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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再平凡的工作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生活的插曲冥冥漠漠、从不间断。
      譬如此刻,有人在调笑之际将热水往我身上泼,掀起的水花高高扬动,似乎意在将我脸侧贴裹的麻布绷带淋湿。
      我侧身躲过去,只让湿意渐染了发端,然而手中端的水盆却因惯性向前摇动,泼得刚拖干的地面又湿漉漉直打滑,差点让拧着长发路过的女子跌跤。
      那女子好容易稳住身形,皱起眉心不悦地将毛巾甩到我身上。
      “笨手笨脚的,烦死了!”她娇娇地抱怨说。
      我正要放下水盆去察看她的情况,这两张没见过几面的脸就先后被蝶鲤按进水池里了。
      我试图让蝶鲤理解她们并没有在欺负我,或许有,但也可能只是在脑海里想了想,还没怎么付诸行动呢。但蝶鲤斜乜了我一眼:“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好吧。我唯有从命。
      对于我当下的处境,蝶鲤未置一词,没说可以,也没提出要将我召回身边。
      就这样,我被搁置着,像是被遗忘在展柜上的某个物件,主人心血来潮时才会想起来要掸掸尘坌、擦拭一下,想不起来就永远在角落处吃灰。
      话虽如此,工资既然照给,我也就继续做。

      我忙里偷闲的一餐就是这样了。米饭、海苔、黄瓜,一点难能可贵的肉松。在劳作一天后饥肠辘辘时给自己开个小灶。
      我以往没有对食物顶礼膜拜的习惯,但这段时间以来心性被磋磨了个十足,此刻看着碗里的米饭和色彩缤纷的配菜,竟然有种神圣虔诚的心情往上翻涌。
      食物,汗水浇透衣衫、疲倦刻穿骨骸才赢得的美好食物,就算再简朴,也足以犒慰我一天的愁苦。
      我拾起筷子,微微敛首:“我开动啦。”米粒在齿间摩擦咀嚼着,感受海苔的干和黄瓜的脆时,丰富的味道让人热泪盈眶。
      这就是忆苦思甜吧,之前的人生虽然也有糟糕之处,但相较之下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有什么非要用宿醉的酒来浇灌不可的呢?
      吃着饭,感到花街的热闹逐渐退烧,连风都来得生涩迟缓。
      这样的想法刚刚落下,一点浅浅的风便在耳廓之外拂动了,它传来很闷的声响,像是藏在云中的雷不远万里跋涉而来。远远望去,只见铅色钢管上闪动着几个色块不一的斑点,一朵浓灰的云霾炸开来,紧接着就是半截钢管轰然坠落。
      是……施工事故吗?
      我愕然地扒了一口饭,随即四下张望了几眼,发现这阵变动居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灰霾散尽,远方又重归寂然,似乎只有我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像是瞬息变幻的月食之相,天黯一刹,恍然又是晴空万里。

      我把这流沙转瞬似的异样也当作一段插曲,之后确也平静无波。一觉醒来,诸行照旧。
      洗漱完毕,我习惯性地扎好袖口和裙子下摆,干练的衣装更加便于劳作,只是微伸的手刚要去拾角落里静立的笤帚,浴室便被一小队人马悍然闯入。
      这群不速之客破开帘幕,火速架住了我,丝毫不顾笤帚、簸箕、拖把什么的东倒西歪了一地,为首那名女子更是率直冷然地吩咐道:“带走。”
      我甚至来不及对此作出稍显激烈的反应,人就已经被按在蝶鲤常用的妆奁前,任由这群女子在我身上和脸上涂抹不休了。
      她们似乎还想为我换一件盛重的服装,就近取了蝶鲤挂在屏风后面千字形木架上的那件成衣,金枝红梅图案在浓黑底色上显得贵不可言,振袖向两面伸展着,像待飞的双翼。
      这羽翼迅速收敛了起来,一条浅金藤纹的束带将它同我的腰身一齐捆住了,缠绕一圈,扎成饱满的鼓结。
      装饰过后的我被搡着往高楼更高之处走去。这是我未曾涉足过的领域,我甚至很少拿眼睛张望这边,只在遥看日轮之时偶尔分过几瞥余光。
      此刻我已然身处其中了。
      电梯来到高层,木屐被要求脱在屋外,白袜落在厚重的木质地板上,感到了它的丝丝凉意,我被推入门内,随之而来的便是木门倏然合上的声音。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面孔。
      蝶鲤正以双手奉酒,见到我,瞳仁因惊异而微微闪动。
      她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知情,但却比我更清楚是由谁授意,于是很快将目光从我身上抽离,带着乖顺和柔媚的笑意,把筛好的酒递给那人。
      一只宽大的手掌接住了陶酒杯,与主人灰白驳杂的发色并不相符,这只手稳重且自持。
      ——夜王凤仙,吉原地下花街的主宰者。
      我只听过有关他的传闻,心中为他构想的形象偏向于武侠小说里的反派角色,没想到真人反倒更像是一位精神矍铄的长者。
      他正居高临下看着我,敲了敲折扇,不容置喙地吩咐道:“来,走上前来,为今夜尊贵的客人斟酒吧。”
      夜王的客人?甚至……尊贵的?我犹疑地迈步走向那道绑着橘粉色长辫的背影。
      那人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衫,被束带勒紧的腰身显得瘦韧精悍,与之不太相符的是其身侧不远处堆了几只用来盛饭的木盆,盆底空空,盆壁的米粒被刮得相当干净。
      昔日左思著《三都赋》引得众人争相传抄,导致洛阳纸贵,而此人大有凭着一双筷子吃到“吉原米贵”的意思。
      夜王似乎开始舍不得白米了,“神威啊,你偶尔也该尝尝饭之外的东西了。”
      客人这才纡尊降贵将脸从硕大无朋的饭盆当中移出来。
      与这副面容对上的那刻,我倾酒的手一抖,陶杯顺着矮桌往下一滚,刚盛满的酒液从小腹撒向了那人盘坐的两腿之间,黑色长衫瞬间被洇透,酒渍涂染好似墨痕无规则四散。
      原本见我一身盛装而眸光微顿的蓝眼睛轻轻弯起,用泛动莫名兴味的视线将我封锁住了:“嗯,是这个意思吗?”
      我实在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的那个意思指的是什么意思?我陷入了一些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的两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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