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15、015

　　民众总是很健忘。
　　最近，除了偶尔在报纸上出现一条引诱性质的“白刃招供”的消息之外，再也没人讨论反叛军相关的事，这几天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帝国九百年纪念盛典上。

　　苏羽多少有点郁闷。
　　时间仓促，还没等高尤上钩盛典就开始了，虽然这并不影响白刃之后继续当诱饵，但盛典参会人员的安全确实值得考虑。
　　到时候陛下会亲临，所有皇室、贵族和政界要员没一个会缺席。
　　作为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他觉得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早上联络了纪衡公爵。
　　纪衡公爵跟他的意见差不多——把白刃当成诱饵的计划没问题，可以继续进行。

　　跟通缉令上的其他败类不一样，高尤很狡猾，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溜走那种，他这性格是柄双刃剑，一方面，他比其他人更难缉捕，另一方面，他不会放任自己的秘密持续泄露，早晚会出现。
　　但是有一点，他怀疑他们之前放出的消息是不是有什么方向性的错误，才导致他迟迟没上钩。

　　“别担心，也许是有其他事暂时顾及不到这边，毕竟才半个月，我们先沉住气。”

　　得到纪衡公爵的安慰，苏羽的心才稍稍放宽了点。
　　对于盛典的安全问题，纪衡公爵却跟苏羽有着同样的忧虑。
　　最后，苏羽主动提出带领正在休整的牧龙军团开进大奥丘陵空域，他主要是想用牧龙号起一定威慑作用，让这几天的盛典能顺利进行，所以，内奸的问题在这件事上不算什么问题。

　　苏羽不得不再次亲自上阵，他在庆典正式开幕的前两天进入大奥丘陵。

　　他的突然到来让唐琛十分诧异。
　　在听说他是来协助保障希望之城外围的安全的，唐琛倒是觉得这位老是针锋相对的统帅大人态度和善多了。

　　苏羽耐着性子应付了唐琛几句，毕竟是受纪衡公爵所托跟他合作，态度确实比前两次好。
　　唐琛给统帅大人泡了杯红茶，试图修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苏羽看着面前的黑色纸杯和里面冒着热气的红茶，没什么喝的欲望。

　　“白刃怎么样？”
　　“按照您的命令，这几天一直关在禁闭室。”
　　“没再惹事？”
　　“没有。”唐琛掩饰不住地得意，“不管他怎么发疯，我们从没打开过禁闭室的门，就让他尽管疯！”

　　纸杯里氤氲出的热气渐渐消散在半空，杯壁上多出不少小水珠。

　　苏羽轻轻呼出一口气：“从没打开过门？”
　　“从没！”唐琛差点拍胸脯保证。

　　苏羽再次沉默。

　　“统帅大人，这栋临时楼房马上要拆除，不如您移步希望之城内部的客房吧？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入住。”唐琛站起来，“我现在去把白刃押到希望之城内部的监牢里。”
　　苏羽表情淡淡地站起来：“我去吧。”
　　唐琛赶紧回绝：“统帅大人，您一路上辛苦，这种小事我去做就好。”
　　苏羽蹙眉：“我说，我去吧。”
　　唐琛：“呃……”

　　语气太过不容置疑，让他不敢再反驳。
　　接着，他就看到苏羽转身出门，两名身上带有牧龙军团徽记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一起快步走下楼梯。

　　牧龙军团的士兵一路打听，陪苏羽一起找到关押白刃的禁闭室门外。
　　苏羽顺便观察周围环境。

　　禁闭室位于一条幽暗的通道尽头，没有窗，只在金属铁门上有一个通气口，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通气口，都用大颗的铆钉固定了三条栏杆在上面。
　　当然也是送不进去水和食物的。

　　小小的通气口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怀疑白刃是不是已经死在里面了。

　　他朝前勾勾手指，让手下士兵打开门。
　　门一开，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冲的他后退了两步。

　　他忍住掩鼻的动作抬眼望去，四平方米左右大小的禁闭室里，情景一目了然。

　　走廊的晦暗光线在门边照出个半圆，再往里是更加深沉的黑。
　　在那片黑暗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苏羽，似乎还泛着幽绿的光芒，形状异常锋利，一看就是白刃。

　　苏羽漠然跟他对视几秒，微微扬起下巴：“出来，换个地方。”

　　白刃身上的镣铐没发出半点声音。
　　忽然，他“嘿嘿嘿”冷笑了几声：“妈的，狠还是你狠！”

　　旁边的士兵想要冲过去拉他出来，却被苏羽拦住了。
　　“这是你自找的。”他理所当然地说。

　　“没错，我自找的……”白刃依旧笑得很冷，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苍凉。

　　苏羽觉得今天的白刃有点怪，他稍稍考虑了一下，认为人被关这么久精神短暂出现问题应该是正常现象。
　　于是，他声音放缓，轻轻笑了一下：“饿了的话就快出来，我允许他们在开饭时间外单独给你弄点食物。”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话带着点诱哄的语气，好像对面是个乱发脾气的任性孩子。

　　“少他妈装蒜！”
　　白刃的怒吼让苏羽皱起眉头。
　　他的声音充满暴戾：“苏羽，打一巴掌再给块糖，这是你们牧龙军团的传统？”

　　苏羽问：“你什么意思？”
　　“说了，别装。”白刃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努力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禁闭室。

　　刀削似的面颊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瘦削了不少，给人更加强烈的威胁感，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像一匹急于觅食的孤狼。
　　跟以往不同，这次他的脸上只剩下敌意，赤裸裸的敌意。

　　他的样子实实在在让苏羽愣了一下。
　　之前，养尊处优的苏羽脑子里只有个大体的概念，一个人几天几夜不进食，每天被关在连横躺都困难的小黑屋里，应该是很难受的，但具体怎么难受，他想象不到。
　　现在才终于有点感同身受了。

　　大概，也许，是会疯的。

　　看到他发愣的样子，白刃笑起来。
　　“装什么无辜呢，让人把我关起来，下命令庆典前不准打开门的，不正是您这位品质高尚的统帅大人吗？”
　　“……”
　　“故意整我是吧？苏羽，这种程度的报复就让你满足了？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苏羽张了张嘴，白刃的态度让他放弃了解释的想法，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所以呢？”

　　白刃朝他走过来，勉强压制住脚步的虚浮。
　　他像是个终年流浪的乞丐，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斑斑污秽，是平常苏羽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可这次苏羽没做出任何躲闪动作，就那么直直审视着他。

　　白刃却只顾朝前走，没多看苏羽一眼，他的目标是通道尽头的楼梯。
　　只是，在路过苏羽身边时，他停了一下，微微侧头，用充满威胁的语气说：“你给我记住，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保证有一天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苏羽的呼吸停滞了一刹那，点点头：“好，我等着，你最好能活到那一天。”

　　白刃恶狠狠地盯了他几秒，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的架势，苏羽满不在乎地侧头扫了他一眼，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明显跟他杠上了的笑容。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白刃就撇开头，继续前行。
　　如临大敌的两名士兵放开握住武器的手，他们在苏羽的眼神示意下，跑过去跟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帮他转移监牢。

　　苏羽望着那个微微打晃的背影，表情再次冻结。

　　白刃才刚出门，唐琛就小跑着进来，紧张兮兮地打量了苏羽一遍。
　　“统帅大人，那家伙没冒犯到您吧？”

　　苏羽瞥了漆黑的禁闭室一眼，不答反问：“我说过庆典前不准打开禁闭室的门？”
　　唐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您说过，在引出高尤前就一直关着他，就……是不是我的理解有误？”

　　何止有误，简直是在故意歪曲！
　　苏羽冰冷的目光像是锥子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闭上嘴。

　　“如果高尤一年不出现，你是想直接让他烂在里面？”
　　“哈，您，您可真幽默……”

　　苏羽抬手打断他：“唐上校，挑明了吧，我不知道你跟白刃之前有什么过节，但你这样阳奉阴违很容易出大问题，需要我联络时清雨吗？”
　　时清雨是帝国总务大臣，唐琛目前的顶头上司，跟苏羽平级，平时关系还不错。

　　“不不！我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唐琛就差指天发誓了，“统帅大人，军团里通常认为叛国的人理应受到惩罚，就算超出界线也没大问题，我以为您也会这样想……”
　　“你是在教我怎样做好军团的一份子？”

　　苏羽根本耐不下性子跟唐琛交流，他的借口太蹩脚了，而且被这样的势利小人利用，他心情十分不爽。

　　唐琛不再解释了，他发现眼前这个看似青涩的统帅实际上相当老练。
　　他一直认为，苏羽能脱颖而出是靠家里的势力，现在看起来他还真有一点本事。

　　“那您呢？统帅大人？”
　　“我？”
　　“恕我直言，从你押送白刃到大奥丘陵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一种出格的袒护，真是皇室的授意吗？”
　　“……”
　　“还是，您也跟我一样，带着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