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雨半里愁》酒千穗

12、[十二]似锦

　　四个轿夫样子的男人倒在地上，脖子上的剑伤显示着自己是被一剑封喉。

　　“都死了……”宇文琰上前探了气息，“看起来就是带走乐婉的人，怎么办？”

　　“事情很蹊跷。”

　　抬头发现天色已晚，山里走夜路也不安全，宇文琰建议倒不如先住这别苑里，明日一早回宫再说。

　　段骁点头。

　　表面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乐婉的下落。只是两人都不说，那么压着。

　　生了火，反而把这两个公子哥给弄到措手不及。宇文琰的脸都黑了。

　　“下一步怎么办，真的是要等到天亮吗。”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宇文琰静等太子反应。

　　“不知道……”段骁双手撑着脑袋，“我现在很乱，从来没有过的……”

　　“我一直都想问问你，或者乐婉，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宇文琰之前已经把诏书的事都告诉了段骁，当时看到他如此震惊，其实自己也是。“很好奇，婉儿和小时候记忆中的她根本不一样。想象不到她会为了你如此卖命，甚至都会牺牲掉整个乐府……真的，这可是诛九族的事，没有人可以走到这一步……你们之间……”

　　“你不要想太多。”段骁抬起头，“我与长沁郡主见面不过三次……头次在建康郊外，第二次在她的册封大典，第三次就是在那日早朝……”

　　“那婉儿妹妹为什么要为了你做那么多……”

　　段骁说不出话，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如果他们俩换一换身份，要争太子之位的是她，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为她做任何事。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宇文琰抬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对婉儿妹妹……”

　　“是吧，可能这大概就叫一见钟情吧……”段骁看起来是自言自语，“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能再见面，就是缘分。本以为只是年轻时南下游历的一首插曲，今生不会再相见，匆匆留下的名字和丹青，就此画上终结。大概上天要他们再相见，要乐婉那么拼命的帮他。

　　从那日听宇文琰说的诏书的事，让段骁那么震惊。

　　“我现在只想让我再见到她，我还欠她一句谢谢……”

　　“只是一句谢谢吗？”宇文琰问他。
　　段骁说不出话来。

　　两人坐在□□的屋内，家具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宇文琰劈了椅子当柴，烧的还算旺。看着火在眼前扑腾，段骁还在想着宇文琰问他的话，“只是一句谢谢吗？”，段骁自己也不知道。

　　就听见火烧着木头发出的劈啪声，隐约夹杂着脚步声，两人警觉的拿起佩剑，剑已出鞘。

　　从侧门出来的人也端着剑，身后跟着一个人，非常警觉。

　　“夏净！”段骁站起身，把剑收回剑鞘。

　　来者看到他们，惊讶之余也把剑收了回去，“三皇子殿下！”

　　而夏净身后跟正是乐婉。

　　“婉儿妹妹！”宇文琰赶忙跑去，见她一身狼狈，似乎从山上滚下来过一样，连手的擦伤，“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宇文哥哥，你不要激动……”乐婉要他们坐下，把事情细说。

　　///

　　乐婉坐上轿子就觉得不对，与平时进宫里的轿子不同，加之上下颠簸的厉害，可见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听不见街头的说话声，也听不到进宫门前的通报声。

　　悄悄探头往外望。没想到看见的竟然是城外青山，而四个轿夫不停的往前赶。暗想不好，却不敢大叫。

　　颠了很久，终于停在了一边，轿夫拿着刀要挟乐婉下来，跟着他们走。

　　乐婉知道，如果不听，死的更快。

　　乖乖跟着他们进了山里，也不问是谁让他们这么做，连话也不说，闭着嘴爬山。难怪到了半山腰，树木最茂盛的地方，他们要动手杀她，还说：“这妮子真冷静，看来知道自己要上路了。”

　　这是乐婉才缓缓开了口，“既然要取我的命，那让我也做个明白鬼，是谁要你们杀我。”

　　对方哈哈一笑，“看来你还是怕死，可就是这个偏偏不能告诉你！”

　　要打是打不过，逃也逃不掉。乐婉心里也不紧张，反倒有些不甘心。大概二姐要哭死了。

　　三人围在乐婉身后，一人举刀朝她走来。不知是心里紧张没站稳，还是故意想那样从他刀下钻过去。

　　乐婉朝下一倒，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也许是山坡太陡，乐婉有些控制不住了，脸上占满了野草，还有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面。直到撞上了树，这才停下来。轿夫举刀从山上追下来，但是不敢追太快，免得如同乐婉一样滚落下山。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乐婉都想象不到自己能这样逃下来。

　　爬起身，不管身上有多脏，就抓着树一路朝下跑。

　　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所别苑，只是像是没有人住而破败不已。乐婉想也没有多想，就往别苑那里逃去。

　　强行撞开门跑了进去，别苑挺大，从前庭到后院也接连着好几处宅子。身后声响越来越大，只是乐婉逃到后院就没有了方向。想进栋房子里躲着，可是四处似乎都被锁了，除非硬撞进去。

　　四个轿夫已经追上，围着她。带头人有些喘，“你这小妮子！呼，要死还不太平！乖乖的让老子我们几个回去复命！”

　　心想这次大概是真的躲不掉了，闭着眼睛等刀落下。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什么也没有听到，想到这次一定是回不去了，乐婉开始有些难过。还要等大姐回来给她说故事，还要等二姐忙完事带她出去玩，还要等宇文哥哥回来告诉她太子的事，还要等段骁……来请她去宫里一聚。

　　还有很多很多事，乐婉想去做。
　　“喂，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喊她，乐婉慢慢睁开眼。

　　眼前，轿夫倒在地上，脖子里向外冒着血。乐婉一吓，马上跳开两米远，“你……你把他们……”

　　乐婉看着那人，他收回剑，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脸是个熟人。

　　“是夏净夏侍卫吗？”乐婉瞧着他，“真是你吗……”

　　对方没有表情，“哎，怎么又让我碰到你了。”

　　就是这样，夏净救了一回乐婉，又救了她一回。后来看到天暗了下来，俩人就破门进了屋里，想着天黑是不能走夜路的。乐婉随意一问，才知道那日夏净离开了客栈，就跑到这别苑来了。

　　至于夏净说要查的事情，是一点点都没有问。

　　后来，听到外面有声响，就跑出来看看，是不是有谁闯了进来。谁知道一看，才知道来的人竟然是段骁和宇文琰。

　　看到乐婉没事，宇文琰长吁一口气，说能回去给乐翎一个交代了。

　　乐婉还在笑，笑他三句不理自己的二姐。被宇文琰狠狠瞪了一下，他说：“你要是出事了，哭死的也只有你姐了。真是大意，不问个清楚，就随意上了别人的轿子，你说是不是啊，太子殿下。”

　　只是段骁还在问夏净事情，不是宇文琰连叫了他三次，还不理别人了。

　　夏净说，他查到了桦夫人的死因，不是什么病死的。段骁有些急，催着问他到底怎样。

　　“属下怀疑桦夫人她是被人毒死的……”
　　“怎……怎么会……”

　　“属下查到那几日给桦夫人送餐的下人，只说是被换了膳，我也没在意……最后再去找他，他竟然死了。”夏净气的抓起一柴火往火堆里扔，“估计是被灭了口……”

　　段骁捏着拳头，手指惨白，“阿静她……”

　　“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桦夫人……”夏净朝段骁跪下，“请太子殿下将罪。”

　　“杀了你，阿静就能活过来吗……”说的毫无表情，“我要你明日就跟我回宫……还有，那四个轿夫都是你杀的？为何不留活口？”

　　“并非属下所杀……”夏净还跪在那里，“只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四个轿夫已经被灭口……而属下看到的，只是长沁郡主一人站在那里而已……”

　　也是这个时候，乐婉才知道救她的并不是夏净。
　　“不是你吗？”

　　夏净看着乐婉摇头。
　　“那还真是奇怪，有谁杀人能无形？婉儿妹妹你也没看到吗？”

　　乐婉笑着说当时自己都吓得闭上眼睛，哪里还看得到人。没有结果，也就把这个问题给搁置了。

　　近了深夜，乐婉也有些累了。三个大男人退出房外，让乐婉在里头休息。

　　段骁同宇文琰坐在门前台阶上，而夏净退到一边守着。

　　“如果不是夏净杀的，那还有谁……难道他现在就在这别苑里吗？”段骁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接着月光，只能看到野草丛生，安静的要命。

　　“回太子，属下之前已经查过，别苑里面没有人……”

　　看到他站在一边回禀，段骁实在有些别扭，“没有别人，你就和我们一样，坐着说吧。”

　　与太子同都统并肩坐着实在有失体统，夏净怎么也不肯。段骁站起来，硬是把他摁在台阶上，还说：“你就是这么迂腐，再敢反抗我真给你将罪！”

　　夏净坐下两格台阶，对他们说：“属下已经从郡主那里听说太子的事……不管怎么说，江山本来就应该是太子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宫？”

　　方才夏净断然回绝，让段骁有所介怀。

　　“恐怕属下已经在宫里被除了名……若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回去，就怕……会连累太子殿下。”

　　“也就是说，你也查到了对方是谁了？是宫里的？”

　　夏净看着段骁，却迟迟不敢开口。

　　“猜到了……是皇后吧。”段骁说的很坦然，“没错吧……”
　　只能点头。

　　只要违逆鸾文皇后的意思，就一定会被除掉，桦夫人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遭到杀身之祸，夏净也没有查到。段骁只能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谁让桦夫人是三皇子夫人。而现在有人又要除掉乐婉，也不用想，一定是皇后了。

　　“桦夫人的事……太子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宇文琰终于开口，“婉儿妹妹现在要怎么办……”

　　屋内没有声响，三人也依然压低着声音交谈。

　　其实身为一位太子，根本不需要管这些事。可是一旦与乐婉有关，段骁就没办法置身事外。

　　就像当年感觉自己快死了，睁眼却看到乐婉她伏在自己身旁，什么也不会去计较，还能静静的听他说见识。不管心中有多少痛苦悲伤，却可以在她一笑之间抹灭。

　　乐婉就是有这样的法力般。

　　东方天渐微亮，乐婉推开门，见三人坐在门口合眼小睡，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吵醒他们。

　　只是乐婉有些动静，他们便惊醒了。

　　“郡主……”夏净第一个起身来。

　　“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没事……我们应该回宫了……”段骁醒来，平静地说。

　　///

　　当日，太子段骁同都统宇文琰先行回宫，命夏净将乐婉送回府。回到府内，乐翎看到乐婉安全回来，终于放下心来。

　　乐婉将全部的事告诉给了乐翎，并请求乐翎能让夏净在乐府暂住。

　　权衡之下，乐翎点头同意了。

　　不过几日之后，段骁向皇后上书，定于二月廿日选太子妃。皇后大喜，马上张罗仪式，搜罗皇亲国戚中的郡主女子，年十六至廿二，知书达礼，温柔贤惠。

　　二月中，皇后将名单及画像送至太子殿，正好都统宇文琰也在，段骁让他同自己一起选。

　　“别别别……”宇文琰笑道：“这是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怎么能帮太子做主。”

　　段骁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帮我定了，只是让你帮我一起看看，想什么啊你。”

　　在名单上竟然看到长沁郡主的名号，还有她的全身画像。宇文琰好奇起来，“这画像谁画的，还真是挺像。”

　　段骁在名单上圈圈画画，抬眼瞧了一下那画像，自己微微一笑，也不知为何。

　　“喂，太子，你会选我妹的吧。”宇文琰也不理规矩，站在他桌子前，“你会选的吧。”

　　太子在笑，就是不说话。

　　到了那天，乐婉早早就起来梳头，乐翎亲自为她挑了衣服，本想选一套白色底粉色边裙摆的衣服，可是乐婉觉着太艳了，自己喜欢的那套青色底长裙，姐姐又觉得素了些。一来一往下，也过了些时候，怕是会迟到，匆匆选了件蓝色的，也就出了门。

　　临了才想起来一发簪忘记戴了，乐翎拿在手赶出去，可乐婉已经上了轿子进了宫。

　　来到南汀苑，已经是正午，有好几位郡主在等候了。

　　乐婉把她们给认了出来，立于曲桥上的两位少女，左边身着粉底红色边的长裙是欣怀郡主，她的爷爷是过世已久的瑢亲王——段王的表叔。而她身边的绿衣上身白色底裙的则是端锦公主，她的父亲是皇后表侄。说起来她们俩与太子骁也算是同根同源了，都是皇后谢氏家的子嗣。

　　而另一边湖边台子上的三位公主，一位是嘉洛公主，她的父亲是远在南方封底的葛王爷，葛夫人还是太上皇后的义女，也算是段王的妹妹了。站在中间说笑的是固羲郡主，倒是乐婉对她不熟，只知道她是某位都督的女儿，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是可爱。右边的是敬蓝郡主，至于她是哪位王爷还是大官的女儿就不知道了。

　　乐婉上前福身，却没有一个郡主回应她，只是固羲郡主对她笑了笑而已。乐婉自己知道，像她这样的郡主，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的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