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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去拿纸笔来!”

      燕思空命人将纸笔桌案搬至大殿中央,众人不知他这番作为到底何意,纷纷立于四周,伸着头观望。

      燕思空仿若周遭无人一般,自行铺纸研磨,他将那封信置于案上,提笔对着抄写起来。一盏茶过后,他将纸提起,叫大家看个仔细。

      诸人看后,无不惊叹。

      二者字迹,竟然分毫不差!

      封野暗忖:燕思空极擅仿人笔迹,当年刘钊林一案,令昭武帝大兴文字狱,朝中牵连者众多,就是拜燕思空所赐,这些鬼蜮伎俩在燕思空眼中,不过就是雕虫小技。

      他同燕思空一样,并不相信元南聿真的会与陈霂勾结,但这世间能像燕思空般擅仿人笔迹,又能以假乱真者不过寥寥,封野也不能直言步青拿出的就是伪证。

      燕思空异常平静:“诸位可有人能看出这两者的差别?”

      钱寸喜站了出来,他左看右看地瞧了半天,嚷道:“燕大人方才写的,竟和这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我是没看出来区别。曹奭,你也过来看看!”

      他将纸递给曹奭,曹奭看后,也说几无偏差。

      谁也不曾想到燕司马还有这等本事,诸人传看了半天,甚至将两张纸重叠在一起,从背后的重影看去,也没有丝毫的误差。

      燕思空将笔置于案上,道:“思空前半生颠沛流离,勤学此技,不过是为了换取钱财,糊口而已。这虽是童子功,但稍加练习,能做到以假乱真者,也并非难事!我朝能人辈出,若有一二者,如我今日所为,且问你们又如何能判出个真假?”

      他走到步青面前,俯身蹲了下来,与他视线齐平,寒声问道:“步将军,当日大都督不幸被俘,在泰宁城外,落霞山上尚且还有五万守军,代大都督暂行军务的是谁?”

      “正是末将!”

      “当日镇北王遇刺,无奈之下,我们只得暂留瞻州,对泰宁战事实在是鞭长莫及。当时前线之事,我至今不明,是谁命你们配合晟军攻泰宁的?”

      “我们接到军报,是燕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一派胡言!”封野勃然大怒,“我伤重之时,燕大人昼夜随侍在侧,他发出的每一封书信,我都清清楚楚,何时有命你们攻城?!”

      封野既然如此说,步青也不敢再坚持,只得低下头来,闭口不言。

      燕思空接着道:“仗打完了,这笔糊涂账却不得不算清楚!我特意让刘聪将那份手谕收了起来,今日大家且来比对一番,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刘聪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将燕思空方才所书字迹,与其一一仔细比对起来。

      依旧是一模一样,毫无偏差!

      但这封手谕,已经封野证实,绝非燕思空所书。

      在诸人的议论声中,燕思空大步走到封野的王座前,案上一直放着枚锦盒,无人能猜出里面放置的究竟是何物。

      燕思空将里面的物什拿出,他只手一挥,众人只见他手中金光一现,“啪”的一声,将一物拍在案上,待燕思空将手拿开,大家才看清楚,那金光闪闪之物,竟然是只有王申或元南聿才能执掌之物——兵符!

      北境开府之初,设有两枚兵符,一为玉制麟符,为王申调遣黔州九郡兵马所用。一为金制虎头符,为元南聿执掌大同、宣化兵马的信物。

      为何兵符不在元南聿手中,而出现在了承运殿的大案上?

      “元南聿怕有意外,发兵之前将兵符藏于他大帐中。谁想调动剩余的五万兵马,就要持镇北王手谕和元大都督的虎符。你以为元南聿必然是不会活着回来了,就对外勾结,从元南聿的大帐里盗出了兵符,假说是他将此物托付于你,你以监军之名,拿着兵符假传军令,让我军将士成了朝廷攻城拔寨时的先头军,做了旁人的替死鬼!”

      燕思空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以让人无可辩驳的力量,将那些方才嚷着要重办元南聿的声音压了下去。

      在铁证面前,方才还强自镇定的步青很快败下阵来,他嘴唇惨白,面如菜色,跪在地上藏在外袍下的双膝,已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

      燕思空一把揪住步青的衣襟,厉声说道:“不久前,你就已经将妻儿送出了大同,此事成与不成,你怕是都早已准备好了后路。我再问你一句,是谁在指使你这么做的?”

      步青此时已经满头冷汗,他心中方寸大乱,但脑海中还尚存着一点理智,于是紧咬双唇,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他此刻才真切的意识到,燕思空被天下人公认为狠角色,当真是名不虚传。

      燕思空将他猛掼在地,嘶声说道:“你罪责难逃,当由三法司审讯。王爷,臣恳请将步青有关罪证收归大理寺审理!”

      封野微微颔首,在他的示意下,步青很快被侍卫提了下去。

      元南聿已经在大殿上跪了许久,在多番攻击下,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此时,他的脊背已经湿透,神志恍惚,双膝因长时间跪着而狠狠发抖,他紧咬着双唇,好似即将要虚脱一般。

      朝堂之上,已无人再敢出来发难,危难暂时解除,燕思空长舒一口气,他走到元南聿身前,伸手要将他先扶起来。

      元南聿却甩开了燕思空的手,他将目光移到了燕思空的脸上,说道:“是我违抗军令,致使我军五万精锐死伤殆尽,使我军错失统一辽北战机。证据确凿,我无可辩驳,这个责任当由我一人承担。”

      燕思空痛道:“南聿,你先起来说话。”

      元南聿声音嘶哑,眼中含泪:“燕大人有所不知,当日我于清潭洞兵败被俘,若非将士们舍身相护,我怕是没命活到今天……他们信任我,仰仗我,但因我的过失,却害他们战死在了异乡。”

      封野坐回主位,他沉声说道:“方才你一言不发,现在,你可以自陈你当日所为的动机了。”

      元南聿上前跪了几步:“步青方才所言不错,我确实说过,紧要之时,我等当与朝廷共御外敌。我以为,泰宁不管落入谁的手中,都好于继续在金国人铁蹄下饱受蹂躏。但若说臣谄媚君上,背弃镇北王,甚至暗助朝廷,要将北境四府瓜分殆尽,这等强加之罪,臣万万不会领受!”

      封野闭上双目,神情略有疲倦,他踱到元南聿身前,问道:“南聿,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会对圣上所言,如此深信不疑?”

      元南聿如遭雷击,他根本无言以对。

      莫说封野不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相信陈霂。

      或许他心里其实知道答案,只是自欺欺人,不想承认而已。

      他实在无颜承认,他之所以信任陈霂,是基于他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他信任陈霂与否并不重要,他无意去揣测陈霂的意图,因为无论从大局考虑,还是从他个人的感情出发,他都不能接受陈霂在战场上遇害的可能。

      所以,是他的愚蠢和私心,让北境的将士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元南聿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他请求道:“王爷,臣有奏折要上呈,请臣准奏!”

      封野点了点头。

      元南聿将奏折展开,强撑起身上最后的力气,坦然地在殿上大声读道:“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元南聿谨奏,臣铭感王恩,常愧骄矜自满,用兵不慎,罪责难逃,今痛陈己过,乞镇北王不徇旧情,整肃朝纲,今夷狄之患虽除,然内祸仍在,恐致北境危急,唯有严惩罪臣,而可御外侮也,故自陈八项大罪,其罪一,不遵号令,忤逆主上……”

      不卑不亢地自陈着自己的罪孽,每一条都说的有理有据,元南聿知道今日之事,已让封野十分为难,若他不能给朝中诸臣一个满意的结果,封野和燕思空对他的回护,将在北境的朝堂上,对他们造成新一轮的危机。

      读完了奏折,元南聿头上已经下了一层的汗,压在心里多日的重担,突然间就好像被放了下来,他当着众人面说道:“依我朝旧律,臣重罪在身,今日认罪伏法,当于承运殿外先受庭仗二十,再交由大理寺提审。这二十杖,便让臣今日领受了吧!”

      “不可!”燕思空急道,“元南聿,你疯了,你旧伤未愈,这二十杖打下去,你可还有命活?”

      元南聿看向主位上的封野,眼中透着坚忍的神采,“臣,叩请王爷圣断!”

      “封野,不可啊!”

      燕思空向封野摇头示意,他面色惨白,心中又急又痛。事关元南聿安危,让极少失控的燕思空已然失去了平日里镇定自若的风度。

      “元南聿,叩请王爷圣断!”

      元南聿以头触地,他用力极大,为的就是向众人昭示他认罪的决心,往复几次,头上已经隐隐沁出了血迹。

      封野眼中难掩痛色,在明显的犹豫过后,朝元南聿缓缓地点了点头。

      元南聿步出承运殿外,在大殿外的空地上跪下,他褪下上衣,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将□□的身体暴露于外人眼前。

      他慢慢地跪了下来,裸露的上半身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疤痕,昔日健硕的身体竟然变得如此的苍白瘦弱。

      那些疮疤看起来是那么的面目可憎,有些是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创伤,但更多的,更新的伤疤,是在金营内受刑时留下的。

      那些丑陋的疤痕凹凸着、虬结着、蔓延着,或白色或泛着粉色,与皮肤结为一体,它们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经受过怎样的折磨。

      “啪”的一声脆响,施刑者的棍棒落在元南聿的身上,像是嗜血的猛兽呲出带血的獠牙,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撕咬出一道道血痕。

      剧痛——

      被击打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烧过一样,渐渐的痛感不再明显,身体里的脏腑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开,一股寒气从腹腔内升腾出来。

      又一棍挥了过来。

      这些施刑者是经过封野授意过的,只是声音听起来吓人,却并没有下重手。但饶是如此,元南聿也疼的眼前阵阵发黑,他脆弱的身体上很快布满了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二十杖结束后,元南聿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他脸上的汗水一层层的往下淌,身上的血水汗水交融在一起,溅湿了他膝下的青砖。

      这一盏茶的时间里,燕思空从头至尾没有睁开过眼睛,他在心里一声声数着廷杖落下的声音,那每一声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都像是有人拿着匕首,一下下捅在了自己的心里。

      终于结束了。

      他倏地睁开双眼,肉眼所见的一切都是朦胧一片,他凭着内心的感觉,踉跄着朝元南聿所在的方向走去,忽然眼前一黑,跌坐在了殿内的青石台阶上。

      “聿儿……”

      这是封野在惊慌无错中将燕思空抱起时,听到他口中呼出的最后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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