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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读档4:漫长的告别 ...

  •   001

      关于黑崎雪穗的事情——如果说对于她在我那段惨绿的少年时光当中所扮演的角色只字不提(大体来说,就是像某个不定何时突然爆发的炸弹一样,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化我那本就异常扭曲的自卑感,如此这般的烦人ky角色),实在是有失公允。

      哈,被绕晕了是吧?那么,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这个人,在我的青春所中扮演的,正是大人们会频频在自家饭桌上提及的「别人家的孩子」。

      明白了吧?

      那么重来一遍。

      如果说要我在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都对这位采取只字不提的态度,确实还是有失公平。

      即便我的青春确实因她崩毁。

      哪怕我的未来必将因她崩毁。

      国一的第一学期,我和她相遇了。虽不如我当时想象的那样充满火药味,甚至从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相当和谐——反正被单方面殴打的人又不是我。

      但不管怎样,关于那次相遇,我认为我的运气十分差。实际上,那天的晨间占卜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然,如果我运气能稍微好上那么一丢丢,好到恰好能避开那次相遇,换成是别人在那个时间点那个情况下遇见她,大概也许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嗯,这个,就……就是很普通的,少女漫画里常见的那个……嗯对,一见钟情,就是这个。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我是不是后悔了?等等笨蛋老哥你别哭啊!本来自爆黑历史就够尴尬了你再这样我岂不是要……哇住手啊不要拿我的抱枕擦鼻涕!那是你妹凌晨四点起床飙着单身24年的手速才抢到的哎!百年一遇的Banshee等身抱枕啊我不就喜欢个人我容易么我!直接寄回家里去害我都没来得及上手呢你居然?!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伊月前辈告诉他当年就是你小子教唆小夜前辈画他女装的!

      呼,刚说到哪儿了……

      后悔?才不咧。

      黑崎前辈明明那么好——那天能遇见她真是太好了,拯救我的人是她真的是太好了,初恋的对象是她真是太好了。

      她就是我的英雄。

      入部当天的纪念合影就放在显示器边上:在室内球场的聚光灯下,她单手勾起衣领胡乱擦拭着自下巴滴落的汗水,而另一条胳膊则是无比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眼梢长长的杏目一闭一开,凌乱的鬓发柔化了凌厉的脸部线条。她就这样对着镜头漫不经心地微笑着,理所当然的好看。

      明明是篮球部的全员合照,然而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将是黑白布景,一切都将寂静无声——在一群同样青春洋溢的青涩的花季少女当中,她实在是独特得太过鲜明。

      十一年了。时至今日,每每审视这张合影,都依旧能清晰感受到自她身上扑面而来的压力。

      说起来,黑崎前辈在她的篮球事业发展到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曾经应邀接受过杂志专访,甚至还与海常的笠松前辈一起被评价为「具有良好的运动家风度」来着——这也难怪,场下爽朗倜傥又不失温和体贴,场上燃起来又能保证能嗨爆全场。甚至宠粉满分(赛后的签名合影不管是自家粉还是对家粉一律来者不拒),当然早就已经沐浴在同龄少男少女们充满憧憬的热烈眼神之中。

      再加上诸如急于将被街头斗殴波及误伤的学妹送去医务室结果错过部活被神谷老大加训、为了被霸凌的学姐对某不良灰毛正选挥拳相向然后差点被禁赛等一系列事件,还有在帝光祭上以圆桌骑士扮相惊艳全场的「骑士宣言」……

      我原本以为,一个人之所以会在同性当中深受欢迎,是因为他(她)拥有着让同性羡慕不已的「我也想变成那样」特质,比方说外貌、生存方式或是天赋之类——例如神谷老大和神原前辈。

      但是黑崎前辈的情况,却是毫不客气的打碎了我对此的固有认知。她的魅力,为她引来的不止是崇拜,而是「依赖」、「依恋」乃至「爱慕」。也就是说,比起想成为像黑崎雪穗一样出色的人,更愿意被黑崎雪穗本人所珍视。

      羡慕、嫉妒、依赖、崇敬、憧憬、爱慕……关于这些情绪,我一开始并不自知,只是单纯觉得以后辈的身份跟在黑崎前辈身后打球很开心,只要有她在就莫名的无所畏惧。

      愚蠢如我,就那样怀抱不该有的天真自得其乐着……直到国一的全中赛结束。

      还是在夏天的尾巴,大家依旧沉浸在二连霸达成的狂喜中,毫无预兆的,黑崎前辈就以负伤为由提交了退部申请,从我们的眼前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又做了些什么。

      在那之后,自从知道黑崎前辈消失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以来,我的国中生活一直都很灰暗。

      再次见到她是在沼地前辈的守灵夜——听说后者是因为作为职业选手的前途被彻底断送,万念俱灰,于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从未想过,在球场上永远慢悠悠地防守、场下则永远少根筋的「毒之沼地」,其撤退的速度之快竟半点不亚于号称「全中最快的女人」的黑崎前辈。

      在匆忙赶往目的地的途中,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神谷老大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沼地那家伙,简直就是被她的亲生母亲杀死的」。

      这话令在座全员都不寒而栗。在浑身发冷的同时,我还是不免想到了黑崎前辈。

      她并不是如此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更荒谬的是,虽然不合时宜,但的确是在沼地前辈的遗像前,视线与黑崎前辈的眼睛对上,吓得腿软跌坐在地的那一瞬,我才幡然醒悟。

      她居高临下,狞亮的狼瞳淡淡地俯瞰过那人的灵位。眼底深处静静燃烧着的青色火焰,足够冰冷,又足够滚烫。

      如坠冰窖,仿佛连全身血液都能为之冻结——这是我第一时间的感受。

      那是怎样恐怖如斯的美丽。

      那是怎样美丽如斯的恐怖。

      究竟是为了什么,黑崎前辈才会在众目睽睽下露出那种眼神——出于本能的畏惧,我并没有去追根究底。但确实是在那一瞬间,我才想起当初执意要进篮球部的初衷。

      相遇的那天,她一手紧抓校门顶端的栅栏,一手支撑着因疼痛不由自主下滑的我,眼中戾气翻腾,硬生生的,将想要起身再战的不良少年们一个不落死钉在原地。

      「一群称作门外汉都算被高估了水平的外行,也配质疑赤司征十郎的决断?趁早洗洗睡了别在这儿挡路,碍事。」

      掷地有声撂下狠话,她转身将再度被激怒的不良集团弃之不顾。只匆匆说了声「抓紧」,便就着搀扶的姿势拦腰抱起我,撑顶一跃,凌空越过校门落地。甫一着陆成功,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帅爆了——我情不自禁在内心吹了一声流氓哨。

      结果她也在这时低下了头,瞥见了我脸上来不及敛去的痴汉笑以后甚至还愣了一下,这才开始吐槽:「啧,这孩子是疼傻了么?居然还在笑?」

      「黑崎前辈。」

      「在。」

      「您怎么不回头?」

      「那当然,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这下换我目瞪口呆了。

      「好,好吧……话说,您这下是不是又要上头条了?比如『震惊!我校明星选手再度卷入街头斗殴?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种?」

      「……这位后辈。」

      「在?」

      「你不说话,咱俩还能是好朋友。」

      回应她的,则是我忍俊不禁的喷笑声。

      真是的。

      这家伙还真有趣啊。

      「我说——好歹给我拿出面对前辈应有的敬意啊,这、位、后、辈?」

      哎呀呀,似乎是咬牙切齿了呢。

      「……遵命。」

      翌日,我提交了入社申请书。目标篮球部,女队。

      002

      喧嚣的人声,交错的光影。

      慕名来看演出的人实在不少,这让今晚的校礼堂几乎座无虚席,有校内的师生,也有校外的吃瓜群众(很多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不明人士)。相同的是,大家都愿意额外花费五元钱买一张入场券,将就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明明还算春寒料峭),也不愿错过Brat-S的告别演出。

      演出接近九十分钟。

      地板太硬太冷,一屋子的人又挤得满满当当,坐着难免不适。不时有人站起又坐下,权当活动身体。即便如此,人们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主唱Banshee手持贝斯单膝跪下,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搁置一边,一把抓住了麦克风的支架。眼梢长长的杏目一闭一开,似笑非笑。

      「晚上好,帝光——不知各位是否玩的尽兴呢?」

      勾得台下的尖叫声再次爆表。

      「呀啊啊啊啊居然是单膝下跪啊我的天!」

      「血槽空了」

      「啊啊啊啊啊Banshee前辈居然做MC①了,有生之年!」

      「让Banshee来负责MC——这何止是回本了,简直血赚!!!」

      「啊啊啊啊唱歌好听就算了怎么可以连说话都这么蛊!曾经年少不懂事的我你难道是聋的吗——」

      「……啥都不用说了,请Banshee小姐务必爆炒我!」

      「前边那个求爆炒的我已经举报你了,不用谢」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的群魔乱舞。忽而挑眉,始终微醺的嗓音带着一丝脱长的尾调,如在情人耳边低语:「这种时候说『再见』就太没有情调了……来吧,我要你们再热烈一点。」

      起身站定,抬手打了个响指。顶上灯光应声熄灭,如夜幕降临——唯余台下星光摇曳。

      「这是一封已经查无此人的情书,『Rose N' Morass』。」

      她闭上眼,素白的手指落在琴弦上,一边轻拢慢捻一边娓娓而歌,几乎是在清唱了:「You drew a line and I crossed it, annoying you on purpose/ Your thorns haunt me, wounded and bleedin' out/ Yeh, it hurts……」

      和另一位核心Vocal的Selkie比起来,Banshee的声线则又是一种风格:低沉,慵懒,夹杂着那么一点儿沙哑,是生铁特有的冷硬与甘甜,给人以苍凉疏阔的壮美感,恍若月下荒芜的皑皑雪原。

      而这似曾相识的旋律,正是Brat-S乐队有且仅有一首的原创作品——的开头部分。惊艳不改,只是节奏放慢,听上去更舒缓了。哪怕是临时起意的改动,在起承转合间也确保每一个变音都做到了极致的细腻,处理得恰到好处。

      于是台下的听众纷纷屏息,克制着自己不要尖叫出来破坏气氛,只是轻声跟唱着,用整齐划一挥舞着的打开闪光灯的手机、荧光棒和应援板昭显自己的存在感。

      忽而灯光大白。

      「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骤然划破了空气。与此同时,Banshee猛地抓住麦克风,依旧闭着眼,音量陡然拔高。

      「I fucking hate you!」

      这一句爆喝犹如惊雷当头劈下,直教人头皮发麻。趁众人尚未回神,友情客串的黑发吉他手抓住时机,以娴熟的速弹②开启副歌部分。

      早在前边的贝斯独奏响起那会儿,台下便已有人忍不住倒抽冷气;待鼓点、吉他跟小提琴依次卡点加入的时候,接连爆发的尖叫声差点就要掀翻校礼堂的屋顶。

      激烈的鼓点足以抵达人体最后一根肋骨下面的倒数第二根神经,几乎要震碎耳膜——与Siren瘦削平淡的外表形成了强烈反差。而主唱则是习惯性地一脚踩上音箱,动作流丽地拨弄着贝斯,对着跟前的麦克风唱得专注,旁若无人。

      「No, no, no…I should've done you better/ Throw my hand on the blade for you/ Rather than building such damn lies——」

      Banshee连停下换气的余暇都没有,只是驾轻就熟地拉扯着自带磨砂质感的冷硬声线,接二连三踩点爆发转音,在低沉和高亢之间来去自如。

      台下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尖叫声、跺脚声交融到一起,自发形成混响,配合队友久经磨合后愈发默契的和声、改编后更加华丽妖冶的弦乐和更加狂气的鼓点,终于演变成热烈的声浪撼动全场,连空间都在为之颤栗。

      台上热火朝天,台下同样喧嚣。听众们拥挤着坐在一起,交谈着、笑闹着、欢呼着,亦是有人忍不住在哭。但不管怎样,大家都很自觉的没有拿出手机拍照或录像,只因为Brat-S的小提琴手在首场live就已经公然放话——「拍照和录像一律禁止,我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事实上,除了一些不定期的街头不插电表演和屈指可数的live house演出,以Banshee为首的Brat-S全员的确不曾以乐队名义在外活动过,任何形式的采访也是一律回绝,甚至从不迎合或迁就粉丝们的喜好——拒绝一切没有意义的曝光,一意孤行。

      在所谓的低调隐蔽背后,真相可谓有恃无恐——首先Brat-S的惊才绝艳绝非浪得虚名,更有媲美专业水准的经营,一般的地下乐队根本无法匹敌。而在那之后——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赤司大人」的怒火。

      正如高尾飞鸟无法承担黑崎雪穗与生俱来的凉薄与疯狂。

      所以她最终只是远远看着那人——看着那人从舞台上一跃而下,跌落于人潮汹涌,被喧嚣包围却依旧无动于衷。由指尖迸发的律动自由奔放,一路狂飙至最顶峰。

      「…Dude, what have you done to me? Lives ruined, bloodshed/ Night after night, I can always see your shadow/ Struggling in the boggy ground, burning down in flames——」

      Banshee,或者说黑崎雪穗,此时此刻就与她隔着人海,旁若无人地为了逝去的人们绝叫高喊,那么惊人的声压只是一蹴而就。身上是一袭黑色连体裤,裤长及踝,配坡跟凉拖。细吊带,肩背、手臂冷白,泛着凛冽光泽——开场时还披着的灰绿连帽风衣早就不翼而飞。

      鸦羽长发倾泻而下,戴一对玫瑰花耳夹,绕颈一圈黑色皮质chocker。狞亮的狼目、深色的眼窝还有眼角偏下一点着重描摹的泪痣,一张线条冷硬疑似混血的脸蛋由此更添几分蛊惑人心的鬼魅。

      她并不是桃井五月、神谷柊那一类的标准美女,五官亦不算精雕细琢。但有一点——无论笑与不笑,她看人的眼神总是直截了当,不躲不避,透着一股从骨子里带出的铁血。这是只属于黑崎雪穗的光芒,虽然她本人不以为然。

      等到她唱完最后一个音节,手势凝固,抬眼遥望虚空远方的那一瞬间——黑暗中的星河幕布、喧嚣的人群、Brat-S全员以及舞台光影,通通沦为了她个人的布景板。

      于是高尾飞鸟明白,这一幕必将被永生刻入自己的记忆,由光阴铭记。

      003

      「人这一生不能太早遇到过分惊才绝艳的人——碰到黑崎算你倒霉,高尾。」

      「……好久不见了,神谷老大。您怎么会在这里?」

      乌黑亮丽的长发上别着色彩缤纷的发夹,指甲也是精心妆点过了,大概是星月一类的主题。没错,这个总是神出鬼没的、现在一边学我趴在二楼看台的护栏扶手上一边还在自说自话给我下定义的女人,就是让整个帝光中都为之骄傲的才女,同时也是让篮球部全体正选都谈及色变的前主将——神谷柊。

      「桃井给我发了定位。刚下了补习班,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别的不说,赤司这帮小鬼今晚可实在干得漂亮,不枉我特地翻墙进来。」

      神谷老大用她装饰得漂漂亮亮的手握起拳头,冲着台上的黑崎前辈他们狠狠挥了挥,一脸志得意满的餍足。而我望着她这一身繁复华丽的拖地lo裙和高跟铆钉靴,成功的无语凝噎了。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既不是穿着帝光校服也不是穿着帝光球衣的神谷老大。突然就觉出了那么一点物是人非的味道。

      即将沉溺于莫名兴起的惆怅之际,一段如泣如诉的古典弦乐猛地将我思绪拉回,是赤司征十郎在用小提琴演绎『Rose N' Morass』最后的华彩部分——

      「…My little rose was broken and tossed in the trash/ Laughingly refused to beg for the murders' mercy/ She set herself on fire like litting up a cigarette, without a word.」

      不得不承认,那分弓换弦的手法实在是过分细腻了,左手臂连同心脏在和提琴共振,从容不迫地将优雅与不羁融为一体。连高超的颤音也是一气呵成,与他清凉柔软的声线确实是相得益彰——不愧是无所不能的「赤司大人」。

      音乐戛然而止。

      赤司征十郎放下还举着琴弓的手,和其他成员一起对着台下听众欠身致意。然后,他几步就走到了舞台最前端,小心地将小提琴与琴弓搁置在地。之后向下伸手,轻轻一带,将站在人潮中的黑崎雪穗拉回台上。

      维持着狂气十足的模样,黑发姑娘一脚踏上落地式的大音箱,抓住麦克风倾身向前,过了电流的低哑烟嗓流露出几分惫懒。

      她说:「再见,帝光。」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礼堂。与此同时,我却是沉默着抬起手,用力按住心口。

      「……适可而止吧,高尾。」

      沉静凛冽的女声。话音刚落,她便一仰脖一深喉,咽下一大口冰啤。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神谷老大,还是老样子拿得起放得下,永远都是那么气势逼人。黑崎前辈也是。结果到头来,帝光中学创校以来最才色兼备的两位女学生反而是全校最有男子气概的——值得载入校史。

      「遇见太惊艳的人却求而不得,进而念念不忘,最终作茧自缚……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人类的通病。」两颊酡红的她摇晃着手里的易拉罐,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口吻。

      我沉默不语。

      猝不及防,神谷柊乒的一下就将喝空了的易拉罐顿在护栏扶手上。黑葡萄般圆润剔透的瞳孔直直瞪视着我,眸光凛冽,严厉非常。

      「所以……高尾飞鸟,你准备一直原地踏步到什么时候?」

      一上来揭人短啊——这醉鬼!

      「你早就做出选择了吧?那现在的撒娇和自我感动又是怎么回事?实在太难看了。」她一边指责我,一边又拈起一块冰放进嘴里。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嫌难看就别看。」

      我下意识地别过脸,试图避开那利剑般的视线。为不显得太过狼狈,准备从袋子里再拿出一听「星期三的猫」③。

      可惜中途就被人劈手夺了去。

      单恋多时苦无结果的悲凉,惨遭公开处刑的羞愤,借着累积至今的酒意一口气爆发——会暂时脑子短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类的通病——我说神谷老大,你确定这话没把你自己一并给绕进去了嘛?」

      「哼,别把我跟你这蠢货相提并论。」

      明明只是极轻极淡,且没有任何语气起伏的一声冷哼,而我却是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神谷柊,眼前这位曾以雷霆手段坐镇帝光、现在正统治着条东的霸王花美人,此刻正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瞅着我。

      咔嚓,被她含在口中的冰块应声碎裂——紧接着吐诉出的话语是她一贯的斩钉截铁:「我可没有要回头的打算。」

      关于神谷柊的这份决心,乃至她本人不惜为其玉碎的行动力——我自然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

      「呀咧呀咧,都认识这么久了,神谷老大还不清楚我的人格……姑且不说我的人格,哪怕确实存在着不合情理的想法,我也不一定会付诸行动。」我耸了耸肩。

      「……原来你是知道自己的人格确实有问题的啊?」

      「好过分,神谷老大真的好过分……我要哭了哦?汪的一下就哭出来了哦?」

      「……你是黄濑嘛?」神谷柊头疼似的扶住了额头。

      「虽说人类本来就是会用理性自我约束的生物……嘛,可我到底也是有私心的。」收起浮夸的哭腔,我静静地说道。

      「想拥抱黑崎前辈,想每天都能够和她坐在一起说着毫无意义的垃圾话,甚至还想拉一车篮球来哐哐招呼那个男人的后脑勺——可一旦想到我的行动将会造成怎样糟糕的后果,我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我负担不起那份沉重。」

      神谷柊手里把玩着从我这里抢走的易拉罐,一副姑且算是在倾听的模样,实际更像是在研究罐子上的猫咪图案。当听到我说负担不起的时候,她甚至轻笑出声。

      「……喂。」

      「抱歉,是我失态了。」对方略抬起脸,眼里的笑意却是依旧。性感丰唇轻轻一抿,「真不幸呢。但幸运的是,你确实很有自知之明。」

      我无言以对。

      「现在回想起来——你总是在用『那个男人』来称呼他呢。」

      「……所以?」

      我用比自己想象得更为平静的口吻回答道。

      「这么不想承认他的存在吗?该不会是因为对你来说,『赤司』就是情敌的名字——」

      「是的。」

      我承认得相当干脆。话音刚落,突然就有了一股如释重负感。

      「……什么?」

      可是,神谷柊似乎真的非常惊讶于这个事实——甚至已经一脸愕然。

      「我确实是在单方面的,把那个男人摆在情敌的位置,无比认真地嫉妒着他哦。」

      谁让我是认真的——在憧憬着、觊觎着黑崎雪穗那孤高而自由的灵魂呢。

      话音刚落,又是利刃般的视线。这个女人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游移不定,试图寻找出动摇的迹象,哪怕一丝一毫。

      但我不为所动。这是当然的。

      然后她大笑起来,笑了足足半分钟。

      「呵,原来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同时又自不量力吗?有意思。」

      我也跟着笑了。

      笑完了,她便将手里的「星期三的猫」推还给我,自己又重新拿了一听啤酒,再轻轻碰了一下我的。

      叮当。

      「为了高尾飞鸟的自知之明和不自量力——干杯。」

      004

      舞台边上,视线无法触及的死角。

      「呜哇——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雪球和小香同台演出,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身材火辣的粉发少女此刻却是大大有失女神级校花的形象,只顾双手死死握住嘴,双脚发软,全身摇摇欲坠,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真好呐……如果我不是已经有哲君了的话,一定会很想把她们俩据为己有吧,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喂喂小桃你这也太夸张了——」黄濑凉太不得不扶住桃井五月的双肩使她不至于跌坐在地。吐槽归吐槽,也是毫不掩饰对友人的欣赏,「不过能理解啦,她们当中任何一人确实都当得起『超高校级别的偶像』头衔呢,特别是师匠。」

      「小黄你果然懂我!」桃井五月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我就说嘛!论唱功论台风论煽动力,怎么说都是我家雪球和小香更适合站在舞台上啦!」

      「我想黄濑君大概不是这个意思,桃井同学。」站在他俩身后的黑子哲也幽幽出声。

      「哇啊哲君!你别吓我啊……」

      「抱歉。」

      「没事没事哲君不用道歉,是我自己一惊一乍的太不禁吓了啊哈哈哈……」桃井五月连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那哲君觉得小黄是想说什么呢?」

      「这事难道不是直接问本人会更快些吗?小桃的眼里果然还是只有小黑子啊。」黄濑凉太撇了撇嘴,还是尽职尽责担任起解说一职。「我直接说结论吧:师匠其实并不喜欢站在舞台上。」

      粉发少女愕然。

      「那种随随便便举手投足都能轻而易举散发出来的魅力,并不是我们这个年纪所能轻易抵御得了的,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发暴动——年轻人总归是血气方刚的嘛。」

      黄濑凉太耸肩,脸上挂着略带嘲弄的笑,眼底暗不见光。「更何况,不够坚强又爱推卸责任的蠢货不管在哪都比比皆是。」

      「说得好,黄濑。」赤司征十郎抱臂倚墙立于边上,闻言,点头给予肯定。

      「噢!能被小赤司夸奖还真是难得呢!」人形金毛的尾巴噌地一下又摇起来了。

      「……永远帅不过三秒呐,小黄。」

      「附议。」

      「好过分啊你们。」黄濑凉太哭丧着脸干嚎两声,继而神情一下子狐疑起来。「等下,那你们这回又是怎么说服师匠上台的?」

      赤司征十郎摇了摇头表示不关他事。

      黑子哲也只是默默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桃井五月干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黄濑凉太的一双桃花眼由此锁定了后二者,危险地眯起,「小黑子?小桃?」

      这种有什么好玩事总是单他一人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实在超不爽的啊!

      「行了黄濑,怎么说服的都无所谓了反正具体执行的人是我——五月她最多就是个出馊主意的。」

      比声音先行一步的,是被耳郎响香突然靠近塞过来的一只耳机——事出突然,黄濑凉太冷不丁就挨了个正着,顿时吱哇乱叫起来。

      「怎么说?」

      「吓!」耳郎响香吓得赶紧收回了还在黄濑耳边进行高分贝音波攻击的耳机线,捂着心跳一下飙到最高速的胸口黑线不已。「对心脏超不好的啊魂淡!」

      黑子哲也一双蔚蓝色的狗狗眼无辜地看着她。

      「啊,那啥……小香你要不还是算了?」桃井五月尴尬捂脸,喃喃道:「总觉得由自己说出来就有点毁形象……」

      「……事到如今你又说啥呢。」耳郎响香无语望天,继而正色。「其实也没啥,我只是当着全班人的面正、装、下、跪了,以及威胁雪穗,说我会一直跪到她答应为止。」

      「欸……欸——!!!」

      此言一出,在场的除了耳郎响香和桃井五月,余下全员都是一副「卧槽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的表情。

      黑子哲也认真地评价:「真是相当有魄力呢,耳郎同学。」

      黄濑凉太这下改揉额角了,一脸暗戳戳的怀疑:「怎么连小赤司也是一张震惊脸?你们仨不是同班嘛?」

      潜台词:你丫的明明就是知情者。

      「……不,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印象。」赤司征十郎淡淡瞥了眼耳郎响香,等着她解释。后者则是面无表情地拧开矿泉水瓶,举到唇边:「你要是在场,我可能还真跪不下去。」

      「就算勇猛如小耳郎也不能同时扛住来自原帝光双主将的威压吧噗哈哈哈……嗷嗷嗷有话好说放下耳机先噫呀——」

      「都说了不作死就不会死,黄濑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他拿着的毛巾被来人顺手接过,「之前的谢了,找机会还你人情。」

      「还人情什么的也太见外了吧师匠——这可是Brat-S的告别演唱会哦?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当然拼死都得阻止!」被拔掉耳机线的黄濑凉太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黄濑君,真好使呐。」黑子哲也默默冒出一句。

      「我完全同意哲君的观点。」桃井五月以食指点着下巴,一本正经道。

      黑发姑娘一言不发,只往前迈了两步。即将与黄濑凉太擦肩而过之际,蓦地反手就是一巴掌,又准又狠直接打上他背心。

      黄濑凉太闷哼,险些一口老血飙出,直捂着一下子憋得生疼的喉咙干咳不已。

      赤司征十郎等人齐齐倒退一步。

      「啧,这才只有三成力气都能咳成这样,还敢动不动就把『拼死』二字挂嘴上?乱立什么flag。」黑崎雪穗皱着眉在笑,「明白了的话,就给我安分活到结局,听到没?不许搞事情。」

      一边。

      「不、不愧是雪球,绝赞帅气……不行啊,一想到这么好的雪球总有一天会被哪个臭男人拐回家!我啊!我就超火大的!」桃井五月仓鼠似的鼓起腮帮子,握拳挥舞,试图打倒那个她自以为并不存在的假想敌。

      「我理解你的心情,五月。」耳郎响香一脸深沉地拍拍粉毛少女的肩,顺手按下了她的拳头。

      同一时间。

      「还有你,黑子。」黑崎雪穗本就飒爽的笑容这下愈发灿烂了,反而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听说是你怂恿我家团砸去考诚凛的?」

      「是的。」

      「理由?」

      「有一款我和夜君都很喜欢的香草奶昔,只有诚凛附近的M记有卖。」

      黑子哲也用平板无波的语气回答道。这个球场上有着「幻之第六人」称号的透明少年,声音跟他的发色一样温吞。

      「……小黑子有时候真是很厉害呢。」黄濑凉太垮了肩,有点哭笑不得,「该说无知者无畏吗?」

      「不,他只是对恶意钝感。」赤司征十郎维持一贯人设,冷静地一语道破事实。

      「啊喏……雪球大概要暴走了,不用阻止吗?」

      「不必。」

      「欸?」

      「雪穗才没那么容易暴走。」耳郎响香替赤司征十郎答道。她耸了耸肩,语气不屑:「不然你以为黑子还能活到现在?」

      「有道理!」桃井五月一秒叛变。

      「而且,我们当中能够徒手镇压暴走状态下的黑崎同学的——也只有已经毕业了的虹村前辈吧。」黑子哲也仿佛事不关己,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啊这,无法否认呢哈哈哈……话说她人呢???」

      一句话就暴露了这群人本质都是战五渣的事实——今天的黑子哲也也是完美的一秒扎心了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读档4: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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