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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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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南聿伤重,陈霂与他见不得面,每日只能隔着窗,询问他今日是否好些,或是隔着布帘,在外小心看上一眼。
一连几日,陈霂并无发现异常,付湛清却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炙烤的困兽,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再往前走,可有两条路选择。一条路是走官道,若选此路,还需再耗费半月时间。另一条路,便是走上阳谷,若天气晴好,不出十日,便可到泰宁。
侯名今早见陈霂,建议走官道,虽多走几日,但胜在道路宽敞平坦,沿途商旅不绝,也更安全些,陈霂藏身军中,他冒不起风险。
陈霂却直接将他驳了回去,辽北战事已成定局,他想要的已经尽在掌握,眼下没有任何事,能比元南聿重要。
“南聿,你今日可好些?”陈霂将人都远远支开,隔着车帘,跟里面的人说着话。
南汝嘉连日呆在车中装病,躺的浑身难受,陈霂来后,又每日里对他嘘寒问暖,实在是烦不胜烦,他应付着“嗯”了一声。
见得到回应,陈霂又开始自顾自说起话来:“你不必害怕,等到了泰宁,我定会找人将你治好。”
“……嗯。”
“我们先回泰宁,等你伤情稳定了,我再带你回京,晟京名医无数,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陈霂的一再保证,更像是给自己吃定心丸。
“……唔……嗯……”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这次跟我回京,你就不要再记挂北境四府了。我已经想好了,大同军先前攻占的几座城池,日后仍由镇北王管辖。”
陈霂自问如此做,已经算待封野不薄,阿勒根已经于不久前帅残部北归,等处理完交换战俘等事务,辽北七州其余各州县府道将会陆续将权力移交给大晟派去的官员。
沈鹤轩虽骄矜自傲,却着实能干。早在攻下泰宁时,他就拟好了奏折,将分与六部处理的诸多事宜,写的的清楚明白。
祝兰亭也将不日帅军北上,从金国守军手里接掌军政大权。
“南聿,你是生气了,还是身上疼?”陈霂见里面的人半天没答话,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有,没事,不疼……”
那破碎嘶哑的声音和他平日温润清朗的嗓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陈霂听了,更觉心痛。
“你在我身边,不需逞强。”陈霂顿了顿,脸色微红,“我带你回京,你仍是我朝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在我心里……我视你为妻,你要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要再动离开我的心思。”
南汝嘉躺在车内,听着陈霂说着这些情意绵绵的情话,恶心的直冒酸水。
他先在翰林院供职,又入懋勤殿给陈霂侍候了一年笔墨,平日里见惯他冷情冷面的天子威仪,不想他对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子,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我来了这几日,付湛清那厮都拦着我,他不让我见你,你若是好些了,我便进来,与你共乘可好?”陈霂的语气温柔,近乎卑微地请求着。
南汝嘉大感不妙,心跳宛如擂鼓。
他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若只是远观,他有十分自信不会被人识破,但陈霂曾与元南聿朝夕相处,两人又是那等关系,若在咫尺之间,他的这些把戏肯定是瞒不过的。
这边陈霂还等着心尖尖回话,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士卒的嘶喊声。
“不好,有埋伏!”
喊叫声刚响起,陈霂就被藏身于士卒中的贴身侍卫团团护住,他不放心车里的元南聿,还要冲过来,想让人先护住他的安全。
慌乱中,有人将陈霂拉上马,又不知是谁,用剑狠刺了一下陈霂胯下战马的马臀,那马儿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向前冲了出去。
陈霂在马背上颠簸,在混乱中稳住心神,勉强看清了周遭的形势。
上阳谷地处两山之间,地势低洼,两端入口狭窄,他们此刻正处于峡谷的中段,此处为一处平地,大队人马方才正集结在此休息。
若是两军交战,此处可谓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但眼下辽北已大半被晟军掌控,形势已经稳定,他又是微服出行,除了陈名琛几人,没人知道他此刻人在上阳谷,没道理阿勒根能在此地设下伏兵,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谷内敌军的号角声喊杀声冲天,刺的人耳孔生疼,大家举盾迎敌,却没有见到预想而来的漫天箭雨,比这更可怕的,是弥散在谷中的硫磺与硝石的气味。
很快,敌军点燃了早先藏在山石后面的干草垛,无数着了火的草垛,混着巨石、滚木顺坡而下,晟军在谷内挤成一团,一时间谁也冲不出去,许多人就这样被困在了大火之中。
陈霂几次想策马回去,都被侯名死命揪住不放,最后实在无法,只能将陈霂拽过来,强压在自己的马背上。他们被陈霂的侍卫护送着,直接朝着出口奔去,好容易赶到出口处,才看清路口已经被人用巨石木桩堵死了。
侯名大喊着:“有埋伏,快,往回撤!”
他们刚调转马头,就听见“轰隆”一声,飞尘沙石铺天盖地的袭向了他们,待他们能喘过气,将眼前景物模糊看清,才知方才策马过来的那条小道,已在方才那声巨响后,彻底的被堵死了。
所有人都忧心不已,他们被堵在了死胡同里了!
陈霂抬首看向头顶的碧色苍穹,心中亦是忧惧不已,他忽见上方一个青衣墨氅的清冷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一刻,竟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燕思空?!”
“对,是燕大人!”
凡曾见过燕思空的人,此刻都止不住呼出了声,任谁也不曾想到,燕思空今日竟会出现在这里!
燕思空睥睨着脚下众人,目光最终停在了陈霂身上,他从袖筒中掏出一物,“叮当”一声,扔到了陈霂脚下。
“你的东西,还给你!”
陈霂低头看去,竟是前不久留在元南聿怀中的小银锁。
“你就是用这样的东西,骗他为你卖命?真是好手段!”
燕思空冷言冷语,他曾以为当日在广宁与陈霂一别,已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但奈何天意弄人,让他师生二人,今日竟在此相见。
想要赚元南聿为朝廷效命,权势富贵都不能打动他。唯有情义,才是将他套牢的最好手段。
陈霂深谙此道,帝王心术用的更是炉火纯青,连自己的心意都能算计在其中,他对别人无情,对自己更是狠辣到底。
以燕思空的才学心智,若他追根究底,当能勘破元南聿被俘的根由,陈霂自知无法在他面前隐瞒,心里也早已愧疚不已,一时无颜回答燕思空的质问。
“我来此,只为带南聿走。”燕思空冷冷看向陈霂,“你若还有心,就不要再继续纠缠。”
燕思空不愿再多看陈霂一眼,正欲转身时,陈霂陡然说道:“先生留步!
燕思空脚步一滞。
“你别带他走!”
“你说什么?!”
陈霂颤声道:“别带他走,把他留给我!求你了……”
燕思空忍不住大笑起来:“把我弟弟留给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先生,我见他如此,已是追悔莫及。我以大晟的江山社稷起誓,此生此世,我定会好好待他。”
燕思空冷笑着:“我当你所言,暂且是真情所感。但我问你一句,若日后元南聿再成为你千秋江山的阻碍,你又当如何处置他?”
陈霂眼神游移的片刻,一瞬都没有逃过燕思空的眼睛,他不待陈霂回答,转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谁也没有伤他的机会,再也没有这样的可能了!”
陈霂对着空荡的山谷嘶喊着,可无论是燕思空,还是元南聿,都不会再给他半点回应。
——
朝廷此次北伐,前后所费不过两年时间。
除清河、北宁、辽源、瞻州以及其余几座城池外,辽北七州大半州县已尽归朝廷管辖,虽有金国政局腐败,内外交困的原因,但能就取得如此成就,也实属不易。
陈霂听取了内阁的意见,索性直接将大同军占据的城池,一并分封给北境四府,避免了与封野同室操戈的可能。
陈霂虽已登庸数年,但他当初起兵谋反却也是事实,诟病其得位不正之声从未停止过。光复辽北,又妥善处理了和镇北王的关系,让践祚四年的陈霂,第一次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片赞誉。
此次回銮后,陈霂不顾沈鹤轩等人的反对,对放归的金国战俘,不分长幼,一律施以截舌之刑,却又让人不免议论于天子的铁血手腕。
朝局稳定,百姓才能得以安居乐业。□□物阜年丰,照今年年景,等到秋收时节,怕是又能看到百姓穰穰满家的吉祥景象了。
初夏时节,广宁城内。
元府已经有二十年无人居住了,城内百姓感念元卯将军当年舍命守护广宁的恩情,常有人来修葺撒扫,所以并不破败。
燕思空如今已是北境的大司马,前些年他命人将元家老宅重新修葺,其实并未想过还有能在此常住的时候。
“元将军今日可有按时吃药?”
泰宁克复后,燕思空箭伤未愈,一力劝谏封野即刻动身回大同,他独自留守瞻州城内,所为还是元南聿。
当初因他伤势过重,燕思空不敢让他再在路上颠簸,先是把人安置在了瞻州,自两个多月前,他们才回到广宁。
“元将军每日都按时服药,如今身上好多了,但精神却不好,也不怎么出来走动,燕大人还是亲自去劝劝吧。”侍候元南聿的下人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燕思空叹了口气,起身向元南聿起居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