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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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师傅用两匹锦缎就叫云雀和玉润喜笑颜开，她们笑嘻嘻说：褒姬这么就没见到自己家人，是该好好好聊聊。
我看着她们欢天喜地地出去，心里有些发慌，我不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我有些怕他要说出的话。
谢师傅慢慢抚摸着我的脸，他的手还像是在褒国他每次打完我给我上药时一样，一样那样冰冷柔软，可他是个男人，他到底是个男人。
我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谢师傅笑：阿娰长大了，更好看了，夫人和世子知道一定很高兴的。
他又说，世子说委屈阿娰了，他和夫人永远不会忘记阿娰的恩情。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我再也回不去了。
谢师傅叹息着问我知道不知道世子成亲了？
。
谢师傅说：世子娶卫国国君的女儿是褒候十年前就定下的，难得卫国国君在褒国今日这样的状况下没背信弃义，依然把卫姬云檀嫁了过来。
谢师傅说：世子同世子妃恩爱和谐，夫人很是高兴。
谢师傅的声音像是离得很远，又像是离得很近。掌心里蔷薇花刺刺入的伤口又疼得叫我心慌。我握紧了拳，那样好像会疼的好一些。
原来，原来谢师傅一直是知道的。也许夫人和世子也都是知道的。他们让谢师傅说这些话，是叫我死心。
我转头看着宫门外，落花从花枝上飘落下来，红色的花瓣洒在青草上，就像是滴落的血滴。
谢师傅问我，有没有想念我的养母。
我忽然就害怕起来，我怕他开口说褒夫人很失望，我怕她会因为我没把褒候救回去而迁怒给我养母。
我一下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我竟然会这么想夫人。
谢师傅像是看穿看我的心思，雪白的脸凑近我，在我耳边说：你养母她住不惯褒宫，回了家乡，褒夫人给她盖了新屋，还赏了她许多东西。
他的鼻息冰冷而潮湿，就像这宫里冬夜从门缝中吹进来的风。
谢师傅说，我养父母下半辈子都不用再劳作了，让我只管放心。
我还是松了口气，那样也好。我养母是不会说话的人，回家去也是很好的。至少不用再在褒宫里瞧人脸色了。
谢师傅又说，原来夫人后来又送过几位美人给周王，只是她们比我更糟糕。
谢师傅说：“阿娰，她们连周王宫的门都没能进呢。”
原来，我还不是最糟糕的。这话真是好笑。只是，我笑不出来。我看着眼前的谢师傅，雪白明媚的脸，漆黑的眼，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他看了我许久，才说， “ 来，阿娰，让我瞧瞧你手上的伤。阿娰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太子妃也真下得去手，”
我来不及惊诧谢师傅怎么会知道的，又听他问我身上的衣裳是谁送的，他笑：。这个宫里怎么会有人真心对别人好？又怎么会有人来找一个没有用处的人麻烦？阿娰，你真是个笨孩子。
可不是，我本来就是个笨孩子。
我笨到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我笨到以为除了我没人知道我心上的人是谁。我笨到一直不去想，世子是不是在井边瞧见了我，就想着拿我去换回他的父亲。
谢师傅说：阿娰，见不着周王也没关系，这个天下终究是太子的。
我想起太子刀削一样的眉，子夜一样的眼睛，和他马鞍边那双血一样鲜红的眼睛。
他是我们未来的周王。
谢师傅又说，他以后就住在镐京，不走了。
说这话时，他就站在院子里，翘首看着西边宫墙外的天空，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的眼睛又黑又冷。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又要留在镐京，可是他那样子，比在褒宫时更让我害怕。
谢师傅转头看着我：“阿娰，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总不能叫自己一辈子都搁在这里，那样太可惜了。”
可惜？我看着谢师傅，看着他黑漆漆的眉眼，真亏他说得出来，这里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们把我扔到了这里，是你们骗了我。
这话几乎就冲口而出，可我终于还是忍下了。
谢师傅出去时留下了几支玉簪，托云雀和玉润好好照顾我，他说：“我们家阿娰是个笨孩子，什么也不懂，在这宫里全靠两位妹妹照顾了。”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可以这么温柔；我不知道他的笑容也可以这么明媚，如果他没有用冰冷的眼神看过我，如果我不知道他是男人，我会觉得他是我见过最妩媚温柔的人，可现在，心口堵着的那一口气，让我只想撕掉他脸上的笑容。
谢师傅踏出宫门的一刻，回身看着我笑，他说：“阿娰，你终于还是学会了。”
学会了？学会什么？恨吗？原来这种想要扯掉他的笑脸的情绪叫恨，原来郁结在心口的那口气叫恨。
我终于明白了。活了十五年，我竟然才明白什么叫做恨。
我看见云雀满脸笑容地向谢师傅道谢，我看见玉润把玉簪抓得那样紧，紧得手背上都凸起了筋。我看见云雀殷勤地对我笑。
我慢慢转过了身子，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谢师傅来的这天夜里，我做了很多梦。
我梦见自己还在褒宫里，谢师傅拿着细细的柳枝逼我学跳舞，我一错了拍子，柳枝就会抽在我腿上，好疼。然后，他雪白的脸就会凑近我，细声细气问我：“疼不疼？疼不疼？”喷在我脸上的气息，又湿又冷。
我梦见褒夫人对着我微笑，她说，阿娰，你怎么这么笨，我不过是要你去博得周王的宠爱，然后把我们褒候放回来，你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真是叫我失望。
我梦见我躺在一个木盆里，木盆在河里飘流，一只只鸟从我头顶飞过，它们的羽翼打到了我的脸，甚至有只鸟飞下来要啄我的眼睛。我听见有女人在叫：“走开，走开。”然后，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惊喜地说：“多漂亮的孩子。”
我梦见我养母，她就站在家门口，一脸的皱纹，身子都佝偻了，她望着门前的路，叹息着说：“阿娰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我叫她，可是她听不见。
我梦见世子，他对着他的妻子笑，他的笑容像春天和煦的春风。他的妻子穿着绣着百鸟的锦衣，她美丽的头颅高高昂起，她说：“世子把你带回家，是要救他父亲的，你太让世子失望了。
我梦见太子，他骑着他的骏马，带着他的随从在狩猎，他们把一只雪白的兔子围在了中间，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把那只兔子射成了刺猬，血把那只兔子染得鲜红。那只兔子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它和我说：“我好疼，我好疼。”
太子看着我笑，眼睛黑得像子夜的天空，他手中的弓慢慢拉满，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我的心窝。
我想跑，可是也叫那些人那些马围在了中间，无路可逃。我眼睁睁看着太子松手，那支箭就朝着我飞来。
不要！
虽然知道是梦，我还是惊叫着坐了起来，冷汗浸透了我的亵衣。
玉润被我惊醒了，披着衣裳过来，问我怎么了。
宫门没关紧，风一阵紧一阵地吹进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玉润看了我一会，说：“褒姬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在这宫里要是得了病，可是没有巫医的，只能等着自己好，好不了就只有死。”
她说，前朝有个王夫人被先王废了，也关在了这里，就是病死的。
她说，听说那个王夫人就是死在褒姬现在睡的这张塌上。死了两个月才叫人发觉，已经是爬了一地的蛆虫。
玉润是笑着说这话的，我看着她，天还没亮，她手中擎着支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阴晴不定。
我听见自己说：“去帮我拿亵衣来，我要更衣。”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要她做事。
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凝住了。
原来使唤人一点都不难。
我想我还是着凉了，一早起来头就有些昏昏的，连早膳也不想吃，云雀问要不要去郑夫人那里求些药来。
我不让她去。邓嫔可以连自己的妹妹都陷害，郑夫人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谢师傅说，这宫里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玉润说，褒姬说不用就不用，她熬得住。
她说了又有些后悔的样子，斜着眼睛看我。我只作没听见。
我养父母靠着编卖藤框维持生计，哪来的钱请巫医，病了也是熬着的，我从小就是那样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午后，宫门外忽然就热闹了。脚步声纷沓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