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王孙路》柳凉生

61、冲突

　　“爷！住手！您这是做什么？”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室内浓厚的血腥气味。

　　陈商一愣神，转过头去，却是一身火红衣裙的苏淡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只见她拔出佩剑，硬生生将陈商手中的长剑格开，语气中尽是焦躁，“您怎能伤了叶堂主！那可是大将军的亲侄啊！您如何向将军交待！如何向皇上交待！何况，就冲着二殿下的面子，您也不该……”

　　陈商冷冷道：“那又如何？我管他是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苏淡月道：“不过是一个白秀而已。何况二殿下杀了他，亦是为了爷好。”

　　“住口！”陈商的脸上尽是阴鹫，“苏淡月！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苏淡月气得发颤，一眼瞄见站在一旁的柳凉生，不由得怒火更旺：“连你也跟着不懂事么？刚才动手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爷？”

　　柳凉生手腕痛得厉害，嘴唇微微哆嗦，低下头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垂手而立。陈商却一皱眉，恨恨道：“阿凉他听我的，你用不着在他身上撒气。我就要一刀一刀剐了叶容西，看谁敢拦我！”

　　“那本王呢？本王也拦不住你么？”

　　随着一声低沉的男音，杨显负着双手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萧疏星和花非花。

　　苏淡月急忙上前施礼道：“二殿下，侯爷他年幼无知，您莫要恼他行事鲁莽。”

　　萧疏星疾步来到叶容西身侧，俯下身去慢慢揉弄他右肩的裂盆穴。这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劲道十足，叶容西只觉得全身真气涌动，竟是说不出的舒畅，断臂的剧痛不再似方才般锥心刺骨，喷涌的鲜血也渐渐流得缓了。

　　杨显望了一眼受伤的叶容西，转过脸来又看看陈商，神色波澜不惊，目光却异常凛冽。

　　陈商依旧持剑而立，一张脸绷得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弩，漆黑的眸子倔强地盯着杨显，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屋内极为安静。

　　柳、萧、苏、花四人立于一旁，静默地忍受着分外压抑的空气。

　　“阿芒难道还想对本王出手么？”杨显看了一眼陈商手中的长剑，呵呵一笑，“自然，本王哪是阿芒的对手？连御影堂一等武士的手臂都被你砍下来了，何况本王这点微末本事！”杨显顿了顿，复而冷冷地盯着陈商，“阿芒今天到底想怎样？”

　　陈商把脸撇向一边：“留下叶容西，凭我处置。”

　　“本王若不答应呢？”

　　“我就用这柄剑将他留下。”

　　“为了一个脔/宠，你连二哥的话都可以置若罔闻了么！”

　　“白秀不是脔/宠！”

　　“不是脔/宠？”杨显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陈商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想那日上元灯会，白秀无意间冲撞了自己，虽然只是因为一盏小小的宫灯，但骄傲如他陈商，又怎咽得下这口恶气？何况那白秀又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正好合自己的心意……这其中，有多少是愠怒？有多少是欣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所想，只是竭尽所能地把那个英俊而硬气的男子弄到手而已。

　　可是，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从此，便再也听不到白秀愤怒的声音，再也看不到白秀厌恶的表情，即便是那充满憎恨的目光，也永远消失了吧！突然间，陈商感到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扼住了一般，满脑子竟都是白秀的影子。

　　“阿芒……”杨显见陈商默然无语，心中竟有些不忍起来，便不由自主地上前扶住陈商的肩膀。陈商望着杨显，眼睛里一片空白，静若止水般地视而不见，他微微一笑，喃喃自语：“我把他当成什么？我只是希望，他能陪在我身边罢了。二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杨显有些踌躇，道：“那白秀又不是什么绝色，你何必这样执着？只要阿芒喜欢，明日二哥就去挑几个俊俏少年，送来服侍你，可好？”

　　“我说过，阿秀他不是娈/宠！”陈商大声吼道。他狠狠地将右臂一甩，想把杨显放在自己右肩上的那只手挣开，但他忘了：自己的右手此刻正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剑。

　　右臂抡起的同时，剑，也跟着送了过去。

　　只听“嗤拉”一声，杨显的前襟被剑尖划过，胸口裂开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鲜血顷刻染红了白色的中衣。

　　一霎时，屋里的众人都愣住了。

　　“殿下！”叶容西惊骇之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也顾不得自己重伤在身，挺身挡在杨显面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瞪向陈商。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染透了，脸上满是血渍，表情更显狰狞：“南安侯，你胆敢对秦王殿下动武！你想造反不成？”

　　苏淡月却吓坏了，“扑通”跪倒在地，脸色惨白：“二殿下！侯爷这是一时失手、无心之过，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千万别同他计较！”说着转头看向陈商，神情甚是焦急，“爷！您还愣着做什么？快向二殿下赔不是啊！”

　　一旁的花非花也来拽陈商的手：“爷，您倒认个错呀！”

　　“我为什么要认错？”陈商一把推开花非花，点手指着杨显，“我有什么错？我不过不小心划了他一剑，可是……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杨显一怔，突然哈哈大笑：“容西，让开！”

　　“殿下？”

　　“本王要同南安侯好好谈谈。”

　　叶容西沉默地转身站到杨显身后，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陈商手中的长剑。

　　剑尖仍有血珠无声地坠落。

　　地上蜿蜒的血迹犹如一条小蛇。

　　杨显盯着自己的血，脸上扬起一个讽刺的笑：“第二次了。”他抬起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深深的裂口，正是方才在宣华厅时被陈商的拈花指所伤，“为了一个贱/民，你接连两次对我出手。”杨显深色的眸子里尽是黯然，“既然你怜惜那贱/民，不如现在杀了本王，好为你那白秀偿命，怎样？”

　　“殿下！”叶容西大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杨显的侧脸，杨显沉着脸环顾四周，厉声喝道：“谁都不许插手本王与南安侯之间的事，违命者……以大不敬罪论处！”说罢，抬眼看向陈商，“阿芒，你还不快动手！”

　　陈商的脸上带着一抹凛然，慢慢抬起右手，染血的剑尖笔直地指向杨显的咽喉。杨显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冷冷地看着陈商机械的动作。

　　“爷！”花非花和萧疏星惊呼出声，却不敢上前阻拦。柳凉生脸色微变，神情复杂地望着陈商，右手微微勾起，一枚钢锥已经捏在中指与食指之间。

　　“爷！你疯啦！还不住手！”苏淡月再也顾不得尊卑，冲上前去，死死拽住陈商的右手，声音近乎嘶哑，“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人是谁！你想死吗？陈商！你对得起夫人吗！！”

　　陈商漠然地看了一眼苏淡月，冷冷的声音仿佛出自冰窖：“放手。”

　　“苏姑娘，你让开！这是王命！”杨显的眼神透着威严，“本王倒要看看，他这一剑是怎样刺下来的！”

　　“你说我不敢？”陈商惨然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陈商一把推开苏淡月，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只见他牙关紧咬，竟真的挺剑向杨显刺去。

　　剑锋带着风声狰狞着奔向杨显。

　　没有一丝犹豫。

　　杨显微微一笑，脸上写满了嘲讽。

　　然而，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剑尖在杨显的咽喉处戛然止住。

　　一抹淡淡的血丝在杨显的脖颈处诡异地爬动，那是被方才的剑气所伤。

　　“当啷——”陈商的手一松，长剑落地，发出铿锵之声。他只是抿着嘴僵硬地站着，一脸的死寂，仿佛连悲喜的神情都消散了。

　　杨显缓缓抚摸颈间的血痕，突然仰天一笑，声音甚是干涩，随即一甩袍袖，厉声道：“容西，我们走！”

　　陈商转身背对着二人，语气冰冷阴森：“叶容西，你欠本侯一条左臂和两条腿，日后一并要回，你可记清楚了？”

　　杨显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商，冷冷一笑：“有本事就请南安侯亲自到秦王府来取回！”说罢，领着一身污血的叶容西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