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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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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杀气越来越近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仇野不想在这个国公府娇小姐面前杀人。
“能跑么?”仇野问宁熙。
“跑?”宁熙取出手绢擦着油乎乎的嘴。
“是的,我们要跑一段距离。”
“要跑得很快么?”
“嗯。”
宁熙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还是点点头,“能跑,能跑快!”
她终于下定决心,弯腰掀起裙摆,开始解绑在脚上的绳子。绳结绑得很紧,解开需要点时间。
仇野并没有催促,只是心里好奇她脚上为什么要绑根绳子。
那股杀气很可能是冲着宁熙来的,因为她刚才在杂乱的人群中露财了。一个团伙要打劫一个小姑娘,是轻而易举的事。
仇野慢条斯理地将羊肉串竹签折断,然后朝藏在黑暗中的人射过去。很快,一声声惨叫从黑暗的小巷中发出,然后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中。
这时,宁熙终于将解开的绳子绑在腰上。
“走。”仇野捉着宁熙手腕沉声道。
两人在人群中跑起来。
这是自绑绳子以来,宁熙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大步奔跑。
风带着路边小吃摊的香气从脸颊划过,耳畔是街上行人或大或小的交谈声。一个个背影朝她迎面而来,又飞快地被她抛到身后。从始至终,站在她前面的,只有拉着她奔跑的少年。
不知跑了多远距离,仇野停下来,宁熙差点栽进他怀里,连忙在站稳脚跟后,捏着衣袖往后退几步。
跑这么远,少年没累,她却累了,微微喘着气。
看着少年,宁熙莫名地便笑了,她张开嘴放肆地哈哈大笑,也不管自己究竟露出了几颗牙齿。她从来没这样放肆地笑过,笑得眼睛眯起,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你笑什么?”仇野不解。
“开心。”宁熙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又瞧着自己的手腕,“总之就是特别开心。”
仇野松开抓住少女手腕的手,又去摸刀柄了。
等确定要停下后宁熙问道:“为什么刚才要跑呀?”
仇野说:“因为刚才有人想抢你银子。”
“为什么要抢我银子?”
“因为你的银子露出来了。”
宁熙惊讶道:“银子露出来就会被抢吗?”
“他们觉得抢得过,就会来抢。”
“所以这就是财不外露的原因?”
“嗯。”仇野抱起手,“不仅会抢银子,可能还会伤害你的性命。”
江湖,是很危险的。
宁熙喃喃自语,“我以后有财一定不能外露。”
仇野望了眼天边月色,已经快二更天了,便问道:“回去了么?”
虽然大煜没有宵禁,夜市直到三更才停止,才到五更,早市又开张了,但总归不能一直待在外面。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宁熙还没玩够呢,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路边杂耍,不似想回家的样子。仇野却像是非得要送她回去了。
宁熙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可头还没开始点,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人。
那人长着两撇小胡子,穿着粗布单衫,手里一只酒葫芦。他一看到仇野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对着仇野嘻嘻笑。看上去不太正常的样子。
“劳模小七,今儿个怎么还有空逛夜市啊!”
仇野没理他,只是看着宁熙等她回应。
于是,在宁熙正准备点头的时候,这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吹了个口哨自言自语道:“原来认识啊,小七开窍了?”
这下,宁熙不知道这个头是该点还是不该点了。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问两撇小胡子,“请问你是谁呀?”
“我?”两撇小胡子用酒葫芦嘴对准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我叫季棠,是你男人的三哥哥。”
宁熙仿佛觉得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变安静了,连忙解释道:“我跟他不是那种,那种……”
“哪种啊?”季棠还是笑嘻嘻的。
这时仇野的刀却已经半出鞘了。
季棠被刀光晃着了眼睛,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方才是玩笑话,姑娘莫要见怪。”
仇野没理季棠,继续问宁熙,“回去了么?”
季棠此刻插嘴道:“回去什么呀,他就是想早点把你打发走,然后一个人孤独地喝酒,我还不知道他,要不信你问他,反正他不会说谎。”
宁熙半信半疑地看仇野。
仇野不说话。
季棠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吧,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呗。”
他朝宁熙走近一步,“他这人比我的酒葫芦还闷呢,多没意思,跟我玩呗。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茶馆,里面评书杂剧应有尽有,去看看不?”
宁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对新奇玩意儿的向往,她看着仇野,好像在问,能不能去。
季棠则笑着拍她肩,“哎呀,你管他去不去呢,我轻功也不错的,告诉我住址,等你玩儿尽兴了,我也能把你送回去,你说不是?”
他说着便笑嘻嘻地推着宁熙肩膀走。
仇野这时从下而上打飞季棠按宁熙肩膀的手,冷声道:“她有腿,能自己走。”
季棠摸着自己通红的手腕,嘿嘿一笑,“这不是怕你没腿不跟上来嘛。”
他脸色变了变,随即背过身朝二人挥挥手,“跟我来罢。”
宁熙抬头望向仇野,仇野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手按在刀柄上。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可以再玩一会儿了?宁熙欣喜万分,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这次出门,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当然要尽量争取玩得更久。
季棠走在前面,宁熙和仇野跟在季棠身后并排走着。
“以后离他远点。”仇野忽然说。
“为什么?他不是你的三哥哥么?”宁熙好奇道。
“他常年流转烟花柳巷,说的话只能信一半。”
“哦。”宁熙在心里默念着烟花柳巷这四个字,她虽然不太懂这里具体指哪里,但也能明白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宁熙接着问:“那他带的地方我们还去么?”
仇野:“你要是对茶馆感兴趣的话,去了也无妨。反正,他现在也只敢带你去真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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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煜朝夜市繁华,即使已经二更天了,茶馆里坐着喝茶听评书的人依旧不少。
这些分布在深巷里的茶馆与勾栏瓦舍大小赌坊其实大同小异,都是江湖中三教九流汇集之处。
三人共坐一张方桌三面,桌上摆着卤花生、炒瓜子、盐煮毛豆等小食。那台上立一说书人,看上去四十岁出头,一袭青衫,十分儒雅的模样。惊堂木一拍,便开始讲他心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诸位可听说江湖上有一位杀人无算的刺客名为操刀鬼?”
“听说过!”台下立即有人高呼,“那号称天下第一枪的金枪门门主,金枪王就死在他手里!”
“是啊!”又有人高呼,“这金枪王乃侠义之士,死在那刺客手里,实在可惜。”
周围人热情高涨,“除了金枪王,死在操刀鬼手里的侠义之士数不甚数,若操刀鬼存活在江湖一日,江湖就一日不得安宁!”
宁熙将一颗盐煮毛豆剥了放进嘴里,“操刀鬼是谁,当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可恶?”
仇野剥着卤花生不说话。
季棠却像是憋不住笑似的,“操刀鬼不可恶,雇佣操刀鬼去杀人的才可恶。”
宁熙疑惑,“可操刀鬼不也杀人了吗?”
季棠现在是彻底憋不住了,捶着桌子哈哈大笑,“江湖上的事向来乱七八糟,我问你,要是张三拿刀去杀了人,是张三的错,还是刀的错?”
宁熙不假思索地说:“是张三。”
“这就对咯,刺客就是张三手里刀,刀哪儿来的错。”
“可是……”宁熙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人怎么能变成刀呢?”
季棠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桌子被他捶得砰砰响,“人不仅能变成刀,还能变成猪,变成狗呢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小七?”
仇野不语,只是手里的卤花生碎成了渣子。
宁熙则在思考着人和刀的问题。
既然人能变成刀,那人能不能变成鸟儿呢?或许她本来就是鸟儿,现在这只鸟儿被关在笼子里了,今夜只是短暂地飞出来,今夜过后,依旧只能被关在笼子里。
许是听到这边动静太大,一个相貌清丽衣着简朴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女人已不再年轻,眼角生出淡淡的细纹,可每一根细纹长在她脸上都显得格外动人。这是岁月为她留下的,知性的痕迹。
“你们可不能因为我是个瞎子,就在我店里砸东西啊。”女人笑着坐在了四方桌空缺的那一边。
仇野站起来躬身致歉,宁熙也紧跟着站起来,“对不起。”
季棠依旧四肢八叉地坐在原处,嬉皮笑脸地朝女人卖乖,“好心的孙十娘,这回就饶了我罢!要怪就怪你男人刚才说的笑话太好笑了!”
孙十娘淡淡地笑道,“方才是说笑,我虽眼盲,但耳朵却很灵敏,是砸东西还是拍桌子,我是能听出来的。”
她说着“看”向宁熙,“我是听到有姑娘的声音,才特地来看看。这小店基本上没有姑娘会来。”
宁熙四处看看,这店里好像除了孙十娘,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点,姑娘们都在家待着呢。”宁熙小声说,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好像自己做了件错事般。
孙十娘道:“要我说,姑娘们就该多出去走走,要不是我眼瞎,早就走了。”
宁熙问:“往哪儿去?”
孙十娘笑道:“天地广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可惜我是个瞎子。”
她说着看向台上青衫男子,在青衫男子的注视下展颜一笑,“幸亏店里还有个能讲故事的人,天南海北的故事都说与我听,于是千里之外的良辰美景,通通都汇集在我这小小的茶馆里了。”
只听那台上说书人一拍惊堂木,令在场喧哗的人瞬间安静。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操刀鬼的存在才让江湖不得安宁,是江湖本身就不得安宁。操刀鬼的刀术使得出神入化,我接下来要说的另一位,用的也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