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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百合小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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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师桃李满天下,来客如云,占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叶柔无一人是熟悉的,而她也不是楚老师的学生,只是楚老师与叶家有往来,她来这里送礼,将自己父亲留下的画册赠给老师。
陈清真的挤开了人群,走到她的面前。
当陈清自人海中出现的时候,叶柔起初是怀疑的,她不信自己的揣测真能成真,而天底下真有巧合。
同一个地方两人聚在一起是多小的概率,约等于零,在一个不断扩大的城市里两人居然能在这里相遇,就是证明了不可能也有可能。
叶柔惊讶的神情没有从脸庞上褪去,她起身迎向陈清,陈清已经压住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站起来。
“没想到到哪里都能看见你。”陈清发自内心地开心,刚才的不自在被叶柔的出现冲散了。
在老友聚会的时候,怕看见记忆里熟悉的脸庞变了模样,因为这样会想到时间的残忍,为此惋惜逝去的年华,但是最怕的还是听见老同学旧相识却如生意场上的人将利益挂在嘴边。
陈清可不想在开同学会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人打仗,她没那精神去时刻战斗着。
叶柔心中欣喜,喜形于色,说:“我没料到你也会在这里,之前看与你一样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你是哪一届的?”
陈清误以为她也是楚老师的学生。
叶柔摇头,说:“是家父与楚老师是旧识。我替家父前来道贺,待会儿就走,不久留的。”
“原来是这样。还想你站在这里与谁都不说话,还在揣测是不是老师就带了你一个学生。”
也许叶柔没有发现之前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的孤独,站在人群里与别人格格不入,陈清是外人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你,怪想你的。”陈清心头发热,不由地说了亲昵的话。
那话说出口,陈清不觉得有多暧昧,叶柔却低下了头,脸颊染上一层绯红,她说:“身体微恙,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
陈清急忙说:“病得严重么?”
一连几日未见人,不可能是一般的病,陈清留了心,仔细看她,脸色苍白,嘴唇是淡淡的粉红,近似透明的手指搁在陈清的手上,指尖是冰冷的。
几日不见,她的手仿佛更细了,而人也轻了。
再轻下去,她是不是会变成秋天里的梧桐叶,轻轻的一阵风,她便飞走了。
在炎热的夏天,手指冷得像结了冰,陈清想说你到底是怎么在照顾自己的,连身体都顾不好。
叶柔说:“看过大夫,也吃了药。”
“陈清,你还不入席么?”班长蒋伟亲自过来请陈清入席,给足了陈清面子。
陈清望过去,能坐十几人的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江赫全身边留着一个位置,而女同学坐在一起的那桌还留着两三个位置。
陈清说:“你招呼别人去吧,我见了熟人想多说会儿话。”
“熟人?”蒋伟初的视线落在叶柔身上。
叶柔还以微笑。
蒋伟初见叶柔温婉的笑容不由眼前一亮,这是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蒋伟初目光逗留了片刻,收起自控力,回去同江赫全说,说他老婆抛弃了他找小女人去了。
还是个江南小美女。蒋伟初笑着说。
江赫全就知道是谁了,他脑子里闪过纳闷,这也太巧了,哪里都能遇见叶柔,而叶柔一出来,老婆就会往她地方去,剩下自己旁边的位置,装了一个方超。
方超与江赫全两人成明显的反差。
当年方超同江赫全一样,都是班级里最不懂说话的人,方超是内向腼腆,而江赫全是君子不言,十几年后同学会再相聚,一个从商一个做官。
从商的江赫全还是改不掉书生气,做官的方超却足足有两个江赫全那么胖,滔滔不绝地在陈述他的观点,说得唾沫星子乱溅,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江赫全会关注国事政事但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他是席上最安静的人。
陈清没注意到自己的男人陷入了唾沫星子的战场里,自己拉着叶柔进女同学的那桌酒席里。
台面上放了几样冷菜和几个热炒,都是师母和几个会下厨的女同学做的。
陈清一坐下,开口说话,那特有的北方口音和清朗的嗓音让大家明白过来,这是陈清,从北方来的大姑娘。
那是的的确确是没人认出来陈清来,至少在最初的第一眼没人敢说这就是陈清。
大学时候把头发剪得跟男生一样短的女孩现在也嫁作人妇怀了孩子,而座上各位水灵灵的姑娘都是有儿有女的妇人,中间的变化只不过差了短短的十年。而这十年已经决定了大家的现在以及未来。
陈清与座上一半的人是认识的,不是同届学生就是学姐学妹,在已经陌生的脸上寻找熟悉的碎片是挺折磨人的事情,幸而大家都记得陈清的存在,纷纷叫出了她的名字。
叶柔是这里的陌生人,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陈清是懂的,于是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叶柔身上。
陈清细心的举动让叶柔心头暖暖的。
这里齐聚着熟悉与陌生的人,所以大家也不会太计较多出来的人,都把她当朋友,只是话题多半是叶柔插不上嘴的。
她不打算说话,但是别人关注的视线总会打扰到她,她在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大环境是热络的,但是她无法融入其中。
“老师就在屋内,如果你想去看他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陈清问过师母楚老师现在有空,于是告诉叶柔。
叶柔来也只是想与老师打个招呼,不打算久留的,酒宴的热闹她不想参与,就同陈清一起去内屋见楚老师。
关上门,把外面的喧闹也隔绝了,书房里的安静与外面成鲜明对比,老师闭目休憩着,陈清想,一个早上见了那么多客人,一定是累了。
老师退休以后就闭门不出,身体不好以后更不愿意与人接触,这次寿宴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是几个学生想让他开心搞的。
陈清认为老师要的是安静,但是大家都不理解,老师脾气又好,将就着接受了。
叶柔进了书房,抱着画册站在桌子边很久都不说话,闭目的楚老师张开眼,拿起老花镜,这才看清楚叶柔。
“你是……”老者先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等看清楚她的脸,忙点头,恍然大悟,说:“是叶家的闺女啊。”
“是的。老师还是老当益壮,不过是在几年前短暂的会面却还记得我,深感荣幸。”
“哈哈,坐,你和你娘像,像得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眉眼啊,怎么都不会忘。”
他见着熟人就有了精神,指指一边的位置,说:“你妈妈还好么?”
“家母仙逝两载。”叶柔轻声说。
陈清从她平静的神情中还是看见了淡淡的哀伤,提起往事,何况是如此悲痛的大事,叶柔尽力克制但是难免泄露了情绪。
“走了,叶欣她比我还早走,哎,人走了也好,免得她活着受罪,你也别难过,她一定是不想看你伤心的。”楚老师不悲反笑,叶柔也跟着舒缓了笑容。
“是的。”
楚老师是彻底的潇洒,叶柔从他身上看到淡然,这是洒脱而不是漠然。
“你做了妈妈了。”楚老师这才看见她宽松的衣服和隆起的腹部,说:“你怎么也……”
叶柔柔声阻止了他剩下的话:“老师,这是家父留下的遗物,家父生前一直很念叨老师,希望能赶上老师的八十大寿,我便替家父拿来送给老师。”
“哦。”楚老师接过那画册,打开外面精美的信笺纸,里面是一本老旧的素描本,年代久远,上面淡淡的笔迹已经模糊。
楚老师看着那画册发呆,陷入沉思。
第一页是一个女人的侧脸,用铅笔勾出一个低垂着头的长发女子,虽然不过几笔,也未着色,却画出了一个女人的落寞。
陈清虽不懂画,但是凭着第六感能感觉到这笔触绝非出自一个粗糙的男人之手,反倒是像女子所绘。
“他……可惜了一个人才了。”楚老师合上画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她……算了,不说了,这画我收着,就当是我问你借的,日后再还你。”
“礼物交到了主人手里,就是归主人的,何来借还之说。”叶柔说。
这是这本画册的主人的意愿,她只能尽力为他传达,至于以后如何,是与她无关的。
叶柔的话虽然软绵无力,但有她的坚持。
楚老师收下了画,再把外面的纸包上,放进抽屉里,说:“好,我就收着。孩子多大了?”
“六个月了。”叶柔回答,她的目光停在陈清的腹上,那里也有一个小生命,同时怀上孩子的两人相遇相识,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结下的缘分。
“转眼新的人又要走出来了,时间啊,总不饶人的。好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楚老师倒在椅子上,挥手叫两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