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飞，翅膀都给她掰弯》薄西

2、青雨初降

　　“听说公主第一次见你，就说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

　　震天的笑声在侯府的饭厅里回荡，霖夫人简直连粥都含不住了，被姜帛瞪了一眼，才悻悻收敛笑容，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对姜侯爷道：“我说侯爷你也是，既然在场，怎么不替帛儿解释一二呢？”

　　姜子期放下筷子，“这叫为夫如何解释，公主根本不理会旁人，统共就只跟姜帛说过那一句话。”

　　霖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听说此次护送公主回朝的队伍全死了，公主又十多年没回宫，你们怎么确定接回来的就一定是公主呢？独独她一个人从火里逃出来，你们就不怀疑她的身份？”

　　姜帛正闷头喝粥，闻言闷声插了句：“她手里拿着刻有青鸟图纹的玉佩。”

　　那是一国公主的信物，做不得假。当时姜帛便是通过玉佩认出来的。

　　霖夫人：“可是玉佩——”

　　姜子期知道霖夫人想问什么，还不待她说完就连忙解释道：“夫人是没见到那位公主，若是见到了就不会有这种怀疑。安平公主与先皇后长得像极了，眉眼与陛下也像，那气质可非寻常人家可比。”

　　说完他看了看含着粥没咽下去的姜帛，“即便是咱侯府养出来的姑娘，与之相比亦逊色非常。”

　　突然，清亮的陶瓷碰撞声——

　　姜帛将勺子往碗里一扔，“我就是不服气，人是我接的，衣服是我披的。那么多人，就我一个差点儿冲进山火里救她，虽说最后没有冲进去吧，但那是因为——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此赤胆，这般衷心，她怎么可以怀疑是我放火烧了玉山？我有什么动机烧玉山？！”

　　霖夫人见状，安慰道：“公主刚死里逃生，见谁都觉得可疑，你要谅解，她身边熟悉的人全死了，没有人可以相信，说这样的话可能只是想震慑你，没有别的意思。”

　　姜子期却被姜帛的话提醒了什么，皱着眉道：“说到‘动机’，夫人，你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乃当朝长公主，若是公主无法顺利登基，而其他皇子公主又接连遭遇意外，皇位顺位最终可就落到你这儿，如此说来，咱侯府也是有动机截杀公主的。”

　　霖夫人闻之色变，“皇兄可有七个孩子呐，即便公主遇袭，还有六个，哪一个的手段不比你我高明？况且，我只要侯府平安，从来不想那等虚无缥缈之事，再者说，登基称帝可不见得是好事，宫里的生活束缚得很，那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八年，好容易嫁给侯爷你，才得解脱。”

　　姜帛愣了愣，“母亲，这话您以前可从未说过。”

　　霖夫人：“以前自然是不能说的，你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入宫当帝卫，若是早早告诉你宫廷生活枯燥无味，你岂不是日日都似等待受刑罚般痛苦？但如今你马上就要入宫——”

　　“不是。”姜帛琢磨着什么似的，“母亲你从来没告诉我，原来您也有资格继承皇位，如此说来，我岂非也有顺位资格？那要是，哎哟——”

　　脑袋被姜子期当空拂过一下，“真是无法无天，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好了，这早饭估计你也吃不下，回房去换件轻便衣服，待会儿随我入宫。”

　　“我吃得下——”

　　“今日比试大会要选出帝卫首领，有本事你就当上这个首领，让公主信任你，不准再提皇位之事，即便你有顺位资格也不许提，真是活腻了，怪不得公主说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姜帛：“……”

　　姜侯爷喝下最后一口粥，提起袍子走了。

　　·

　　青雨再次见到姜帛，就是在皇宫校场。

　　霖夫人引姜帛来参见她。

　　虽说霖夫人贵为当朝长公主，但青雨此刻身份为帝储，亦是未来女帝，故所有人见她都得行礼。

　　这一点无论是当青鸟还是当人，都没有改变。不过她从来不想受凡人之拜，天道惩罚她也正是因为即使她在矜国有信徒无数，但她从不履行神的职责，从不实现信徒之祈求，对此她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因为不是她自己要来当这个神的，就像此刻亦不是她要入宫来当女帝的。

　　姜帛从地上起身时，青雨目光仅是在姜帛脸上逡巡几秒，便转而投向别的方向。

　　霖夫人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算公主的姑母，自然她认为青雨与她算亲戚，故不怎么拘束，顺着青雨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宫城长廊里工匠们正在给一座玉像抛光。

　　那玉像约莫两人高，在青鸟城里能有如此高规格的像，只能是青鸟神。

　　“想是皇兄为迎你回宫，才命人将这青鸟像好生修葺。”霖夫人道，“不知南方可是也信奉青鸟？这月底就是青鸟诞日，城中已然张罗起来，届时可让帛儿陪你临城楼观望，想必今年会是不同凡响的庆典。”

　　青鸟诞？青雨自己竟不知自己的诞辰在七月底。

　　姜帛闻言就兴奋起来：“对啊，每年最热闹的节日就是青鸟诞，比过年还好玩，到时候叫上李宴然，让她付钱，我们一起去集市玩，青鸟赐福，岁岁安康——”

　　话刚说到兴头就被霖夫人打住：“安平乃当朝公主，未来女帝，如何能随意出宫，还有你，今日之后便正式成为帝卫，不得准许不得出宫，让你上城楼观望已是恩典，还想去逛集市。还有，家里零花缺过你么？怎的总是让宴然给你付钱？？”

　　‘安平’大概是自己此刻的名字或是封号，不过青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母女俩旁若无人话说一堆，青雨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连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没提起来。

　　姜帛暗道完蛋，未来女帝原来是个聋子，怪不得从小要送到南方去养，就是怕在宫里受了委屈。

　　但这时青雨却忽然道：“青鸟？赐福？”

　　“对啊，”姜帛立即兴起，“青鸟神是矜国唯一供奉的上神，是消弭世间苦难的救世神灵，我，公主此刻所见到的我，正是被青鸟神护佑的人！”

　　她说这话时语气尽显骄傲，而青雨那毫无起伏的脸色也终于显露出异色。

　　倘若青雨是个尽职尽责的神，兴许她见到姜帛也不一定记得自己有没有护佑过姜帛，但从青雨化神至今，她连一个人哪怕是最小的祈愿都不曾理会过，故而很轻易就知道自己并未护佑过眼前之人。

　　“青鸟，护佑你？”
　　青雨忽然有点好奇，人的自信究竟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对啊，我爷爷说的。”姜帛谈及青鸟，心情不自觉异常舒畅，“而且单是我一年花费在供奉青鸟上的香火钱，就超过日常零花的一半，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都捐给青鸟阁。母亲，所以我总是很缺钱呐。”

　　霖夫人没理她。

　　青雨竟是感觉有些可笑：“所以青鸟就必须保佑你么？”

　　霖夫人从青雨言语里明显听出不屑，矜国几乎没有人不信青鸟，眼前这位身为公主，虽从小放在宫外养，可受的毕竟是皇家教育，竟敢如此直白不加掩饰表示自己对神灵的不信任，这在当时那种举国信奉青鸟的氛围里，实属离经叛道。

　　这个话题不应该再继续下去，否则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霖夫人刚想阻止这个话题继续，姜帛却不知何时已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盯着坐在椅中的青雨，道：“公主难道不相信我是被青鸟护佑长大的孩子？”

　　青雨淡淡回应她的视线：“我的确不信，这世上根本没有青鸟。”

　　霖夫人听了腿都有点软，这话怎会是从一朝公主嘴里说出来的？大不敬呐！

　　幸好此刻陛下还未来，但霖夫人往周身一看，只见伺候身边的宫人全部低着头，肉眼可见手脚紧张，不敢发出声音，仿佛下一刻公主就会杀掉他们所有人灭口。

　　“我们还是走吧。”霖夫人拉了姜帛，姜帛却一把甩开霖夫人的袖子——

　　“就算你是公主，也不可以诋毁青鸟！”

　　霖夫人：“住口，跟我走。”

　　“可是母亲，她诋毁青鸟，”姜帛还委屈起来，“青鸟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

　　霖夫人：“别说了……”

　　“等一下。”青雨叫住她母女二人，此时姜帛被霖夫人拉着，身体却倔强不肯罢休。

　　青雨意味不明地看着姜帛：“你说青鸟是你的信仰，怎么，你见过青鸟？”

　　姜帛将手从霖夫人手里拔.出来，再一次走到青雨面前：“是的，我见过。”

　　青雨眉色微动：“在哪？”

　　姜帛指着自己胸口，大约是心脏的位置：“在这里。”

　　青雨盯着眼前之人，半晌未动，不知在想什么。

　　姜帛暗地窃喜，怎么样，被我的真诚打动了吧？

　　然而接下来她看见青雨只是短暂愣了一刻，转而将头偏向另一方，扔了句：“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