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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今夜已过亥时,陈霂不顾孙末劝说,执意留在行宫过夜。

      “我听闻行宫的西山上有野温泉,今年冬天便让人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你身上旧伤无数,我们去泡泡,你也好舒坦些。”陈霂建议着,神色间已一扫方才阴霾,隐约间还存了些许期待。

      元南聿忍不住道:“陛下,你不该留在这里……”

      不待他说完,陈霂已经拉过他的手,将人带出了西花厅。

      “我为天下人忧,孰为我忧?”陈霂眼眸中闪着光,笑着说道,“我早已安排妥当,无人知你在这里。你且放下心,随我来便是。”

      元南聿拗不过陈霂,被他一路拉着,经过数段蜿蜒曲折的庑廊,直被他绕的分不清自己所在何处。

      等停下脚步,只见眼前僻静处,竟有一二层小楼矗立于庭院深处。粉墙黛瓦,翘角飞檐的建制显然是按着江南屋舍仿制而来,一股温泉水随竹篾由西而下,云蒸霞蔚,烟云叆叇,简直像进入了幻境一般。

      陈霂执起元南聿的手,含笑道:“你觉得此处如何?”

      元南聿还不习惯与陈霂这般亲密,他谨慎地说:“如梦似幻,确实很雅致。”

      “你喜欢就好。”陈霂说着,命宫人送来浴袍,两人在暖阁内换好,再顺着步道,一路走到温泉水中。

      在蒸腾着温热雾气的泉水中,元南聿寻了一处坐下,他将背紧靠在池壁上,温热的泉水浸润着他的身体,连日来的烦闷疲惫,顿时得到了疏解,仿佛是在一片温暖的云朵里漂浮着,很是轻松畅快。

      他闭上眼睛,想到的依旧是燕思空和季槐。

      他临走前已经将制药的方法告诉了金医正,只要这醉灵芙送到,不日就可将解药制出,二哥就可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至于季槐,还是要尽快见到她才是。

      陈霂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见他的长发已经被泉水打湿,浓黑的发丝如九天之水般顺着颅顶倾泻而下,再从胸口处四散开去,在水中衬的他的肩膀越发光滑盈润,叫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你在想什么?”陈霂轻笑着,凫水向着元南聿靠了过来。

      “没有什么。”躲闪间,元南聿不自觉地躲避着陈霂的靠近。

      他其实并未说实话,方才他想起了今夜陈霂所有的解释,对他而言,其实无所谓信与不信。

      他曾经在辽北战事结束后,看过前线的书记官的记录,可纸面上的文字记录再详实,也无法向世人展示这些文字的背后,统帅们的真实意图。

      纠结过去的事,眼下并没有意义,反而会让自己的的内心更沉重,除了他在乎的人,他已没有余力再关心其他的事。

      陈霂柔声道:“你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看着他了然于心的样子,让元南聿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无措。

      “因为你的脸,根本藏不住心中的悲喜。”陈霂探过身,将他轻揽进怀里,“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陈霂,你……”元南聿脸色骤变。

      “我没有别的意思,让我看看你的伤。”

      陈霂在元南聿面前素来大胆,行事鲜少克制,见他不允,就亲自动手上去拉扯。

      元南聿双手护着衣襟,他在体力上根本不是陈霂的对手,轻薄的浴袍几下就被陈霂扯成了碎片。

      陈霂只在看到他胸口前的疤痕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眼睛紧紧盯在那些旧伤上,眼眶微微泛红。

      那些疤痕就像是丑陋的妖怪,在元南聿身体上纵横交错着,它们或大或小,在他的胸腹、背脊、四肢上四处蔓延,陈霂能清楚的分辨出,哪些是被刀剑戳刺的,哪些是用烧红的铁鞭抽打的。

      陈霂不忍再看下去,心痛与愧悔如滔天巨浪已将他彻底淹没,他将元南聿抱进怀里,不容许他再避开自己。

      “你是不是很疼?那些畜牲是怎么折磨你的?”陈霂言语间已然带上了哭腔,“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受了好多苦?”

      早在初见时,陈霂就知他清减了许多,如今将人剥光看了个清楚,才知眼前的男人早已不复从前的健硕。

      陈霂抚摸着他的躯体,以前那厚实的胸脯上全是蜜色的紧实肌肉,现在只剩下了硌手的肋骨。

      陈霂十分后悔,那日在懋勤殿,他说出那么恶毒的话羞辱元南聿,他明明是那么地想他,对他无比眷恋,却还是因为自己难以启齿的嫉妒与愤恨再次伤害了他。

      元南聿默默抗拒着陈霂,他不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同情或怜悯,隐忍的逃避让陈霂失控,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信任?”陈霂抚着他的肩头,哑声问道。

      元南聿失神地看着他:“你是皇帝,大晟的臣子和百姓都要仰仗于你,无论我效忠的是谁,都不能坐视天子落入金国人手中,这么简单的事,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不想听这个!”陈霂的双手在他身上捏的死紧,他颤声说道,“你不用告诉我这些,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够你为它连命都不要。你是为了我,是不是?!”他死死地盯着元南聿的眼睛,不想放过一丝贴近事实的情绪。

      “说啊,你是不是为了我?”

      元南聿被陈霂逼的快要失控,他在热气的蒸腾下几乎要丧失意识,最后他凭着本能,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陈霂的心被狠狠地震撼了,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无论他对眼前的男人如何纠缠,用何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都无法从他口中得到半点对他们感情的肯定。

      许多时候,陈霂都以为元南聿对他是没有爱意的,而自己的任性强迫,更令他厌烦至极。

      他从未仔细想过,为何元南聿会为了与他的承诺,宁愿违拗燕思空的军令。若不是为了他,他何至于背叛封野,声名尽毁,落到今日的下场。

      “南聿,你是不是也喜欢我?”陈霂柔声问着,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能做到方才的举动,元南聿已经是尽了全力,他受不了陈霂的连番逼问,他的神智已近于昏聩。

      陈霂不忍再强迫他,他揽着元南聿的脖颈,将人紧紧抱住,不住地亲吻着他的面颊和嘴唇,“好了,你不高兴就不要说,我不逼你。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都行!”

      “让我见见她……”

      陈霂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是真心喜欢她?”

      元南聿低声道:“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再谈什么情爱,季槐嫁与我时,我已丢了权位,又饱受非议,个中厉害她都清楚,她能不嫌弃,已算是对我极好了。”

      “不,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明明那么好……”

      “陈霂,若是许我夫妻相见,你可还要我付出什么报偿?”

      陈霂的头垂得很低,却再也没有说话。

      四周无人,陈霂亲自替元南聿擦干身体,又帮他穿上衣服,带他回到暖阁中休息,等两人并肩躺下,陈霂扣住他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胸口上。

      “明天我就放你回去,前些年留给你的府邸现在还空着,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你回家吧,你妻子正在家中等你。”

      此话完全出乎元南聿意料之外。

      震惊之下,元南聿冲着陈霂点了点头。

      翌日午后,元南聿从西苑行宫回到了自己在京中的府邸。

      入得大门,见中庭那棵银杏在春日中郁郁葱葱,才想起自上次离京,已经过去了三年。

      庭院中雅室清旷,元南聿步入主屋,迎面就见季槐正端坐于厅中的椅子上等他。

      季槐一见元南聿来了,起身便要行礼。

      元南聿不想让她劳动,却在碰触到她衣角前止了手:“夫人身子不便,这是内宅,不用做这些虚礼。”

      他两人已分别许久,不久前,季槐被人安排在一处皇庄里,虽有侍从仆妇伺候,饮食起居也不曾受到苛待,但对外面的情形,却一无所知。

      她在忧惧中度日如年,并不曾料到能这么快与元南聿在京中相聚。

      两人进入内室,元南聿让她在床上躺好,他撩起衣袖,抬腕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元南聿眉头轻舒,暗吁了口气。

      “是我连累你担惊受怕了多日,好在胎儿无碍,我拟个方子,等下让下人煎好,你按时服下,对你母子大有裨益。”

      元南聿转身要去书房找纸笔,季槐跟在他身后说道:“我以为今生怕是见不到将军了。”

      看着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元南聿难免愧疚:“此事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我既已是夫妻,我便不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你不必担心。”

      季槐又道:“将军,京师乃是险地,你我何时能离开?”

      听此一问,元南聿陷入了沉思。

      何时能离开?

      对此事,他也无从知晓。

      即便能离开,又能去哪里?他是不能再回大同了。

      但季槐不同,她如果继续留在京里,他是没有办法保护好她的,若陈霂再与他翻脸,难保不会对季槐不利。

      “我眼下还无法离开这里。”元南聿不善说谎,索性直言相告,“我走不了,但我会尽力想办法送你回大同,我们在京师并不是全无准备。”

      “我不走!”季槐说的斩钉截铁。

      元南聿道:“你不要胡闹,你跟着我留在这里太不安全,若有意外,叫我如何对得起你哥哥。”

      季槐道:“正因为我是张榕的妹妹,况且危难之时,你并未对我弃之不顾,所以我也不能舍弃你,自己一个人逃命去。”

      季槐与张榕性情相似,且不说元南聿与张榕的旧交,只说他们成婚后,元南聿对她关怀体恤,她也做不到留他一人在这虎狼之地。

      元南聿有些着急:“你一个弱女子,岂能和我一个须眉男子相较?”

      季槐怒道:“你不答应,莫非是嫌我拖累你?”

      季槐还很年轻,遇事难免任性,情急之下说的话,难免带有负气的意思,元南聿并不放在心里。

      她还在孕中,动气忧思都是大忌,元南聿不想与她再添烦恼,只得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待她睡下,元南聿行至书房,伏案拟起了方子,他手上写着字,心思却不全在这上面。

      他想起季槐嫁与他时,其实并不算情愿。原因无他,只因辽北战场的失利,让他一夕之间成了北境的罪臣。

      他又想起了庙堂之上,孟拱步青等人对他的攀诬。若非燕思空机警过人,事先找到了步青盗取兵符的证据,又当堂指认步青手中的书信乃是伪造,他的过失,怕就不只是丢官免职,再加上二十军棍,就能免除的。

      现在想来,步青敢当着众文武的面,肆意对自己构陷迫害,绝非是他一人所能策划的,可惜大理寺还未找到更多证据,步青就已经在狱中绝望自裁了。

      人虽然死了,但谣言却未停止。

      虽说他与陈霂有私的事最后并未得到证实,但他在北境声名显赫,这桩丑闻还是像瘟疫一样,很快传遍了大同的街头巷陌。

      元南聿是个爱惜名声甚于生命的人,对他而言,声名狼藉要比战死沙场还要可怕。他夜里时常不能安眠,每想起此事,都感到脊背发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也许,步青身后的那个人,想要的结果就是如此。

      如果一击不中,不能有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那么就用污名加身的方法,剪除掉封野身边最重要的羽翼。

      而封野最看重,也最得力的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燕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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