腐朽的小门中挤进身来。

      “夫人若是不走,便不走了吧!”

      几人骤然一惊,齐齐看向来人。

      “陛下对您携夫人出逃的事已经知晓,圣上大为震怒,命卫戍军从四处涌入城里缉拿你们,此刻你们就算出了城,怕也是走不远,若是被追兵追上,还要白白连累了陈怀礼。”

      元南聿警惕道:“小南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南汝嘉道:“我追随佘准多年,这条密道我是知道的,你们若想出城,大约会选这条路。元大人好生健忘,当初还是我将你从付湛清手中救了出来,想来你那时是病糊涂了,把这前因后果都忘了。”

      他神情凝重,转而又对季槐说道:“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我在宫中,消息总还灵通些,只要元大人还在京中,陛下就不会对夫人不利。”

      元南聿不敢轻信:“若只我自己,并不怕什么。只是不能连累妻儿,更不能让他们再落入陈霂手里。”

      “大人这话只说了一半。”南汝嘉直视着元南聿,似对他的想法并不赞同,“我刚才说了,你在京中,陛下就不会对夫人怎样。你确实是怕陛下会对他们不利,但你更怕的,怕是陛下本人才对。”

      南汝嘉聪明的过分,一语戳中了元南聿的心事。

      元南聿急着送季槐走,先是担忧他们母子的安危,但他更怕陈霂会继续利用他们,将自己逼至绝望的境地。

      那种明明是被胁迫,却最终堕落了身心,拼尽全力也无法在溺毙人的柔情中挣脱,才是元南聿至深的恐惧。

      只要季槐在京里一天,他便要在陈霂身边隐忍一天,到了最后,他除了接受陈霂强加给他的感情,还能怎样?

      他本是镇北王身边第一勇将,若让他成了陈霂养在宫闱里的脔宠,莫说他自己无法再立足于天地之间,怕是燕思空也会因他而丢尽颜面。

      当今天子如此爱幸大晟名将,这事若真传出去,真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突然,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犬吠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想来是已有追兵到了附近,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这让他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南汝嘉几步闪到元南聿身边:“大丈夫当能忍辱负重,你先与夫人留在京中,镇北王和燕大人从未将你们弃之不顾,你再忍耐些时日,我们自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元南聿将陈怀礼推到了南汝嘉身边,急声道:“那你把他带走,陈怀礼多次救我,你定要护他平安。”

      南汝嘉朝元南聿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片民宅地形拥挤杂乱,好在他与陈怀礼武功都不弱,又都将此处地形记得烂熟于心,当大批卫戍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时,他们二人早已消失了踪迹。

      “在那里!”追兵已经赶到,将元南聿夫妇团团围住,他们怀中的小娃儿此刻也仿佛感觉到了危险将至,在襁褓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万寿节刚过,元大人不在府中享天伦之乐,来这荒郊民巷做什么?”

      身形高大的中年将军从人群中走来,他手下的官兵立即噤声,分立两侧,给中央让开了一条路,元南聿定睛去看,来人竟是祝兰亭。

      元南聿暗中自嘲,陈霂当真是对自己上心,竟派卫戍军主帅祝兰亭亲自来抓自己回去。

      祝兰亭对元南聿颇有几分成见,言语间并不客气:“陛下酒醒之后,寻你不见,生了好大的气,元大人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季槐见元南聿要被带走,又惊又急地就去抓元南聿的胳膊。

      元南聿见她面色苍白,恐惧的眼睛里满含着担忧,他心中不忍,以手轻触着她的鬓发,轻声安抚着。

      “祝大人,我妻乃一弱质女子,求您不要为难她。”

      祝兰亭嗤笑了一声:“陛下只说要抓你回去,何曾嘱咐我们去难为一女子?你莫要小瞧了我们。”

      元南聿点了点头,将手中宝剑掷于地下,他对着季槐嘱咐了几句,眼看着季槐和孩子被带进了一辆青缦马车里,在他的注视中被带了回去。

      “元大人,请吧!”

      祝兰亭未着人绑他,只让他坐进了另一辆车里,一路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行去。

      只要季槐和孩子能平安,元南聿的心里便能坦然许多,南汝嘉方才说的不错,陈霂要的是自己真心臣服,在此之前,当不会为难季槐和孩子。

      晟京戒备森严,眼下被这样一闹,怕陈霂对他们的动向将更为警觉,再想要送季槐出城,怕是更不可能了。

      燕思空再是才智过人,这样的情形下,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南聿不敢再往深里想,许是今夜饮了太多酒,他的头微微刺痛着,他揉了揉额角,强迫自己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看着远处晨光熹微,夜游的百姓已经纷纷散去,日出前的晟京在静谧中散去了昨夜的繁华绮丽,马车一路向西行驶着,紫禁城的东华门已然矗立在眼前。

      想着不久就要再见陈霂,元南聿已能猜出他该是何等愤恨,一想到此,汹涌而来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就几乎要将他压垮。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这都是他必须要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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