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百合小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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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赫全的确是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面容温和，说话温柔，是个难得的好好先生。
陈清从里面走出来，看时间也该回去了，江赫全来接她下班与她一同走过回家的路。
陈清的肚子越来越鼓，滚圆的肚子里面装着她的骨血，所以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她走得速度极慢，像信步慢行，以前她年轻的时候是体育部的人，跑步快得就像是草原上的羚羊，走路也是健步如飞。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陈清同江赫全走在人行道上，匆忙回家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人家赶着回去，他们却放缓了脚步慢走。
在路上看两边的变化，在这里住了多年的江赫全和陈清最能体会这里的变化。
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S城仅有的高楼大厦地标性建筑就是那幢商贸大厦，那里只卖一般人买不起的洋货，后来没几年，一幢幢大厦把那楼比下去了，比肩而站，没几日，它就被淹没了。
发展的城市像是雨季时候的热带雨林，里面的每一株植物都贪婪得吸收着天上落下的水分，不断的往上攀爬。建筑物是能高上去的，但是人的身高永远不会变，所以当江赫全和陈清站在熟悉的角度去仰望城市的时候不得不把头抬到最高。
江赫全说：“清儿，等赚够了钱我们就回老家去，你说好不好？”
这是江赫全第一次说起他未来的打算，陈清此刻野心勃勃，并没有想过要去想未来的安排，她胡乱地应了一声，算是对江赫全的答复。
江赫全以为陈清也有着与她一致的打算，高兴不已，他说：“城市适合年轻的时候来闯，站在这里，心跳都要加速，但是越到老越不喜欢被人追逐的感觉，还不如回老家，过安逸的日子。”
陈清说：“那是我们俩都老了以后的事了。”
“不，我打算到了四十就回去。”江赫全不止一次怀念在老家的安逸时光，旧房老宅，小桥流水，他的打算是做镇上的教书先生，与他的父亲一样，可惜事与愿违，他走到了这一步。
江赫全的固执不常发作，以至于陈清忘记了他也是一个倔强的人。
“四十岁的事情放在四十岁再去说。”陈清回避了这个话题。
回到他们住了好几年的家，屋子虽小却整理得干干净净，因为渗水而发黄的墙贴满了报纸，醒目的标题还写着几年前活跃的人物，就好像时间其实一直没有走过一样，桌子椅子摆放在窗下，上面还放着中午吃剩的菜，褪了大半漆而斑驳的木窗能看出当年刷上去的漂亮的蓝色，窗户外放着一个塑料碗，上面装了泥土，养了葱。
葱是绿绿葱葱的，陈清掐了几根进来，放在案板上等待下锅。
江赫全围上围裙，支开陈清开始做菜，菜油被爆熟后的香味飘在屋子里，陈清闻到以后感觉一阵阵反胃，离开了厨房走到门外。
门外是一条乌黑的河，陈清刚来S城的时候那河水还是清澈的，底下偶尔能看见鱼，家家户户都在这条河里洗东西，待上有造了工厂，这条河就一天天变黑，到现在基本上是不见清水。
水上飘着各种垃圾，让陈清开始厌恶憎恨这里，恨不得马上离开。
对面的房子离这幢房子的距离就只有一米，房子造的太近的下场是陈清一眼就能看见敞开的窗户里面人家的日子。
黑白电视机里放着新闻，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菜，一个稚嫩的孩子坐在电视前看新闻，旁边是一边织着冬天的毛衣一边唠叨的妈妈。
小孩子敷衍着妈妈的话，妈妈为此发怒，打着孩子的人叫他长点脑子有出息点。
陈清抚摸起自己的肚子，突然把自己代入了刚才看见的场面中。
生下的孩子也许会不听话会闹会调皮，但是只要他从自己体内分离出来他就是完整的个体，陈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习惯他的存在。
自古以来几乎是每一个女人都会做母亲的，但是最初谁都没有学过怎么做一个母亲，那应该是天赋使然，陈清惶恐之余这样安慰自己，也许自己生下了孩子就会不一样了。
江赫全炒好了小菜，又把昨晚吃的麻油笋和梅菜扣肉热了一下，从煮好的高压锅里端出热腾腾的肉末蒸蛋，凑齐了一桌子菜，出声叫陈清过来吃饭，陈清没有回他话，看着对面那户人家发呆。
江赫全有时候觉得陈清其实并不他所看见的那么听话，她的心比现在此刻两人的距离要远的多，江赫全无从比较亲近的程度，只能诚心希望，这是夫妻间的常理，每一个丈夫都会在某些时候对他的妻子产生失落感。
吃饭的时候拉上纱窗开着窗户，吹着难得的凉风，江赫全与陈清说起白天去看工程进程的事情，把自己所看见的场面组织了一下，详细地说给陈清听。
江赫全为人温和，在很多时候宁可自己吃亏不愿意勉强别人，陈清却不是，她听到江赫全没有听她的话去仔细查看材料的使用情况，就知道她的丈夫真的狠不下心来。
这顿饭吃完，收拾的活也是江赫全干的，陈清自嫁给他以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了大家闺秀，而江赫全没结婚前是家里的那一块玉，每个人都小心地捧在手心不让他动一点粗活，他唯一拿过的重物就是笔与书。
江赫全的细心陈清看在眼里，婚姻有得有失，两者互补就好。
等到晚风习习，陈清坐在楼上的小阳台里上吹冷风，屋子闷热，到了晚上更是不得了，成了一个大蒸笼，走进去就能冒出一身汗。
江赫全收拾好走上阳台，吓走了停在铁护栏上的小鸟。
陈清笑着说：“你不来倒好，来了就把鸟吓跑了，你说怎么赔我！”
“什么鸟跑了还需要我赔？”江赫全问。
陈清细细描述：“那只鸟有白色的长羽毛，翅膀边缘是绿色的，嘴巴尖尖的三角形，头顶上还有一簇艳丽的羽冠。”
江赫全不曾听说过有这鸟儿，问：“真的有？你别是在骗我。”
陈清端着脸，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鸟的确是不存在的，陈清只是想起叶柔描述的她养过的一只翠鸟，那只翠鸟就是这摸样，可惜老死过去了，叶柔再没寻到与那只鸟相似的鸟。
陈清觉得所有的鸟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能分别出来哪只是哪只不是，偏偏叶柔坚持，她的鸟是独一无二的，无法被取代，而她就守着无法被取代的鸟，不再接受新的。
停在陈清面前的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在S城的上空和郊区到处都是，但是她不知不觉想起了叶柔的那只独一无二的鸟。不知不觉说出了叶柔将给她听的形容，果然，江赫全对此怀疑着。
陈清自顾自笑，倒在摇椅上，浮肿的腿放在凳子上，仰着脸看大朵大朵的云飘过去。
江赫全说：“清儿，你怀着孩子辛苦么？”
“当然辛苦。”陈清说。
江赫全心软，立刻露出愧疚的神色，陈清笑着说：“难不成你来怀他？”
“那怎么行，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懂这事情。”
男人天生就没有怀孩子的器官，所以无法设身处地去感觉女人的痛苦与难受。为孩子所做的牺牲只有做即将做母亲的人才能懂得，比如陈清比如叶柔。
“是啊，你是不懂的。”陈清望着天空，呢喃着。
此刻，叶柔也望着同一片天空，云的颜色不再干净，天色暗下来，凉风撩起她的裙摆，自她脚边吹过。
她站在门外坐在世界上看天空，负责在S城里照顾她的乡下阿嬷拿了毛衣披肩过来，盖在她的肩膀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嬷已经开始了她的唠叨。
阿嬷是她在S城唯一熟悉的人了，阿嬷不会讲普通话，还是说着土话，熟悉的软言将她在异乡的忐忑扫去，阿嬷又是特别爱操心的人，总担心她的身体经不起风吹雨打，总是不停的说着，企图说服她乖乖回去。
叶柔再度看一眼天空，一群鸟自天边飞过，化作落在白云上的黑点。
叶柔决定妥协，她的手覆盖在阿嬷的手背上，说：“阿嬷，我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继续做错事，阿嬷日日看着她，早把她性格摸清楚了，眼前做了母亲的叶柔在她眼里就是小女娃子，而且是最不听话的那个。
叶柔走进家，客厅里早就已经点了灯放了热汤，阿嬷虽然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却是照顾过叶家近两代人，对照顾孕妇与孩子有一套。她按照古法来给叶柔营养，日日吃得都是药膳。
叶柔吃不了苦，而且挑嘴，面对满桌子的东西，刚坐下就反胃，可是阿嬷却盼着她把眼前一碗碗菜都吃下去，好把自己养得壮实点，她不忍让她失望，吃了第一次，日后就要逼着自己吃下去。
她坐在桌子边，阿嬷又去熬药了，她夹起菜往嘴里塞，口中苦涩，尝不出菜的滋味，硬是吞下去。
阿嬷说的那么多话里只有一句她记在心里，这饭不只是为她而吃的，也是给孩子的。
叶柔吃了些就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离开椅子，阿姆端着药过来，以热切盼望的眼神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叶柔说：“我想休息了。”
“赶紧去睡，晚上不舒服就叫阿嬷过来。”阿嬷说。
叶柔扶着阶梯走上楼，肚子沉沉地，她每走一步，这份重量都在提醒她这个孩子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百合小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