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心动》一颗粒子

2、第二章

　　天色渐暗，酒吧街陆续亮起的霓虹灯使人眼花缭乱，伴随着强烈的鼓点，街道上尽是喧嚷狂欢的人群，每个角落都弥漫着烟酒的味道。

　　乐正颜心情烦闷，没去常常光顾的酒吧，从后巷拐了个弯，去了西山夜市。

　　下了车七拐八拐地走进一家不怎么现眼的小烧烤店，连个正经店名都没有，一个纸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杨记”两个字。

　　烧烤店老板是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年纪二十七八岁上下，天生笑脸让人看着就亲切，此时正躬着圆润的身躯，拿铁锹翻动架子里的炭火。

　　当他从燃起的呛人白烟中见到乐正颜时，熟稔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今儿个什么好日子，你俩都这么早，人在楼上露台老位置，等半天了都，快上去吧。”

　　乐正颜放松了些，点头回应：“行，杨老板生意兴隆，等会儿上来喝一杯啊。”

　　“好说！”

　　夜生活才将将开始，露台上只坐着零星几桌客人，乐正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阴影处靠椅上玩手机的青年。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穿了件灰白的套头卫衣，衣袖挽至手肘，露出肌肉流畅的小臂，鼓起青色筋络。

　　乐正颜挑了下眉，走近喊了一声：“裴言——”

　　戴着半边耳机的青年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了头，朗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线条分明，有一种打眼的好看，依旧是乐正颜看惯的那张脸。

　　帅，但并不影响欠揍。

　　乐正颜想起这人在电话里的那句“喝一次一百”，觉得钱也没算白花，单凭这张脸还是挺值的，虽然这人说话属实难听。

　　果然，裴言抬手取下耳机，看见她脸上带着些疲惫，不仅没有同情，甚至还十分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可喜可贺，你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这副模样就差鼓掌放鞭炮庆祝了。

　　乐正颜刚坐下就开始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这样被他刺了一句，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有病。”这句话是骂裴言，也是骂她自己，乐正颜皮笑肉不笑，“嘴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谢谢。”

　　裴言也没生气，在看了她的热闹之后还笑得更灿烂了，引得隔壁桌的几个女孩频频回头。

　　乐正颜没什么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被骂了还这么开心，可不就是有病。

　　细数起来，他们已经这样互相伤害二十年了，要是再加上在肚子里的时候，那就有二十一年。

　　两家父辈是邻居，当初关系好的时候就约定都给孩子起个“yan”字，借此表示两家的深刻友谊。

　　乐正颜和裴言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往往这时候“但是”就出现了，从还在婴儿时期就已经学会了往对方躺的那块地尿床就能看出来，他俩天生不对付。

　　这样不合的情况下，他们还不得不迫于父母的压力朝夕相对，吵架之后还会被按头和好，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内心对对方的讨厌程度与日俱增，经年累月下来，不负众望勇夺第一。

　　正因为这样，在关于敷衍父母这件事上，两人难得默契，不管背地里怎么互相下套，明面上都是你好我好，从而导致哪怕再讨厌，在上大学之前，乐正颜生活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少不了这家伙碍眼。

　　索性反抗不了就加入。

　　乐正颜本身是个又倔又要强的人，可如果面对的人是裴言的话，她就没什么顾虑了。
　　反正从小到大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债多不压身，自然也就不差这一二三四五六次。

　　一方只肯在一个人面前丢脸，一方乐得看热闹顺便嘲笑，两人一拍即合，也就此养成了乐正颜一失恋就找裴言喝酒的习惯。

　　眼前这样的场景已经是第三次了，两人都显得轻车熟路。

　　乐正颜在桌上找了一圈没找到开瓶器，也懒得起身，她随手拿起两瓶啤酒，一瓶放在桌上，另外一瓶啤酒盖卡在上面，轻轻往下一磕，只听见“砰”地一声，瓶盖就打开了。

　　她也没管裴言，仰头了灌了一口，问道：“你出来没被人看见吧？”

　　上了大学之后终于不受父母管辖，有了自由空间后两人在学校都不想再有交集，一入学就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两年多，现在自然也不想暴露。

　　“别说的这么恶心，又不是偷情。”裴言也不去拿桌上的酒，手臂一展，趁乐正颜不注意抢过她手上的那瓶。

　　裴言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乐正颜还曾经嘲讽他哪天真活不下去了，还能去当个手模，不至于饿死。

　　此刻就是这双称得上漂亮的手，却捏着纸巾擦拭瓶口，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乐正颜简直被气笑了：“……一天不犯贱心里不舒服是吧，裴狗。”

　　裴言晃晃酒瓶，听了听声响：“还剩了点，给你打个折，这次出场费只算你八十。”

　　乐正颜咬牙：“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你只配让我白嫖。”

　　“啧，血亏，这瓶酒还你行不行？”

　　乐正颜铿锵有力地吐出一个字。

　　“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着，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让对方占了上风，终于在乐正颜差点拎着酒瓶子给裴言开个瓢的时候，小杨老板端着一盘子烧烤出现了。

　　浓郁的碳烤肉香传到鼻尖，两人同时偃旗息鼓。

　　杨瑞乐呵呵地笑着：“有一阵没看见你们了，关系还是这么好啊。”

　　“没有。”
　　“别胡说”

　　两道反驳的声音同时响起。

　　杨瑞竖起大拇指，肯定地点点头：“够默契。”

　　“……”

　　乐正颜心里暗骂某人一句“学人精”，不再试图跟小杨老板解释他俩的关系，转而招呼他一起喝一杯。

　　杨瑞是个爽快人，干了满满一杯，在乐正颜想再给他倒上的时候捂住了杯口。

　　“今天没人接班，我可不能喝倒了，改天我请客，咱们再一起喝。”

　　裴言问道：“夏姐呢？”

　　乐正颜望了望楼下摊子：“是啊，今天怎么没看见夏姐？”

　　杨瑞的女朋友夏青是他们高中时候在学生会认识的学姐，大家关系还不错，后来都来北城以后联系就更加紧密了，再后来认识了杨瑞，这家烧烤店就成了他们常聚的地方。

　　杨瑞：“没在呢，参加同学婚礼去了。”

　　乐正颜打趣道：“你和夏姐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先预订伴娘。”

　　裴言抿了一口酒，凉凉道：“光是当伴娘有什么用，先找到下个男朋友再说吧。”

　　乐正颜握紧拳头，好险没忍住给他一拳。

　　倒是向来八面玲珑的杨瑞难得红脸，挠了挠头：“我肯定是想的，得等青青点头，嘿嘿。”

　　杨瑞眼里溢出的幸福和爱意让乐正颜有些羡慕。

　　难道真让裴狗说准了，她遇不到这么好的爱情，是因为她越执念越得不到？

　　上大学后遇到的都是烂桃花，乐正颜累了，也看开了，顺其自然吧，没准哪天丘比特和月老就都上门了呢。

　　人家杨老板有正经生意要做，匆匆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乐正颜心情不佳，没力气再跟裴言吵架，一个劲儿地埋头喝酒，喝得又急又凶。

　　裴言皱了下眉：“慢点。”

　　“少管我。”

　　难得有良心一次还吃瘪，裴言也懒得管了。

　　不多时，桌面上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啤酒瓶。

　　乐正颜犹然不觉，抬手灌酒的动作都成了下意识，她晃了晃手里空荡的酒瓶，目光往桌上一扫，已经没有酒了，张口就想喊。

　　“杨老板，再来唔——”

　　裴言把藏在桌底下的酒又踢进去了些，黑着脸一手拽住她的手腕，一手捂嘴。

　　“喝死了我不负责收尸。”

　　话音落下，裴言等了半晌也没人挣扎反抗，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别人没喝死，回头被他捂死了，赶忙低头去看。

　　下一秒就撞入了莹润漆黑的眼眸，裴言不由愣住了。

　　乐正颜长得好看他一直都知道，小时候就用瓷娃娃的长相装乖骗过无数人，他爸妈更是终年上当的人，只是平时总是针锋相对的，到底有多好看他也没什么概念。

　　此刻乐正颜半靠在他身上，仰头直愣愣地望着他，眼睛大而圆钝，眼尾处却上翘，略带浅浅红晕，眼眸中隐含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看起来无辜至极。

　　是还挺漂亮……

　　裴言忽然倒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

　　“乐正颜你属狗的吗！”

　　裴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虎口处清晰的牙印，整整齐齐的，赤裸裸的嘲笑着他。

　　乐正颜脑子已经开始混乱，但是也不影响她捍卫自己的生肖，大声反驳：“呸！我明明属兔！”

　　裴言：“……”

　　完，真喝傻了。

　　“噗！”

　　这一声憋不住的笑声从隔壁桌传来，两位围观了全程的两个女孩子在裴言和乐正颜齐刷刷看过来时，立马捂住嘴疯狂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嘲笑，只是觉得你女朋友很可爱，没有别的意思。”

　　乐正颜耳朵一竖，脑海里过滤到只听见了“可爱”两个字，迈着正步走到两个女孩面前。

　　她撩了撩贴在脸颊边的头发：“你们，有眼光！”

　　两个女孩更兴奋了，三人头凑在一起就嘀嘀咕咕聊起来了。

　　裴言头疼得厉害，按了按眉心，只恨自己今天出门没带个口罩。

　　现在正是夜宵的点，杨记烧烤基本都满座，周围全都是人，他怕等下乐正颜发起酒疯来影响杨瑞做生意，于是一把拽过还在跟两个女孩子不停叨叨的乐正颜。

　　“走了。”
　　“我还没说完！”
　　“你说个屁。”
　　“你才是屁，你才是你才是……”

　　妈的。

　　裴言额头青筋凸显，忍无可忍地手动闭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