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10、炎阳石

　　自从那天遇见洛晴之后，跑山上送饭就变成了她的差使，每天她用食盒装上我的和她的饭菜，提到山上来，从窗子口递给我，然后拿出自己的那份，一边扒拉饭，一边闲聊。
　　点点一般也跟在她身后，颠颠的跑，或者被抱在怀里，雪白的一片。小白陪了我这么些天，整天上蹿下跳的无聊，我又不准它往外跑，怕被人射了去，所以它也无聊的紧，每每看见点点跟着洛晴过来，就神情激动，每每把脑袋伸出窗外扒拉点点的毛，点点就赶紧闭上眼睛装死。装死装的久了，也知道这狗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就睁开眼睛拍回去，这俩你拍我拍的，给小屋增添了不少生气。
　　挨了这么些天，算算日子，大雪这一天到了。洛晴很早上了山，蹲在我窗子底下，说等下雪。
　　下雪，我沉默。梅花还在么？那人还在么？一点音信都没有，仿佛一场春梦，夜半而来，天明就去了，下场雪也好，都埋了去，白茫茫的干净，免得惦记。
　　我自有心事万千，于是都靠在窗边等下雪，两个人，一只狗，一只兔子。
　　晨曦淡淡的金色变成过午的苍白，天快要收了夕阳的时候，才渐渐的暗沉了下来，天边一抹五色的霞彩，被黑白的云渐渐掩盖。我分了一床毯子给洛晴盖上，刺骨的凉风吹了许久，竟然真的有细碎的雪花从天上渐渐的飘落下来了。
　　点点没有见过雪，吓坏了，小白就抓着雪花吓唬它。
　　洛晴的脸被冻得通红通红的，我很是担心她会不会着凉，不过她望着天空的眼睛是那样的欢欣，我都不忍心提醒她回去。
　　“青衣姐姐，雪真漂亮，像是春天白色的云，一片一片的撕落下来，挨着我就化了。”洛晴睁着大眼睛，惊喜的看着我。
　　我半躺在床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这雪小，北方的雪更大一些，看得出五瓣六瓣的花色，晶莹剔透，铺天盖地的下下来，落在梅花上，真真是好看。”
　　“我没有怎么见过梅花，长什么样的？”
　　“梅花呀，”我不禁微微有些出神，“有很多种，像腊梅，鹅黄色的，香气很浓，很熏人。有种叫绿鄂梅的，花瓣是淡淡的绿色，像……翠红楼披了青纱的女人……花蕊那里却……绿得像碧玉……还有洒金梅……”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眼神像是旷远的荒野，找不到可以看的地方，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的从脸颊滚落下去。
　　洛晴慌了神，连连道歉，小白也丢下一边的点点，跑过来蹭我。我抱歉一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伤心的时候，含着笑，慢慢就淡然了。
　　洛晴见我的样子，神色也有些黯然，轻轻的摸着点点的头，说：“其实我也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
　　雪花飞扬的时候，最易追忆往事，是这样么？
　　洛晴的眼睛有些放空，静静的在雪花里站了一会儿，白色的雪花翩飞着落在她褐色的头发和小小的肩膀上，煞是美丽，像是神怪小说里的精灵。她看着雪，我看着她，忍不住的就怜惜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看我，黯然的叹了口气，说：“要是阿娘和小弟也能看到这场雪，该有多好。”
　　“她们看不到了吗？”我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
　　“恩。”洛晴点点头，“她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那个地方也许很黑，看不到了。”
　　我默默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隐秘的伤痛，谁也无法宽慰，而一不注意，就触发决堤的泪水，我只好勉强一笑，说：“可以找羽凡哥哥和婆婆陪洛晴看哦。”
　　洛晴想了想，也笑：“不过李婆婆眼睛不太好，怕是看不清，羽凡哥哥，唉，羽凡哥哥最近忙的很，都不理洛晴，洛晴也不理他啦！”
　　我情不自禁的就微笑起来，这种有人守护，彼此关爱的感情，总是让人觉得如春日花开一般美好，于是开始哄：“你羽凡哥哥可能有正事，做完了就能陪小洛晴玩了。”
　　“恩。”洛晴点点头，“我还是最想念羽凡哥哥受伤来我家的时候，天天都可以在洛晴身边，逗我笑，给我讲故事，抱着我入睡，可是后来……”她语调暗了下去，像是烧尽的柴火，慢慢变成灰色，“后来阿爹阿娘和小弟，还有族人都死了，羽凡哥哥带我出了毕方谷，他就一直好忙好忙，只剩下洛晴一个人。”
　　毕方谷，我心头一震。我早就听婆婆说过，极南之地有伊耆族人，里面多能人异士，自称神农后代，迁居于毕方谷，不爱与外界出入，世间传说伊耆族收有神农留下来的炎阳石，有起死回生功效。这个种族一向只是传说，未曾想洛晴竟然是伊耆族后人。伊耆族一直居住在最南方，难怪她没见过雪。
　　“你们族难道已经……”我心头震撼之下，忍不住问出来。
　　“恩，不在了，当初那些坏人为了抢炎阳石，把族人都屠灭了，其实炎阳石不过是我们供奉神农大神的祭祀物，他们抢了东西也救不活人。”洛晴语调淡淡的有些冷，“羽凡哥哥说，人的心把层层叠叠的遮盖物剥落掉，就只剩下欲望和偏执，每个人都是这样。”
　　我心头一滞，想反对，却无从反驳。那些天下争夺的人自不必说，就算是我，离开景轩是否便是偏执？爱上萧放是否亦是欲望？希望为人所爱的欲望。
　　洛晴想了想，又说：“不过羽凡哥哥是好人，他说会给我阿爹阿娘报仇，我也想报仇，羽凡哥哥不让，他说，污秽的事情他一个人做就好，洛晴是白色的，他不让我染上其他颜色。”
　　“他倒是真对你好。”我笑笑。
　　“其实我也想过，要是我报仇的话，一下子就被杀死了，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实我很想阿爹阿娘和小弟，尤其是阿娘，她最温柔了，阿娘也会捣草药和治病，像青衣姐姐一样，所以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啦！”她微微低着头，又轻声说道：“可是那些人那么坏，把阿娘杀了。”
　　“你知道是谁来杀你阿娘的吗？”我问。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羽凡哥哥说，那些是乱世帝国的人，下令抢炎阳石的，是世界上最坏的坏人，叫做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