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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红玫瑰和白山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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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的患得患失让她和壹柒相处的状态很不对劲,她的踌躇,小心翼翼,刻意收敛起来的锋芒,给两人之间加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壹柒也觉得,这不是她认识的南安。
不拘泥世俗,肆意张扬,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而现在畏首畏尾的南安像一颗黯淡的星星,不再是山间野鹤,也不是自由的风。
她们要走上老路,用“情侣”来定义她们之间的关系,用“爱情”作为联系两人的纽带。
南安是长空肆意的风,她不喜欢被世俗的约定定义;壹柒是原野自由的花,也不喜欢被世俗的规矩束缚。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相爱就要相伴相生吗?一定要告白才算在一起吗?
可如果没有这些,我要拿什么证明,你是我的爱人?
南安转动着食指上面的镂空戒指,两道杠的戒指,没有一笔花纹,简洁又有个性。她半靠着,带着戒指的左臂搭在冰冷的铁码上,细瘦有力的腰悬空着,左腿支着身子的重量,右脚往回收了半步,膝盖弯着,运动裤跟着她的动作在膝窝处堆了几层褶皱。边缘没什么灯,南安匿在阴影里,看小孩从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会发光的气球。
广场中央的喷泉光怪陆离,偌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礼盒,地面铺上了彩灯,穿着红色衣服的圣诞老人拿着一个大苹果,布满褶皱的脸红彤彤的。小火车驶过来,短暂地盖住了旋转木马的歌声,碰碰车那边尖叫声一片,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嘈杂传到形只影单的南安面前,她看起来很孤独,却将热闹一点不落地收下了。
叶沐在旋转木马上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卷发,朝南安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镜滑到鼻梁中央,南安的手还是搭在戒指上,没有要扶一把的意思,抬起眼帘,借着眼睛上方看了一眼和她打招呼的叶沐。
随意,洒脱,又性感。
通常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在KTV或酒吧,但叶沐告诉南安,邹枫说要带她坐旋转木马。南安已经做好大晚上去游乐园的准备,但她没想到,会是在商场广场前面的旋转木马。
邹枫从容不迫和得心应手的样子,确实有久经情场的气势,但从她带人到商场门口坐旋转木马的举动,南安真的很想提醒一下叶沐,真的不怀疑一下,她是真的谈过很多恋爱吗?
她转了转食指上面的戒指,好似明白了,邹枫为什么会谈那么多次恋爱。
商场前面的广场其实很有约会的氛围。广场四周很黑,只能借着柏油马路的路灯勉强看清地砖,很多人在四周卖花,满天星、向日葵还有红玫瑰和香槟,彩灯缠绕在花上面,一堆堆花灯花团锦簇,聚是一轮月,散是满天星。
商场正门中央修了一座巨大的西洋钟,灯光打得很有玄机,明暗交错有致。落在阴影里的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露在灯光下的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吵闹。
这是贴近生活的浪漫,只有同频道的人才不会觉得俗气。她不明白,为何在浪在海里的叶沐会接受这样又土又俗的浪漫。
叶沐和邹枫从旋转木马上面下来,朝南安走了过来。
南安直了直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后在原地等两人过来,双手插在裤兜里,还是没有好好站着,右脚脚尖抵着地板,轻轻地晃脚跟。
她觉得蓝色的满天星和叶沐不搭。
叶沐是酒吧激光灯下最傲的那一朵红玫瑰,她今日穿着皮衣,化着浓妆,就连做的美甲,也是极其张扬的。
然而她用右手随意地捧着一捧蓝色的满天星,踩着动感音乐的节拍走过来时,南安终于明白壹柒为什么不喜欢红玫瑰了,因为她是长在原野里的山茶花,白色的,肆意的,自由的,属于长风的。
但南安想抓住她,她的占有欲想拥有她。
走过来的邹枫朝南安的右后方扬了扬下巴。
南安转头,壹柒也在,她穿着浅色大衣,将清风吹乱的黑长直头发别到耳后,对着几人笑了笑。
她踮起的右脚落了下去,左脚跟着往后退了几小步,她正对着壹柒,没有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属于自己的温柔。
十一点过,广场还是很闹热,但她们几个应该回去了。
去其他地方逛的几个人也回来了,八个人汇合成两个小团体,邹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送出去的满天星抱了回去,她们四个走在前面,程易和宋佳还在有说有笑,她们四个跟在后面,将冬日里的冰寒带到了几人的氛围里面。叶沐和邹枫,壹柒和南安,像两对陌生人。
南安的手指在裤兜里动了动,照旧只穿了一件POLO衫和外套,一阵冷风吹得她吸了吸鼻子,叶沐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和壹柒闹矛盾了。
南安不大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况且她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又不大会谈恋爱;壹柒看起来也是很内敛话不多的女孩子。叶沐踢了踢路上并不存在的小石子,觉得有些头疼。
邹枫也皱了皱眉,她嘴唇抿成一条线,余光看向壹柒,手里的一大捧满天星好像越来越重,她拖了拖下面湿重的海绵,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八个人,南安却订了五间房,胡乱分房卡时,却借着混乱将那张房卡不经意塞到壹柒手中,她最后上去时,几个人已经进了房间,走廊头顶的灯并不明亮,脚底的地毯挺软的,南安在地毯上面蹭了蹭,没有去自己房间。
她在壹柒房门前徘徊,最终没有鼓起勇气敲门。
连接AB两个区的长廊是透明的落地窗,南安像壹柒那样站在落地窗前,她双手插兜,突然想点一支烟。
想试一下烟是什么味道,抽烟是什么感觉,吐出一口烟圈,看外面霓虹灯投射出来的灯红酒绿。
换种说法,她想试探壹柒的底线在那里。
叶沐房间的侧窗刚好可以看到在长廊的南安,她决定拉开门出去找南安时,那人已经进了电梯口。
因此邹枫拉开门的同时,对门的叶沐也拉开了门,两人都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四目相对后,心有灵犀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你没猜错,开门就是为了找你。
酒店马路对面有个不大不小的超市,广场上还有人在卖气球和花。
南安走到马路对面,看似漫步,在长椅面前停了下来。坐在长椅上,往右偏头30°,刚好可以看见在落地窗前的壹柒。
壹柒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水,看见南安买了四个气球,然后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壹柒确定南安看到自己了,因为她牵着四个气球的绳子,面对着自己。
南安将四个气球的绳子牵在左手,每要放飞一个,就将那个气球牵到左手,每放飞一个,就说一个字。
壹柒看不清南安的嘴型,但她知道她说了什么。
最后一个气球从南安手中飞走时,壹柒拉上了窗帘。
气球飞上南安头顶,已经过了十二点,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就连吹在身上的风,也是孤寂的。
壹柒靠着冰冷的白色瓷砖,热水从头顶淋下来,浴室里的玻璃门很快就被雾气占领,她闭着眼,脑海里全是南安放气球的画面。
她带着眼镜,认真又诚恳,像一个信徒,在中元节这天为她的神明放祈福灯。
她没有擦身上的水,光着身子出去,就着湿手点了一支烟。
烟圈由大及小,往上升腾,还没接近明亮的灯光,便散了。
一支烟燃到尽头,壹柒转身找了一件浴袍披上,重新拉开窗帘时,南安还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她右脚踩在座椅上,左脚自然而然伸着,右手搭在膝盖上,见自己拉开了窗帘,伸手抬了抬眼镜。
她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天空开始飘雪。
南安还是没有要动的迹象。
壹柒手中的水已经凉了,她转身处理了房间的烟灰和烟头,再回到落地窗前时,手里多拿了一个烧水壶。
然后壹柒当着南安的面倒水。
开水落到杯底的同时,热气爬满了杯壁,她故意歪了一下水壶,开水浇到手指上,同时,玻璃杯也落了下去,清脆的一声,玻璃渣四溅,壹柒倒水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而后她抬起头看向南安。
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房门已经被扣响。
天气预报说,渝州今年要下一场大雪,落到南安肩上的鹅毛就是。
她肩上还担着一层薄薄的雪,房门打开,里面的热气包裹着南安,雪很快就化了。
南安的眼神从壹柒带着笑的眼睛移到通红的手指上,然后是脚上。
壹柒轻轻转了转门把手,南安进了房间,反锁上门后,壹柒已经乖巧地坐在了床上,脱下了打湿的一次性拖鞋。
医药箱摆在放了一捧花的桌子上,南安皱了皱眉,看向壹柒,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壹柒早就给南安找好了台阶,而南安早就买好了花。
如果可以,其实她们的故事可以一直这样进行下去,但第二年初夏,南安顶着浮肿的黑眼圈问了一个问题。
她问:“壹柒,你相信一见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