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花二白

5、2007

　　——失控——

　　林逸清好好在家待了几天，像是在治疗情伤。

　　直到朋友的生日才出门。

　　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临了又想起某个孤零零的口怜虫。

　　她妈天天在外奔波也没想着带她在这座城市逛逛，好玩的好吃的不知道，风土人情不知道，闷在家里就跟个小老太一样。
　　对这座城市她也是真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仅有的几次出门还是跟他，要是连他都想不起她，就怕真没人惦记她了。

　　林逸清也算看得出来，音珂对聚会这些不太喜欢，要是带她出去吃饭她还乐意一点，所以拽着她出门时也没说要去干嘛，只说阿姨做的饭菜腻味了，带她出去吃。

　　也不算是骗她，林逸清想着去朋友生日露个面后就撤，然后带她去夜市逛逛。

　　音珂就这样被骗到了林逸清朋友家去。

　　她有些不高兴，抬头便撞进林逸清的眼里去，他像是摸清了她心思早就准备好目光相接一样，两人无声对峙了几秒。

　　周妍本来对林逸清和音珂的关系只是猜测，这会儿直接抓包两人在那‘眉来眼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妍的存在感太强烈，音珂一转头就抓住她的视线。

　　站一起后周妍轻轻撞了撞她肩膀，不言而喻的表情。

　　音珂纳闷，她们这些人是什么眼神，怎么会觉得她跟林逸清关系好呢？

　　林逸清处处为难她，对她没好脸色，没好言好语，她时时刻刻低眉顺眼，处处小心讨好，这些难道他们看不到？

　　对于周妍一副我懂的表情，音珂认真说：“我有自己喜欢的类型。”

　　周妍双眼放光，“什么类型？”

　　音珂没有立即回答。

　　不出所料，音珂在这场生日会里发现了祁肆臣。
　　其实找他一点不难，就算他人再低调，位置坐的有多偏，只要寻着女生们的视线就能找到他。

　　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打牌，他坐在沙发最里面，挨在他身边的是倩倩，属于他的那一副牌掌在倩倩的手里，祁肆臣懒散的把下巴磕在她肩膀上教她打牌。

　　她忽然想起他喂猫时的样子也是这样的，耐心而温柔。

　　音珂收回目光，却控制不住心里暗涌的情绪，她提了口气，坚定而艰涩的对周妍开口，“专一、认真、干净。”

　　她说出这几个词时一点犹豫没有，像是很早就确认的爱情观，可是周妍意外之余察觉不到她有一些低沉和难过，其实是有一些抱怨和委屈，为什么会背道而驰？为什么心会跟她的原则标准背离？

　　音珂一直想不通，也从来没发现人可以那么的矛盾复杂。

　　她总是告诉自己只是一眼而已，告诉自己那些瞬间的不自然是因为他对她来说是陌生人，所以她才总不能自然。

　　可自欺欺人真是容易又艰难，容易到她能一遍遍说服自己相信这些说辞，那么艰难呢，是路就在眼前，真相也摆在眼前。

　　她不喜欢祁肆臣，因为他不够专一，女友一任又一任，人生作游戏，纹身抽烟喝酒赛车泡吧，即使这样还是有女人前仆后继。

　　她又真的喜欢祁肆臣，因为他是祁肆臣。

　　那一眼到底是一见钟情的一眼万年还是万劫不复，答案真的明显到穷途已尽。

　　十七岁的音珂面对这些就像毫无预兆的进入了死胡同，惶恐自己对这样一个人动心，迷茫没有人教她怎么面对，孤独没有人能倾诉，只能笨拙的选择远离，躲在小小的阳台不再出门，断掉靠近他的所有可能。

　　总是以为自己已经能抽身断舍离时，现实又打她个措手不及。

　　今天这场生日会过后，她又要花费多少时间来忘记他？

　　真的累了，忽然就不想再负隅顽抗了。

　　她认了。承认自己心不由己无法自拔，承认自己清醒的沦陷。

　　清醒的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太好的人。

　　一旁的周妍看音珂脸色不对，撑住她道：“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

　　“没事，胃有点不舒服。”

　　“去洗把脸吧。”

　　周妍扶着音珂靠近洗手间，却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林逸清貌似没怎么生气呀，大不了我等会哄一哄他，他那么喜欢我不可能跟我计较的。

　　——音珂？管她是谁，林逸清又从没承认过他们有什么关系，反倒心甘情愿当我绯闻男友，我们会和好的。

　　——我不知道，他是很不错，可是他不是那个人，算了，我想最后试一次，如果还是不行我再答应林逸清吧。

　　音珂和周妍都听出了里面的人是谁。

　　周妍低语：“切，在祁肆臣那求而不得，在林逸清这里就有恃无恐，还真是被爱的都嚣张，不在意的感情就敢放肆挥霍。”

　　音珂也觉得滑稽，陷在感情泥沼里的人都像小丑。

　　她是真有点不舒服，阮茵出来后就进了厕所，周妍问要不要陪她，她说不用。

　　音珂在厕所里待着，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嚣，她不想出去，不喜欢这里，更直白点吧，反正没什么能再自欺欺人的，她就是不想出去看到祁肆臣和倩倩。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注意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想丑陋的嫉妒淹没她，不想变得面目可憎。

　　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音珂闭着眼靠在墙上。水龙头滴答着水珠，镜子里是一张平静无波又苍白的脸，身体里的灵魂却变成了一条岌岌可危的鱼，快要溺毙在深深的情绪陷涡里，却又贪恋它带来的安全感。

　　“音珂。”

　　恍惚间音珂缓缓睁开眼，视线由虚幻聚拢成现实，看到窗花玻璃上的一道模糊人影，如同有一根透明的线生出来，拉住了她。

　　门打开，林逸清皱眉看着音珂，问她，“哪里不舒服？”

　　音珂一时没反应过来，林逸清却没耐心，直接伸手摸她额头，“周妍说你不舒服，所以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错开林逸清的肩膀，音珂看到不远处的周妍，她狡黠的眨了眨眼。

　　渐渐回神后音珂明白了什么，视线一扫，果真在另一侧看到了阮茵。

　　她正看着厕所这边，表情不太高兴的样子。

　　“发什么愣，问你话呢。”林逸清凶巴巴的。

　　音珂将目光收回来，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淡淡道：“没怎么，肚子饿的。”

　　“真这样？”

　　“嗯。”

　　要是知道林逸清会不要脸的把人家寿星的蛋糕弄来给她，音珂坚决不说肚子饿，但已经晚了。

　　林逸清坐在她身边，手撑着下巴，琉璃般璀璨的眼眸看着她，见她不动推她手，“吃啊。”

　　“……”

　　音珂明白其实也不能怪他，他是想带着她先撤，但一群男生不同意，林逸清人缘很好，他走不脱，就大言不惭让人家拿出生日蛋糕来，但那可是人家的生日蛋糕啊。

　　果然是林逸清。

　　音珂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对她那么好难道是像前几次一样为了气阮茵？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她又看阮茵一眼，阮茵脸色已经非常不好，气鼓鼓的看着这边，音珂觉得林逸清这次玩得有点大，别到时候翻车了。

　　她握着勺子进退维谷，最后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弄在家里的聚会都在大人眼皮底下，没有烟酒，只有饮料牛奶和零食水果这些。

　　音珂面前的是橙汁，林逸清面前的是一杯牛奶。

　　他们打牌玩游戏输了的要罚喝东西，音珂默默将林逸清跟前的那杯牛奶换到了自己跟前。

　　“哎，妹妹你干什么呢？”

　　音珂抬起头，视线对上今晚的寿星，她对他有印象，就是那个打电话让她去接林逸清的人，但她有些不明所以。

　　另一人懵逼问，“大林，怎么了你这咋咋呼呼的。”

　　“这不得问这位妹妹吗？悄悄对调你跟逸哥的杯子怎么回事啊？”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嘘声，有人调侃林逸清，“逸哥，你两这悄摸玩情趣呢？”

　　音珂：“……”

　　她一脸无措又麻木的表情看向林逸清，眼里尽是无辜。

　　林逸清抱着手臂斜睨音珂，见她脸上明摆着这群男的有毛病吧几个大字，朝她挑眉，谁让你手贱。

　　音珂：“……”

　　“不然你两直接交个杯得了。”寿星抽风说。

　　人群顿时又哄闹起来，音珂很快的往角落掠一眼，发现这起哄里不包括祁肆臣和倩倩。

　　他两坐在沙发最里面，仿佛和周围人都有壁，任何外界的喧闹都无法打扰两人腻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的状态。

　　那是恋爱前最甜蜜的暧昧期。
　　是祁肆臣和别人的甜蜜。

　　音珂的心境并不比阮茵好几分。

　　林逸清察觉到音珂往下坠的情绪，严肃吼住那些起哄的人。

　　后来十二点吹蜡烛时，林逸清重新订的蛋糕恰好送到。

　　在关灯的那十几秒里，林逸清拽着音珂悄悄逃出了生日会。

　　林逸清带着她去夜市大排档吃了一个热乎乎的鲜嫩滑爽的螃蟹豆腐煲。

　　夜市两侧的摊位摆起长长一条，红色的伞顶延绵像是逛不到尽头似的，食物的香味蔓延一整条街，烧烤店门口还聚着好些男女老少，大家都穿得清凉。

　　林逸清和音珂并肩走在人群里，走到尽头看到有人拽着大把氢气球在卖，林逸清去买了一个回来。

　　音珂看着递到眼前来的氢气球，有些疑惑的问他，“给我？”

　　她接过来，继续不解的问，“拿来干什么？这是小朋友才喜欢的。”

　　林逸清插兜站在她旁边，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身后的台阶上。

　　他侧头看着她的发旋，又收回目光看眼前的人间烟火，卖臭豆腐的胖老板给旁边卖卤大鸡腿的大婶送过去一碗，大婶包了两个大鸡腿回赠，彼此间有说有笑。

　　林逸清说：“买来放啊，这气球呢一直拽在手里气迟早会漏光变得一文不值，但放飞到天空就不一样，人类目前造出来的能往天上飞的除了飞机火箭无人机还有什么？”

　　林逸清垂眸，看着她，“可别觉得气球渺小，它也能往天上飞，所以气球也是无价之宝。”

　　气球也是无价之宝。

　　“音珂，你就是往天上飞的气球。”林逸清忽然笃定的说。

　　不是被戳破后只会悄无声息瘪成废料的气球，是能往天上飞的，能获得自由的气球。

　　音珂仰头望进他璀璨似繁星的眼眸，周围的喧嚣逐渐远去，耳边回响着他说的那句音珂，你就是往天上飞的气球。

　　那一刻，她觉得有一束光莽撞的闯进了她暗无天日的世界。

　　漫长对视里，发生着一些微妙变化。

　　林逸清低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牛奶？”

　　他们之间真奇妙，有一种能看透彼此的默契。

　　音珂说：“你一点都不碰，说明不是喜好问题，是乳糖不耐受吧。”

　　林逸清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笑，“连我爸妈都察觉不了。”

　　“林逸清—”

　　音珂刚张开嘴巴，唇瓣忽然贴上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瞳孔轻微皱缩，她看到林逸清高挺的山根，他眼睛紧闭，但浓密细长的睫毛在颤抖，还有细细的温热的触碰在脸颊上的气息，四瓣唇就这样轻轻的贴着，小心翼翼的，笨拙而青涩，没有任何多余的行为。

　　音珂手里的线忽然挣脱开手指，红色的气球从两人之间悠悠飞上了天。

　　他退开时，音珂听见他变得暗哑的声音，“为什么不推开我？”

　　音珂抬眸，看进他深幽的眼里。

　　沉默和微妙的气氛在彼此之间蔓延，半晌后，他已经清明的声音低声呢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操！”

　　更像是一句带着怒气质问自己的话，只是被音珂听到了。

　　“知道，和哥接吻。”

　　音珂目视着前方，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回应轻声而平淡。

　　少年却猛然看向身边的女孩，两扇耳朵瞬间变红。

　　那一瞬间——

　　他贴上她唇瓣的那一瞬间，仿佛在亲历一场宇宙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