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与少爷的生活事》清潭

4、哥哥的心事之柳嗣篇(上)

　　柳辰是在冬天出生的孩子，那天恰好有一场雪，细小而洁白的雪花铺满了视野。柳嗣被带到产房门外等待他的母亲生下她第五个孩子。等到不耐烦了，便趴在窗边看漫天的雪。
　　弟弟出生之后立刻被送进了氧气箱，他太虚弱了，几乎不能存活下来。柳嗣跟着护士一路跑到育婴室，管家到一旁打电话给柳家老爷。柳嗣隔着玻璃看他小小的，像只猫崽一样的弟弟，心里是不喜欢的。
　　他不喜欢不美的事物，尤其是眼前这个皱巴巴的，差不多连眼睛眉毛都找不到的弟弟。

　　“四少爷，老爷找你。”
　　柳嗣便把电话放在耳旁，不太认真地听他爸爸说话。一边用手指在玻璃上隔空描画小婴儿的脸。
　　爸爸交待了几句，又换成了哥哥。在柳嗣更小的时候，几乎是年长六岁的哥哥亲自教导并养育他长大的。长兄如父，他对他满满的都是敬畏，没有亲近。
　　“我和父亲不能回去，所以你现在，必须支撑起照顾家人的责任。”哥哥的声音冰冷冷的，“妈妈和弟弟，就拜托你了。”

　　哥哥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斥责别人的语气。柳嗣不高兴地挂上电话，没等他把弟弟看仔细，管家就催道：“老爷说得去看看夫人。”
　　于是又被带到了病房。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窗外的天空。管家把小少爷推出去，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母亲？”柳嗣悄悄走过去。
　　石筝没有反应，整个人像失去了魂魄似的，毫无生气。
　　她已经不年轻，生育过几个孩子，即使保养得好，但眼睛却老得灰败无神。她的子女性格都很独立，从不亲近，她在年岁反复的磨难中变得缄默。
　　“母亲，我来看您了。”柳嗣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睁着羽睫纤长的大眼睛看着他苍白的母亲。
　　石筝看了看他，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这么一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唤醒过来，被带去做各种各样的测试，检查，护理…

　　柳嗣不在病房里等她，一个人跑到育婴室去，趴在氧气箱旁看他的弟弟。护士小姐过来拍拍他的头，说：“时间到了，快回到你妈妈那里去。”
　　柳嗣看着眼睛紧紧闭着的小婴儿，说：“我弟弟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护士小姐笑着说：“还不行，他太弱了。”
　　“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还得过一段时间，小宝宝都爱睡觉，不是么。”
　　“我想摸摸他，可以吗？”
　　“现在不行，等他能回家，就可以了。”
　　柳嗣隔空戳了戳弟弟粉红色的脸，说：“我要去看我妈妈了，姐姐再见。”说罢便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他进病房的时候石筝正在看书，略显疲态，看见小儿子进来，合上书，挥手道： “你走近点，让我看看。”
　　柳嗣自小被哥哥教育长大，对父母全无亲近，即使礼数周全，但也仅仅是对长辈应有的尊敬。
　　柳嗣走近她，好让她能看仔细点。长长的羽睫垂下来，遮住了明亮的眼。
　　看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石筝叹了口气，说：“你走吧，我想睡睡。”
　　柳嗣忽然瞅着她，问：“母亲，您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带我弟弟回去，我想摸摸他。”
　　“过几天就吧。”

　　“我出去了，母亲。”
　　柳嗣小心地关上门，在走廊上游荡。没多久管家就来找他，带他回家。
　　接下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直到柳靖回来，才减少了看望弟弟的次数。
　　“哥哥，我想我弟弟了。”他歪着头，对正在做文件的哥哥说。
　　柳靖瞥了他一眼，冷道：“医院有专人照顾，你用不着瞎操心。”
　　“哥哥，你没见过他。他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团，一开始是皱巴巴的，粉红色的，眼睛和眉毛都找不到。”他竭力要向哥哥描述他未满月的弟弟，“可现在他变得好看多了。哥哥，你看见他，也会喜欢的。”

　　但柳靖对于这个新生的弟弟始终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喜爱，他那么不咸不淡的，让柳嗣有点灰心。
　　虽然他们的小弟弟不好看，但他还是喜欢，他觉得他哥哥应该也会喜欢才对。
　　满月那天弟弟终于可以从氧气箱里出来，用红色的襁褓包裹着，被保姆抱在怀里。柳嗣急切地踮着脚，扒着保姆的手臂凑过去看他的弟弟。小婴儿皱巴巴的皮肤还没长好，却比刚出生的时候要好看一点。
　　柳嗣伸手去摸他的脸，想扒开他的眼睛。一旁的柳靖拍掉他的手，呵斥道：“不要乱碰。” 柳嗣虽然委屈，也还是安分地在一边，耐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之后这个小婴儿有了个名字，叫柳辰，星辰的辰。弟弟能回家里住，但还是得有人守着。
　　石筝很少去看自己的孩子，即使看了，眼神也是冰冷的。

　　柳嗣晚上偷偷地跑去看他的弟弟，趴在婴儿床旁边用一根手指去碰弟弟的小拳头。弟弟很快就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琉璃石一样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柳嗣，居然没有哭。
　　柳嗣也用同样漂亮的眼睛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伸手去掐了掐弟弟圆圆的脸，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柳辰，小柳辰。”
　　没想到小婴儿一下子就哭得惊人的响亮。

　　柳嗣拧开天花板上的吊灯，再去看弟弟的时候，弟弟的脸上已经留了两个红红的指印。
　　保姆匆匆赶来，抱着小宝贝轻声地哄着。柳嗣回头就跟他哥哥说了弟弟的事情，他觉得他特别喜欢这个弟弟，好有趣。原来弟弟还只是个只会哭的小娃娃，得小心呵护。

　　之后柳嗣学着保姆照顾弟弟，终日乐此不疲。
　　渐渐地，几乎把照顾弟弟的起居饮食都揽在了身上，别人都争不得。

　　石筝偶尔想和小儿子亲近一回，也总让柳嗣盯得浑身不舒服，只好作罢。弟弟是他一个人的，别人都碰不得，分不得，最好连看都不能看。
　　弟弟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始终长得瘦小，两岁了却还像小兔子一样。
　　柳嗣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子是不是也这么小，但弟弟瘦得让他担心极了，他焦急得都要吃不下饭了。
　　他发现弟弟总挑食，一早断了奶，不吃肉，无论是鸡肉猪肉牛肉还是其他肉，一碰到就哭，只肯吃一点吃米糊之类的素食。
　　最初柳嗣给他一遍一遍地喂，他也哭着闹着不肯吃，做哥哥的心疼弟弟哭得嗓子哑，又怕他长不大，最终狠下心来，逼着他吃。
　　不吃的话不陪他睡觉，也不常常去抱他哄他。小小的孩子似乎也怕哥哥不要他，便慢慢地，愿意吃下去一点。

　　弟弟一天天长大，和别人家孩子一样健康活泼，对第四的这个哥哥格外亲热。柳嗣知道自己喜欢弟弟，恨不得把所有不好的揽在自己身上，就让弟弟一生都这么欢欢喜喜地生活在他的荫蔽之下，无忧于虑。
　　不想让别人伤害他，干涉他，别人触碰他，与他交往，柳嗣都觉得受不了。最好全世界只有他能和他的弟弟亲近，只有他能在他心里。

　　他知道自己对弟弟的爱有点病态有点奇怪。但这世间也只有这么一个柳辰，这么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