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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心不动,万物皆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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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成语叫“坐怀不乱”,不知道当年柳下惠君是不是果真身心都没乱,反正如果我是男人,我肯定做不到。
就如眼前的这位佳人,梨花带雨地将凄苦身世娓娓道来,惹得我跟着掉了不少眼泪,虽然和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一样——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不知何方人士,也不知生辰年岁,自幼被卖来卖去,如今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小妾,因不堪大夫人凌辱连夜从家里逃了出来……还这么巧,逃到了阿哥家门口。
尽管翠柳一劲儿地跟我使眼色,明着暗着阻止我把她留下,我还是被美人的眼泪泡软了心,应下了她的请求,让她暂时留在我身边。
“主子,您不能把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放在身边儿啊!”待领事嬷嬷带琉璃下去安置,翠柳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我笑着抿了口茶,“不用那么紧张,一个小姑娘而已,可怜见的,先把她留下,日后有什么不妥大不了不用她就是了。”
翠柳还想说什么,却见小玉进来回话儿,声音透着兴奋:“主子!爷已经回京了,这会子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家来了,怕您等得心急,先遣路顺儿来报个信儿。”
听到这儿,我简直快坐不住了,急忙让小玉把路顺儿叫进来问话。
“爷这一路上吃得好吗?”
“好,好着呐。”
“睡得可好?”
“好。”
“没生病吧?”
“没有。”
“没挨皇上骂吧?”
“没……”
“经常能洗澡吧?”
……
我语无伦次地问,路顺儿哭笑不得地答,直到翠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发现问了半天,都是些琐碎无聊的问题,跟着皇帝老爹去江南旅游,衣食住行自然是差不了的,而且现在还没到康熙老爷子那几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们争夺继承权的白热化阶段,我那性格爽朗的相公隆恩正眷,谁敢给他排头吃呢。
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真是关心则乱,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傻,可我都快当娘的人了,那股子傻劲儿还是没缓过来。
赏了路顺儿一个银锭子,便让他下去休息了。胤祥这俩个字像兴奋剂一样让我的肾上腺素迅速旺盛地分泌出来,一边吩咐小玉带人去给十三爷预备洗澡水,一边拉着翠柳把我随意盘在脑后的发髻拆开,梳成个精巧的小两把头……
明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心里还是不踏实,兴奋之中夹着一丝莫名的慌乱,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仍是静不下来,于是吩咐翠柳道:“柳儿,你去门口迎迎爷,我这儿不用担心,让琉璃过来伺候着就行了,去吧。”想来她也看出我坐立不安了,没多说什么便出去了,不一会儿琉璃端了碗银耳汤进来,说是柳儿姐姐让她送来的,请我多少吃点儿。
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正经吃过东西,我想这阵没来由的心慌可能是饿着了,补充点糖分说不定能缓解一些,就领了翠柳的好意,坐下来慢慢喝着汤,心里企盼着胤祥能早些回来。
更漏滴答滴答地数着时间,眼见天色渐渐变暗,饭菜端上来,放凉了,端下去热,再摆上来,凉了又热……估计洗澡水已经凉得可以养鱼了。
我拨弄着衣襟上挂的玉串,十八颗珠子被翻来覆去不知道数了多少遍……
按说即便皇帝留膳或者德妃留宿,他也该差人回家告诉我一声的,先前都怕我等急了,特意让路顺儿先回来报个平安,怎么这会儿倒不怕我替他担心了?难不成有什么事儿绊住了不方便派人出来?又或是喝醉了?总不会在皇宫大内出什么意外吧……赶忙打消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什么时候我也加入“联想集团”了?
“主子,要不……奴婢再去门口瞧瞧?”翠柳见我脸色不大好,试探着问道。
“几时了?”
“子时一刻,刚敲过三更的梆子。”
快十二点了……见翠柳和琉璃脸上都挂了倦意,自己也难敌一阵阵困乏,遂叫人进来把饭桌撤了,让小玉帮我打盆水来烫脚。
翠柳咽下一个哈欠,强打着精神问:“福晋,咱不等了?”
“不等了!”我拔下一根簪子扔进首饰盒里,负气地想,左右某人在宫里好吃好喝有人招待,饿不着冻不着,说不定还有人宽衣暖床,我又何苦拖累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姑娘一起陪他熬蜡。
“柳儿,把房门锁好,吹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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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记得睡前嘱咐翠柳把门闩上的,怎么早上睁开眼睛还是看到了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喜欢,却不想看见;明明离得这么近,中间微薄的空气却像是一道结界,无法逾越。
看来跟皇帝出门着实滋润得很,他的面上看不出车马劳顿后的疲惫,反而被江南的水土滋养得白白嫩嫩的。我好奇地把魔爪伸向他的脸蛋,想试试能不能掐出一把水来。
“咝——”他疼得倒吸气,却硬挤出笑容跟我赔不是:“娘子饶命,饶命,哎哟——昨儿临时有些事情,原想着一时片刻能办完,便没差人回来向娘子禀报,没想到竟耽搁了那许久,念我初犯,求娘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我心软,他一求,我便抬起了贵手,翻身面朝里,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很想问是什么事情让耽搁他到深夜,却又觉得无趣,他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理由,不依不饶地追问只会平白惹他厌烦,再说夫妻之间很多时候少问一句就少一番口角,我也信他不是眠花宿柳去了,既然信,又何必问。然而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针,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捉摸不透,已经想得这样通透了,为什么还有滚烫的液体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滑落?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围绕过来,他伸臂环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极轻柔、极轻柔地说:“兰儿,对不起。”
心被蓦地刺痛。
对不起……他在为晚归道歉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第一次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看似柔软,却如此让人心惊胆战。
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食指细细描画他的唇线,哑声道:“胤祥,永远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凑近些,唇瓣轻轻贴上我的,没有辗转,只静静地贴合,传递彼此的温度。
如此,便是默认了吧?
在床上赖了将近半个时辰,细细碎碎地问了些昨天已经问过路顺儿的话,又听他讲旅途趣闻,他说江南山水透着北方没有的娟秀灵韵,春风扶柳都显得特别的柔美。我笑问有没有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或者施援手于卖身葬父的姑娘然后被尾随逼婚啊?他连忙神情夸张地摆手,我拍着他光溜溜的额头夸他乖,心里窃笑自己那些滑稽的设想,真是还珠格格上身了。
到起床的时候,我熄灭了他想叫人进来的念头,耍赖让他帮我穿衣服,伺候我擦牙洗脸。他笨手笨脚地总算做好了,苦着脸问:“福晋还有什么吩咐?”我想了想,挥挥手,“嗯哼,我饿了,陪我用膳去。”他配合地递过手来让我拄着,嘴里嘟囔着:“反了反了,骑到相公头上来了,看爷以后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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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古代这些丫鬟小厮小太监是怎么训练的,该回避的时候绝对见不着人影,稍一动或是喊一嗓子,立马出现候命或是递上主子需要的东西,真是“准备着,时刻准备着”。
早膳摆在花园的一座八角亭里,胤祥今天放假,吃完饭,兴致高涨地拉我陪他下棋。
棋盘摆好,他执黑我掌白,黑先白后。胤祥落了一子,再捻起一子笑看着我。
我无语地对着一碗白子唉声叹气,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天,终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摊手招认:“我不会下棋。”
他摇头笑道:“兰儿,你虽不擅书画,可棋艺却师从你的父亲,出了名的精妙。从前在宜妃娘娘身边儿的时候,皇阿玛都夸赞过你的棋路广,不拘常态,就连五哥都……”他忽然收了声,把手里的棋子放进瓮里,“哗啦哗啦”地随意抓了抓,又拿起一颗,在指尖把玩着。
我不明白他突然的不自在从何而来,一时所有血液都涌向大脑用于消化他刚才的一番话。原来瓜尔佳氏还有这等才华,居然和康熙老爷子对过弈,还深得领导赞许!还有,之前以为我的老板是德妃,没想到前任东家竟是宜妃,受电视剧影响,私下一直觉得宜妃该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胤祥的五哥是宜妃所生,根据交叉遗传的理论推测,这位五阿哥一定是枚帅哥,刚才胤祥想说他五哥怎样来着?
“哎呦!”额头一痛,胤祥捻子敲在我脑门上,“摇头晃脑地想什么呢?专心下棋!”
我揉着痛处撒赖,“我真的不会下嘛,人家说女人怀孕的时候会变笨,我现在就变笨了,不会下不会下不会下……”他不知道,瓜尔佳氏的真身是个棋王,而我却是个下五子棋都跟人家过不了三招的臭棋篓子。
胤祥拿我没办法,无奈地撇撇嘴,招呼小厮来拿走棋盘。
“主子,若不嫌弃,奴婢陪您走一盘吧。”
闻声转头,发现这温婉空灵的声音来自一直在我身后扮演新人小透明的琉璃美人。我惊喜不已,抬手示意翠柳扶我起来,把位置让给琉璃,她福了福身,敛襟端坐,从容地落下一子,然后抬眸瞥了眼胤祥。
美人就是美人,那惊鸿一瞥见,眼风已经扫出一阵馨香的春意,不知道胤祥的心弦有没有被撩拨了一下下的感觉,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嘴角微微一翘,又走一步。
氛围渐渐变得异常静谧,似乎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盯着那方寸经纬间交错而置的黑白双子。执黑子的手指节修长,落子有力;持白子的柔荑肤若凝脂,一起一放在枰上洒下珍珠点点。二人你来我往,对阵方圆,胤祥间或蹙眉思索,略略踌躇,而琉璃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自如。
许是这个身体某些潜意识还在,慢慢地我也看出些门道来,胤祥出招凌厉,每下一子都在为后招布局,然而这样也容易让对方看出思路,你有心铺垫,我便设法断你去路,你单刀直入,我偏不去迎你的锋芒。琉璃招数跳脱,常常以柔克刚,避开正面冲突,包抄到敌后开辟根据地,既把胤祥的戾气化为祥和,又让他顾首难顾尾,防不胜防。
我啧啧赞叹,琉璃的战术深得抗日游击队真传啊,这样灵活缜密的思维,怕是我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不是对手。
眼见枰上白棋已把黑棋逼至一个角落,胤祥皱眉苦思,久久难以抉择,心中不禁疑惑:从小给人为奴为婢的女孩子从哪儿学来这么精进的棋艺?她那一双手比我的还要细嫩几分,委实不像常年做粗活儿的样子,想起昨天翠柳对她提防的态度,这份疑惑顿时化作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无法再平静地观弈,正待打断他们,便远远看见一个灰蓝色身影穿过回廊往这边跑过来,离得近了,脚步声惊动胤祥转过头去。
一个守门的小太监“啪啪”打下袖子,单膝跪地,“给主子请安,宫里来人传话儿,说是万岁爷请十三爷进宫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