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4、004

　　宋竞乘整理渔具，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女孩求助一般看于夜，于夜瞄着宋竞乘，低头跟妹妹说了几句，女孩点头，又看了宋竞乘两眼，跟着于夜往餐厅去。
　　季云自来熟，也跟着走了。

　　目送兄妹二人不见，季临帮宋竞乘提过背包，状似随意地笑道：“没想到你认识于夜的妹妹。”
　　宋竞乘：“见过两次。”
　　季临转着眼珠，从眼角放出视线：“哦。”
　　他不继续说，宋竞乘自然也不会多言，随意换了个话题，边聊边进到餐厅。

　　于夜已经张罗好了一切，一群人落座用餐。
　　季临端详餐桌，有些惊讶。
　　眼前这顿饭，不仅荤素搭配合理，连他不喜欢的香菜、宋竞乘不爱的葱花、季云难以接受的姜块都难觅踪迹，显然是问过季云之后特意叮嘱过餐厅，可以说是十分周到。
　　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过来，却对于夜这个人有了新的评价。

　　餐后，季云和其他人跑去外面玩，季临找到于夜，说：“那天的事过去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见于夜撇嘴，他笑了，“吃人嘴软。”
　　季临落落大方，于夜也不别扭：“那次，谢了。”

　　季临拎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发现于夜的妹妹正在同宋竞乘说话。
　　先前的午饭桌上，女孩有意无意想跟宋竞乘说点什么，可不知是害羞还是宋竞乘太过冷漠，一顿饭吃饭也没真正实施，眼下大概见聚餐结束即将分道扬镳，终于找过去了。
　　女孩矮宋竞乘挺多，说话时不得不昂着脑袋，语速挺快，看表情，十分羞涩。
　　而宋竞乘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想法。

　　季临抓了把书包带子，朝那边喊：“宋竞乘，我们到车上等你。”
　　宋竞乘看过来，季临扭头走了。

　　半小时后，租的小巴离开农庄回城，大家伙玩了一个上午还不尽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
　　宋竞乘和他们很熟，但不太参与这种讨论，坐在一边看手机。
　　看了一会儿，抬头，盯着前面某位置看了片刻，继续专注于手机。
　　又过了一会，再看一眼。
　　如此往复多次，那边的人始终沉迷于自己的事，毫无所觉。

　　“大哥。”季云低声问，“你不是一向和小宋哥一起的吗？今天怎么回事？”
　　季临：“我是你哥，跟弟弟坐一起天经地义。”
　　他斜眼看弟弟，“你有意见？”
　　季云忙摇头：“没有没有，是小弟的荣幸。”

　　一路平安，进城后车子停在某站地铁口，大家互相道别，约好下次再聚，就分开了。
　　宋竞乘喊住季临，说：“我有点事。”
　　季云好奇：“小宋哥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季临跟着说：“好的。”
　　季云还想说话，被季临拉着跑了。

　　宋竞乘站在路边，目送兄弟二人进站，转身打了个车，朝另一条路驶去。

　　傍晚，暮色低垂，万家灯火点缀着城市。
　　季临吃完饭觉得有点撑，决定出门走走再回家对付功课。
　　到楼下，碰上物业阿姨在捡地上垃圾，他过去帮了个忙，阿姨送了两个洗好的梨，正要吃，眼前闪过一个人。
　　季临叼着梨，微不可见地皱眉，但还是主动打招呼：“晚上好。”

　　宋竞乘：“去哪？”
　　季临：“出门走走。”
　　宋竞乘：“我也去。”
　　季临：“你不忙？”
　　宋竞乘：“作业写完了，明天白天刷题。”
　　季临：“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事？”
　　宋竞乘：“你指什么？”
　　季临：“其他事。”
　　宋竞乘看他，季临不和他对视，抢先往外走。

　　深秋，是宁城四季中最美的季节，落叶飘零，空气中满是桂花的香气。

　　两个少年行走细碎的树影下，各有心思，无人开口。
　　到十字路口，黄灯转红，二人同时停下。
　　“我今天……”/“你今天……”
　　一齐开口，又一齐停住。
　　下意识对视，季临转开目光，宋竞乘继续看着他，说：“今天怎么了？”
　　季临：“没什么啊。”
　　宋竞乘说：“路过便利店没买可乐。”
　　季临：“……我没带钱，支付宝微信余额为零。”
　　宋竞乘往回走了几步，拐进便利店，很快拿了两瓶饮料出来，可乐给季临，他自己喝柠檬水。

　　季临忽然想到，宋竞乘吃东西的口味明明和他不相上下的重口，为什么却喜欢喝白水、柠檬水这种清淡的饮品？平时除非必要，连咖啡也不喝。
　　就好像分明是99%的人眼里的冷酷帅哥，为什么会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那么多话呢？
　　人设都不对了。
　　从冷柜取出的饮料瓶身上凝满水滴，冰冰凉凉，烙在掌心，似乎顺着肌肤纹理映入骨血，季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饮料换到左手，拧开喝了一大口。

　　直行绿灯闪烁，二人夹在人群里过马路，对面是季临散步的固定场所，除了离家近，更多是因为途中有条美食街，季临通常会边走边买吃的，也不知到底是消食还是进食。
　　快到街口，宋竞乘掏出手机：“想吃什么？”
　　季临：“……随便。”

　　季临一直很能吃，宋竞乘对这些没有特别的兴趣，但季临吃，他也会一起。
　　一个人吃和两个人一起吃，感觉是不一样的。
　　买了炸臭干和年糕，找了个人少的石凳坐下，季临拿竹签叉干子吃：“今天的酱太淡了，换老板了么？”
　　宋竞乘：“没换，大概熬酱的时候弄错配比。”
　　季临：“哦。”也不埋怨，一口一口继续吃。

　　吃完干子，宋竞乘送上年糕，季临接过，随意问道：“晚饭前碰到阿姨，说你没在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竞乘：“晚饭后。”
　　季临笑了：“吃什么了？”
　　宋竞乘：“牛肉锅贴。”
　　“咦？”季临狠狠咬下一块年糕，“怎么就吃这个？”
　　宋竞乘：“嗯？”
　　季临：“不去吃西餐？”
　　宋竞乘：“为什么吃西餐？”
　　季临：“好看。”
　　宋竞乘：“什么好看？”
　　季临：“价格。”
　　宋竞乘：“我一个学生，没那么多钱。”

　　季临轻哼，宋叔叔是个生意人，陈阿姨是大学老师，跟当下影视剧和小说里动辄身价几十亿相比算不得什么，但也不缺钱，宋竞乘从来自律，家里对他放心的很，平时零用钱给得很足。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是……
　　是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
　　再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季临咽下最后一口年糕，将签子折成几小截，确保不会戳中收拾垃圾的人，才起身扔进垃圾桶：“回去了。”
　　转身，发现宋竞乘看他，莫名不自在，朝旁边走过去。

　　宋竞乘忽然伸手，准确搭住他的手肘，看架势是要拽他。
　　季临吓一跳，本能抬起另一只手去挡。
　　宋竞乘伺机站起来，再次出手，季临后退几步，一点也不想跟宋竞乘动手，索性也不反抗。
　　于是转身就跑。

　　“季临！”
　　季临假装没听见，充耳不闻闷头狂奔。
　　终于在临近小区门前的烧烤店门前，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准确扣上他的胳膊。
　　季临的心砰砰直跳，顶着嘈杂一路狂奔，到处都是脚步喧哗，根本顾不上分辨宋竞乘是不是追来了，结果还是被抓个正着。
　　他抹了把脸，面对宋竞乘又是一副狡黠模样：“别动手！”

　　宋竞乘抓着他：“不动手，你跑什么？”
　　季临：“跟你赛跑啊。”
　　宋竞乘：“……”
　　季临觉得这个理由找得很好，连忙顺着往下说：“就到这里了，我输了。”
　　宋竞乘有些无语，松了手。
　　“真不早了，我还有许多作业没写。”季临解释，“回家了。”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五点半，学生回到学校，一番昏天黑地的测验结束，严速哭丧个脸：“完了，排列组合还是不会，第一道题肯定错了。”
　　季临躺尸一般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上回的题都会，怎么又不懂了？”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是会的，今天的题不一样，我觉得又不懂了。”严速变魔术一般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两片，“这次再考不好，老严得疯了……唉你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
　　季临闭着眼，胡乱拆开口香糖纸：“没睡好，呜，好困啊，你看我，眼袋快垂到腿上了。”
　　严速震惊脸：“你会睡不好？”季临可是雷打不醒的人。

　　季临想打他。
　　精神本就不济，两场考试下来，差点脱一层皮，哪来心情开玩笑？

　　大概季临看上去确实很累，严速拎出所剩无几的同情，说：“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吧。”
　　“唔。”
　　没到两分钟，严速匆匆忙忙跑回来，说：“有人找你。”
　　季临：“老严？”
　　“是隔壁班的。”严速语气神秘，“手里拿着一盒东西，像是礼物。”

　　季临慢慢睁眼，朝后门饮水机投去一眼，想了想，起身说：“宋竞乘回来，说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他。”
　　严速：“知道了，我说你们两，这么大人了还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幼儿园吗？”
　　季临：“闭嘴。”

　　出门，找到人，季临开门见山问：“请问是你找我吗？”
　　对方说：“是是是，来，给你。”
　　季临避开那个打着蝴蝶结的盒子，见鬼似的盯着那个男生。
　　男生知道季临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我帮个忙送过来而已。”
　　季临摇头：“你拿回去，我不要。”
　　男生：“季临同学，请你收下吧，我受人之托，你不收我没法交待。”
　　季临：“这种东西……”
　　身后忽然有人喊：“宋竞乘。”
　　季临愣了愣，莫名其妙怔在那。
　　趁这个间隙，男生将盒子塞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背着书包跑了。

　　宋竞乘走过来：“回家。”
　　季临抓了把翘起来的头发，郁闷摇头，考虑明天一早就把东西还回去，再告诉对方，他们现在是高三的学生，万事以学习为重。
　　本来就够烦，实在分不出更多心思应付这些有的没的。
　　这都什么事……

　　季临心里有事，也没在意旁边的人，直到快进小区，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说：“我的书包……”
　　一个书包递过来，正是他落在教室的，季临松了口气。

　　宋竞乘却抓着书包不放：“你在想什么？”
　　季临不想让宋竞乘知道自己的想法，想打哈哈混过去：“想一会回家吃什么宵夜，我饿了。”
　　宋竞乘却看着他校服兜里露出的粉色一角，脸色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