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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皇帝与倒吊男 ...

  •   乔书亚原先以为会很快到达印度,却没想到在路途上花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漫长。在前往泰国春蓬府的火车上坐了半天硬铺,坐得腰酸背痛不说,到了地方还得叫辆车,再花半天时间去拉廊港坐船。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船上的日子更不好受,更何况拉廊港在1987年末还算不上什么国际闻名的重要港口,他们只能花钱去挤上一艘正好准备出航的货船。一天时间,从拉廊港跑到缅甸土瓦港;再一天时间,再次乘坐货船,从土瓦港坐到孟加拉国吉大港。
      不过幸运的是,乔斯达一行人总算在吉大港找到了一艘客船,并且运用钞能力成功在中途坐了上去。故而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也不用再去忍受那些烦人的机器运作声了。
      只不过乔书亚并不是什么包容性强的人,他依旧被这枯燥的航行时光搞得怅怅不乐。等到12月9日的晨光刺破清晨的迷雾,照在眼前的陆地上时,他并没有因为即将抵达加尔各答而感到高兴,半眯着的黑色眼眸显得他心不在焉。

      “乔书亚?”花京院看见乔书亚这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在他眼前晃晃手说,“感觉没睡醒啊?马上就要上岸了,可没时间再休息咯。”
      “我自从三天前上船的时候,就几乎一直在睡觉、听歌,除此之外就是一边听着歌,一边看那片该死的海。我很好,花京院。”乔书亚说。他拿掉耳机,将discman塞入包里,顺便瞥了一眼站得离出口最近的阿布德尔,后者似乎相当期待着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
      乔瑟夫依旧穿着那件在新加坡买的粉色短袖夹克。他挠一挠脸颊上的胡茬,迟疑着对阿布德尔说:“那啥,阿布德尔,虽然不是特别想扰了你的兴致……但是印度给我的印象就是街上满是小偷和乞丐,三餐都吃咖喱,以及特别容易染上热病——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太期待哦?”
      波鲁纳雷夫也提着行李袋子走过来。前几天坐火车的时候他就已经调节好心情了,这几天没事也会过来跟乔书亚他们玩纸牌,一定程度上算是减轻了无聊的程度。“我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文化差异太大而直接病倒呢。”
      阿布德尔乐了几声。自从船上广播说即将抵达加尔各答之后,他脸上挂着的微笑就没停下来过。“那些都是夸大的传言啦,”他似乎很坚定地说,“不用担心,印度绝对是一个民风淳朴的美妙国度,我向你们保证。”
      船体靠岸后,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远处陆地上那一片黑压压的麻点也慢慢浮现在阳光之下。乔书亚抬起左手看表,现在才刚过七点半,这个港口却好像没有半点冷清的感觉,喧哗与躁动正轰轰烈烈地上演着。他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很难喜欢上这个国家。
      “来,加尔各答到了,我们走吧!”广播宣布靠岸之后,阿布德尔率先拉开舱门,大步走向这个民风淳朴的美妙国度。

      才离开港口没多久,乔书亚那为数不多的倦意便被铺天盖地的噪声吵醒了。黑压压的麻点化作比肩迭踵的人群,移山倒海地朝他们涌过来:
      早熟的儿童要施舍的喊声不绝于耳,乔书亚在短短三十秒内就记下了“baksheesh”这个词的读法;几个年轻男人拖家带口地往里面撞,用极快的语速推销着他们家从兑换外币到按摩精油的业务;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踢开路边睡觉的流浪狗,带着一脸笑意,打算为花京院介绍对象;更有几位肩上扛着二十多个蛋箱的骑手,为了抄近道而驱车闯入一片后脑勺之中,一边鸣笛一边大声地咒骂着不长眼的行人。
      “Baksheesh!Baksheesh!喂,叫你们给钱听没听到啊!不给钱死后就别想上天堂哦,大哥哥!”几个孩童正围着乔书亚和承太郎伸出手臂。承太郎这会儿的耐力出乎意料的高,而乔书亚则是护着挎包的同时,冷着脸躲闪那些鬼鬼祟祟的手,并竖着中指应对着一切来犯。承太郎看向乔书亚,他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种使用替身的渴望。
      乔瑟夫挥手扇去飞到眼前的苍蝇,嘴里不停念叨着“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之类的话,举步维艰地朝着路口淌过去。他在不经意间撞开了了莫名其妙围成一个圈的几个人,他们向外倒下去,几秒后便有更多的人向更外面倒下去,由此引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蝴蝶效应——波鲁纳雷夫被推得一脚踩中了地上的牛粪。
      波鲁纳雷夫尖叫着的同时,不忘高举起自己的行李袋子,防着那些热情的导游冲过来嘘寒问暖。他在喧嚣的黑色圆点中发掘出一团随风飘摆的红,随即意识到这是被这片人山人海架出去的花京院。只见花京院躲开一个胡子拉碴的纹身师,双手向自己的衣服口袋摸去。红发少年的脸上显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我的钱夹被人拿走了!”

      “我受不了了——喔,那边有出租车,我们赶紧坐上去!”正苦着个脸的乔瑟夫眼尖地从一堆笑脸中分辨出一辆黄色的古董车,他喜不自胜地对着剩下几个年轻人喊一声,便连忙挤开眼前的人,朝着出租车跑过去。
      可在乔瑟夫距离出租车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又蹦出来三个人,他们各自抓住车门的一角,谁也没打算让竞争对手拉开车门。他们念念有词地对骂起来:
      “你们给我松手!只要我给他拉开车门,他就会给我小费!”
      “才不呢,这个机会是我的!”
      “放你大爷的屁,我先来的,让我开门!”
      乔瑟夫充分运用起一米九五的体型优势,一把将这三个人拽到了路边。他喘着粗气,心潮澎湃地伸手去拉车门,结果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开。他疑惑地看向车头,出租车司机正把身子从车窗探出来,指着车前卧着睡觉的一头瘤牛说:
      “大爷,很抱歉,这头牛还没睡醒。在它醒来自己离开之后,我才能载你们走。我们印度的教条规定了,牛是神圣的动物,我可得让着它。”

      剩下几个年轻人赶过来,瞧见这副情形之后也是哑口无言。再跟过来的是那片依旧聒噪的人群,他们的喊声如同魔音贯耳,重新萦绕在乔斯达一行的脑中:
      “喂,再多给一点小费啦!”
      “相机,手表,原子笔,打火机,便宜卖喽!”
      “请听我唱歌,唔咦咦啊咦咦咦唔咦咦咦咦啊咦咦——我唱的歌很好听吧?给我钱。”
      乔瑟夫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询问乐在其中的阿布德尔:“阿布德尔,这就是印度?”
      “怎么样,很棒的国家吧?”埃及人爽朗地大笑,他转头回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劲啊!”

      ……

      1987年末的加尔各答人口众多,而近千万的城市住民中有近两成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各种在大城市的角落里暗暗上演的罪恶,在这片土地上被无限放大。一百年前,当印度还在英国的管辖之下时,殖民者们便似乎很厌恶加尔各答,以至于将其称之为“全宇宙最糟糕的城市”了。
      介于种种原因,这座城市充满着过剩的活力,故而当DIO讨伐团刚刚逃出一堆本地居民的魔掌的时候,就很快又陷入了另一支狂热的导游团的包围中。等到他们磕磕碰碰地找到一家像样的饭店并躲进去避难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
      “来啊,来试试!”阿布德尔热情地招呼着同伴们享用刚刚端上桌的热奶茶。“这叫印度奶茶。印度人几乎不喝清茶,就是喝奶茶,也喜欢加香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大概就是玛萨拉奶茶(Masala chai)。”
      乔瑟夫抓起精致的茶杯,也不管烫不烫,吨吨喝了几大口。比起端坐在一旁细细品味的乔书亚,这老头的动作确实不算优雅。他舒爽地呼出一口气:“耳根总算清净了!”
      “习惯就好。只要入乡随俗,就能体会到这个国家的精髓。”
      “这国家不错,我蛮中意的。”承太郎顺着阿布德尔的话说。
      “不会吧,承太郎,你认真的?”
      乔书亚默默地抿了一口奶茶。他这会儿饮茶的动作相当斯文,开口说出的话也仿佛带着红茶、牛乳碰撞在一起的香甜气息:“他还说过假话?我现在只是庆幸那个中国丫头没跟过来,要不然等她发现她最喜欢的承太郎哥哥的品味竟然如此独特的时候,估计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什么不可磨灭的创伤吧。”
      众人听了都笑。莫名躺枪的承太郎不耐烦地压低帽檐:“真是够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波鲁纳雷夫接过姗姗来迟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哈,那个小鬼头虽然不怎么可爱,而且说的话好像还很没谱。不过现在已经跟她分别三天了,我竟然还觉得有点冷清呢——好了,我肚子都饿了,谁来点菜?”

      乔瑟夫正打算自告奋勇,结果五个年轻人立刻带着抱有敌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老头挠着脸,讪讪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菜单上是英文,又不是中文,我看得懂。”
      乔书亚不由分说地抢过波鲁纳雷夫手里的菜单,递到阿布德尔和花京院的面前:“我有点怕上次的情况重蹈覆辙,所以点菜这方面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老头,或许去探查一下街头小吃的品质会更适合你。”
      承太郎漫不经心地在递过来的菜单上打了几个钩,然后移回到阿布德尔和花京院的跟前。“你确定还要提那些街头小吃?之前路过那家做汉堡的摊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你仔细看过那家摊子就能知道,跟源远流长的印度美食相比,我们美国佬的垃圾快餐在某种意义上还算是比较健康的了。”乔书亚心有余悸地说。
      他回想起在街边看到的那家“汉堡店”:摊主把一堆黄不拉几的糊糊炒成一团黏不拉几的馅料,再把这团馅料铲进切开的汉堡包里。他在某一瞬间甚至以为拉博·索尔以食物的形态出院了。“你们不用点我的份了,我没什么食欲。”

      波鲁纳雷夫喝完杯里的奶茶,叹着气站起身来:“哎,印度啊,真带给了我不小的文化冲击啊。”他潇洒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只好习惯了就好了吗?无所谓了,反正人总得去适应环境的。”
      “波鲁纳雷夫,你要吃些什么?”花京院问。这会儿他看菜单的模样,活像是一个严谨排序着自己的藏书的老学究。
      “交给你啦,我要最好的,符合我这个法国人口味的豪华大餐!”
      “合你口味……那意思就是随便咯。”花京院目送着法国男人远去。他低头去看菜单,顿时感觉肩负在自己身上的使命极为沉重,用很为难的语气说,“只怕是以印度菜的情况,连‘合口味’这个条件都满足不了啊。”他再跟阿布德尔商量了一阵,最后才点单。

      等到服务员收走桌上的茶具,为上菜做准备的时候,阿布德尔突然从衣兜里摸出一盒塔罗牌,兴致勃勃地问乔书亚:“乔书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让我用塔罗牌给你占卜一下?我虽然是占卜师,却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给别人占卜了,现在有点手痒了。”
      乔书亚眉尖一挑:“怎么,这么喜欢印度,以至于让你重新燃起了工作的欲望?不要钱吧?”
      “你是我的朋友,当然不要钱。怎么样,想要试一试吗?”
      乔书亚当作没看见乔瑟夫投过来的那饶有兴致的目光。“嗯,试一试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不是说算塔罗牌的时候,要挑个什么四下无人的幽静场所,以免影响准确性什么的吗?这边是不是不大适合?”
      “这个没关系,只是简单算算,大致推测一下你接下来的运势,这种情况小阿卡那牌都没必要用。要是那种很正规的占卜,那就得专门到我的店里去了——虽然说我的店铺已经关门好久了——总之只要你能够在使用塔罗牌的时候全神贯注,那么就任何地方都可以。”
      “行啊,那就测一下我接下来的运势吧,正好打发一下时间。”乔书亚坐直身体,看着阿布德尔取出卡牌。

      人们在涉及到专业领域时向来很自信,而眼前这位埃及男人也是如此。只见他熟练地拿出一叠桌布,将所有塔罗牌完全打乱,呈分散开的空心圆阵摞在桌布上。排了几秒钟后,他双手五指分开着转动,将打乱的牌聚拢在一起,这些塔罗牌便在转眼之间整齐地收拢成了一叠。
      阿布德尔将这一叠牌分成三堆,再重新堆成一叠,然后将所有牌平铺开来,便摆到了乔书亚的面前。他耐心地等了乔书亚一会儿,直到后者有些手足无措地发问:“……接下来是要怎么样,我再把这些牌洗一遍?”
      “洗牌、切牌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由你这个求问者抽牌了。抽三张然后横着翻开牌面。不要竖着从短边揭开,否则呈现出来的牌面含义就会完全颠倒。”

      “OK,让我们来瞧瞧乔文诺先生接下来的运气怎么样。”乔书亚似乎很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他把手伸向左边的牌堆,犹豫了一会儿,抽了一张夹在中间的牌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在桌上:手拿十字架、身穿红袍的无须男人倒立着俯视跪倒在地的信徒,他的脚上有两个垂直翻转的词语。
      “The Hierophant……啊,是我的替身所代表的【教皇】呢。”花京院把牌名念出来。“不对,这张牌是以反面朝向乔书亚的——【逆位教皇】?”
      “对,【逆位教皇】。等你抽完三张牌之后,一块儿解析吧。”阿布德尔点点头,示意乔书亚抽下一张牌。
      乔书亚便去抽下一张牌。他从中央的牌堆夹了一张牌出来,潇洒地甩在桌上,一小片灿烂的金黄色从牌面中洋溢开来:一个戴着星形冠冕的金发男人自信地站在一辆装饰华丽的战车中,他双手撑在扶手上,俯瞰着拉动战车的一黑一白两只狮子。
      “【战车】?得亏波鲁纳雷夫不在,要不然就有得他兴奋了。”乔瑟夫瞧见牌面上的文字。“不过这张牌也是逆位啊,看来你手气不大好。”
      乔书亚眼皮一跳:“什么意思,逆位牌都很不好么?”
      “倒也不全是,不过还是由阿布德尔为你解释吧,我这个半吊子就不瞎掺和了。”
      “估计是印度风水不好。”乔书亚半安慰地说了这么一句。连续抽到了两张逆位牌,导致他原本准备继续拿牌的手缩在了半空中。他又踌躇了一会儿,等看到阿布德尔那副鼓励的眼神之后,才决定抽出最后一张牌:
      天空中横亘着一道轮 | 盘,而这金色的轮 | 盘上攀附着斯芬克斯,阿努比斯则在右下方托负着整个轮 | 盘。圆盘左侧悬挂着头部朝下的毒蛇,四周的云层里漂浮着天使、飞鹰、狮子和神牛。它们分别镇守着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个方位,与轮 | 盘外圈圆上的T、A、R、O四个字母代表的北东南西遥遥相对……
      “是【命运之轮】吧?”承太郎问。
      “没错,正面的【命运之轮】。”阿布德尔确认道。
      乔书亚似乎松了一口气:“挺好,至少出了一张听上去还不错的牌了。来,阿布德尔,轮到你为我这个苦命人儿解读了。”

      “好的。在做最后的解读之前,我事先声明一下,塔罗牌仅仅是一种对人或物进行预测并提供建议的工具。即便我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我也不会去骗你说塔罗牌算出的结果就一定准确,更何况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小测试。”阿布德尔在解读牌面之前,先是神情郑重地向乔书亚再强调了一遍规范。接下来,他才放缓语调,为乔书亚推测起运势来。
      他指向第一张牌:“第一张牌是【逆位教皇】。你大概率会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运气不太好,也有可能遭到蒙骗、收到错误的讯息。但你也会因为这些挫折而发生某些正面的心态转变。”
      遭人蒙骗……指的是亚伦·沃尔夫吗?听到这番话,乔书亚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被亚伦骗了。难不成拼完弗劳洛斯的碎片之后,会真的召唤出来一个能够毁灭世界的恶魔,然后亚伦跟这个恶魔签了契约,顺道卸磨杀驴,解决掉自己后再去称霸宇宙?
      他挥去心中这段幼稚的想法,去关注阿布德尔的下一步操作。此刻占卜师正指向第二张牌:“这张牌是【逆位战车】。你可能会与人发生纠纷,顺利的旅途将出现阻滞,故而变得烦躁不安。但切记,不要就此自怨自艾,也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来渡过这段时光,更不能诉诸暴力以求解决所有事情。”
      跟人发生纠纷……跟老头子他们吗?乔书亚自认为目前跟团队里的成员的关系都还不错。阿布德尔自不必多说,沉着稳重的人他向来很佩服。花京院和老头子的话,乔书亚也算挺喜欢。波鲁纳雷夫在几天前就和自己冰释前嫌了;而在黄色节制一战之后,承太郎也早已不再用之前那副防贼的眼神看自己了。他收起这些想法,继续听阿布德尔解读。
      阿布德尔指向最后一张牌,他让说话的音量盖过远处传来的波鲁纳雷夫的惨叫声:“这一张牌是【命运之轮】。你也许来到了你人生中的低迷时刻。你大概会无法接受,但必须以平常心度过低谷。关键性的事件将会到来,这或将成为你成长的最好时机。”
      乔书亚看着阿布德尔熟练地收牌,沉默了一会儿。这张牌的意思他没怎么听懂,毕竟多少有点太含糊了。“哦,行吧,那我想我该好好儿记一下。”他笨拙地说,表情显得庄重又严肃。
      阿布德尔笑着将牌盒揣回兜里:“你也不用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乔书亚。就像我说的,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小测试罢了。我做的那些解读,你可以当作是我送给你的几句忠告……虽然说出于职业习惯,我挺希望你能把这些话当回事就是了。”

      服务员瞅准两人算完牌的时机,赶紧将花京院之前点的菜端上了桌。乔书亚本来还打算继续沉浸在阿布德尔的预言世界中,但等他看到那些品相还算不错的菜肴的时候,倒也很快地把思绪拉回了现实,创下了走神持续时间的历史新低。
      事实证明花京院和阿布德尔的确是仔细研究了菜单的,水平不知比某个老东西高到哪儿去了:首当其冲的主菜自然逃不过咖喱的熏陶,有咖喱炖羊肉和咖喱什锦鲜蔬,以及一盘鸡肉抓饭,一盘姜黄粉蒸云鲥,一盆黑椒土豆泥,还有几碟子烤得酥脆的普里薄饼和一些配菜。
      乔书亚学着花京院的样子,用手拿了一片普里饼去蘸土豆泥吃。他一边嚼一边指着桌上一小碗红色的东西:“这是什么玩意儿,泡菜?感觉还挺好吃的样子。”
      “啊,对,是印度泡菜。”负责点菜的花京院说,“里面有芒果、柠檬、黄瓜、胡萝卜、茄子,腌制的时候用的是芥末油、醋和盐水,加了干辣椒、酸角、大蒜来调味。”
      乔书亚瞬间觉得方才吃下去的普里饼卡在了嗓子眼上。他瞥一眼神色如常、继续干饭的众人:“那我还是饿着吧。”

      他看向配菜里的奶酪丸子(Rasgulla),刚准备伸手去拿一个尝尝,结果厕所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怪叫。没过多久,波鲁纳雷夫杀气腾腾地大步而出,厉声喝问餐厅里的所有人:“是替身!本体在哪儿,那个双手都是右手的混账——”
      他四周扫视一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三步并两步跑到桌前,抓起自己的行李袋就往外面跑,差点把乔瑟夫刚刚抓起来的羊腿给撞到地上。等他走到外面,适应了热烈的室外光线之后,望见满眼的人群,又只能嘴角颤抖着接受了事实:他又让那个王八蛋跑了。
      “究竟怎么了,波鲁纳雷夫?”乔瑟夫带着剩下几个年轻人走出来。
      波鲁纳雷夫左手紧紧攥着行李袋的口子。他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那个混球终于出现了。承太郎,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使用镜子的替身使者出现了——那个杀了我妹妹的狗杂种,J·凯尔!”
      他回过头看乔瑟夫,怔了一会儿,随后才缓缓开口,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乔斯达先生,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和你们分开行动了。既然那个畜生就在附近,那我就没办法坐等着他重新找上来。被动挨打本就于我不利,而且也不是我的作风。所以我要把他找出来,给我妹妹报仇雪恨!”
      “可是你连他的长相和替身能力都不知道,怎……”
      “知道他双手都是右手就够了。”波鲁纳雷夫打断花京院的劝阻,“再者,他也清楚我在追杀他,不担心睡到一半被我宰了才有问题。这几天和你们相处的时光很愉快,但恕我有使命在身,不能陪你们一起去埃及了。你们多保重,有缘再见了。”

      “你要是就这样过去了,也只会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阿布德尔突然说。
      正准备离开的波鲁纳雷夫顿住脚步。他缓缓回过头,明显带着不悦的语气说:“……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法国人皱起眉头。他似乎很生气地朝着阿布德尔走回去:“你的意思是我会输喽?”
      “没错,难道你没看出来敌人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落单吗?”阿布德尔正面迎上波鲁纳雷夫的眼神。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指向波鲁纳雷夫说。“我不允许你擅自采取行动,波鲁纳雷夫!”
      波鲁纳雷夫很恼怒地说:“也好,那我就干脆把话讲明白了:DIO于我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早在香港就跟你们说过了,我是为了报仇才跟你们一起走的!相信乔斯达先生和承太郎这两位当事人也都清楚,我打一开始就是单独行动,你看重的什么团队合作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你也太恣意妄为了!难道你忘记了自己也曾被DIO洗脑过的事情了吗?DIO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些你全都忘了吗?!”
      “那你又知道,当我得知唯一在世的亲人被杀的消息时,我的内心又有多么痛苦吗?!”波鲁纳雷夫被说得怔了一会儿。高傲的灵魂促使着他朝着阿布德尔喊起来:“听说你以前遇见DIO的时候,怕得直接脚底抹油逃走了;像你这种没骨气的家伙又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
      阿布德尔的声音已经被愤怒所扭曲了:“……你说什么?”
      “别碰我!你在香港能赢过我纯粹是运气好,少来对我说教!”波鲁纳雷夫甩开阿布德尔伸过来的手。他如愿以偿地瞧见阿布德尔那副怒目圆睁的表情。“哦,你生气啦?但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比你还要愤怒!你就继续端着架子装成熟吧,穆罕默德·阿布德尔!”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平和的占卜师脸上竟会显露出如此扭曲的怒意。“你这家伙!”阿布德尔挥拳欲打,结果手臂还没伸展开就被乔瑟夫按下。他惊愕地看回去,这个老头子正带着一副无奈的神情,缓缓地将他的手臂放下去。
      就在这个空挡,乔书亚也走了过来,他似乎很为难地说:“波鲁纳雷夫,你确定就要这样过去吗?”
      波鲁纳雷夫的火气先前已经被阿布德尔挑起来了,故而现在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不可避免地带有攻击性。“我恐怕是的,乔书亚。我还寻思着你不是那种会去善意提醒他人的好好先生呢,怎么今天就有空来维护团队和谐啦?”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这种人。”乔书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恶狠狠地说。“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吧,可千万别让我妨碍你。”
      “让他去吧。事到如今,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乔瑟夫在旁边劝。“阿布德尔,算了,别没遇到敌人就先自己起内讧了。”
      “不,我只是觉得失望,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阿布德尔很不甘心地放下手臂,说。法国人似乎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阿布德尔便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在淹没在人群中。

      乔瑟夫和花京院最后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才勉强让乔书亚跟阿布德尔回到了饭店里休息。他们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会儿餐厅里的人都走了一半,显得室内更加空旷。
      乔书亚一口闷掉半凉的奶茶:“我还以为他会识相一点,至少带个人过去千里追凶呢——自己一个人去送死像什么话?”
      “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刚才波鲁纳雷夫遭遇袭击之后,并没有受到伤害,想来敌人也只是想把他单独诱出去杀掉。印度这么大,他们真要继续找起来也要花不少时间。”乔瑟夫继续对付起没啃完的羊腿,“等波鲁纳雷夫找得不耐烦了,他自然会回来的。到时候要是我们丢下他先走了,就反而真的顺了敌人的心意了。”
      花京院没有进食的打算:“我只希望他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导致自己孤军深入到什么连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阿布德尔,你就不用再管……咦,他人呢?”
      乔书亚四下环顾:“没看到。阿布德尔又跑哪儿去了?”
      “他刚才去看波鲁纳雷夫被袭击的地方了。”承太郎说。
      乔书亚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连忙跑出去看:方才的洗手台前,只留下了几块掉在地上的镜子碎片。他又跟着乔瑟夫走出去,也依旧没能在人群中找到那穿着赤色长袍的身影——阿布德尔肯定是不放心波鲁纳雷夫,过去追他了。乔书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们也各自去找他吧。都当心点,发现敌人后不要恋战,即刻撤退。”乔瑟夫无奈地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是十点十八分。要是下午三点之前还没有结果,就返回这家饭店集合,到时候我们再拜托SPW财团发动人去集中搜寻。反正阿布德尔那一身衣服也好认。”

      ……

      众人在追寻法国人和占卜师的时候,加尔各答竟意外地下了一场小雨。阴冷的雨水拍打在这片潮热的土地上,那些活力过剩的人们终于舍得闭上尊口,躲到屋檐底下避一会儿了。
      这倒也给乔书亚省了一点工夫,毕竟在满眼的阴冷色调中寻出一个银发法国肌肉男,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发型的穿红袍的埃及人,也算不上多难。除了刚刚干了没多久的头发又要被雨水打湿之外,他勉强算是心情不错。
      在十一点五十八分的时候,乔书亚终于如愿以偿地在一条清冷的街道上找到了波鲁纳雷夫。他绕到一处杂货店的后面,通过楼梯爬到了第二层的天台上,躲到了招牌后面,观察着底下的情况。
      波鲁纳雷夫估计是在这边有一会儿了。现在他正在跟一个坐在街上的流浪汉问话,而后者则相当肯定地给出答案:他把手指向了不远处的街道汇集点。乔书亚左右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躲在二层之后,才顺着波鲁纳雷夫的方向一起看过去:
      缓缓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相当典型的牛仔风打扮。他戴着一顶牧场主牛仔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内衣,外面套着一件像是西部片中的披衫的卡其色短袖外套。
      他下身穿着一条卡其色的裤子,放下来的裤腿遮住了黑色的皮靴,却遮不住皮靴上别着的马刺,抛光钢制的马刺叉以及十星滚轮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种野性的威胁。

      雨在这时候停下来了。这个男人站定,阳光从他的身后挥洒过来。乔书亚可以发现,在这期间,波鲁纳雷夫会因为光照的刺激而选择不去直视这位不速之客。
      似乎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这个金发男人又变换了站立的姿势。现在他双脚岔开,朝外摆了一个大幅度的八字站。他左手夹着一根细烟,右手则在空中微微晃动。他的嘴唇在帽檐投下来的阴影中默默地张开:
      “枪,要比刀剑强。”
      “什么?”波鲁纳雷夫眯着眼睛问。
      “嗯嗯,这可是名言啊。”
      波鲁纳雷夫的双眼大概已经适应日照了。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轻蔑的语气:“你又是哪位啊?”
      金发男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抬手微微推起帽檐,脸上的五官便缓缓从阴影中滑落而出,一对蓝色眼睛锋芒毕露地投射到波鲁纳雷夫的身上。他轻哼一声:“荷尔·荷斯,就是我的名字,拥有【皇帝】之塔罗牌暗示的替身使者!DIO大人雇佣我来杀掉你们。”

      荷尔·荷斯(Hol Horse)……一整匹马(whole horse)?乔书亚还以为这个行走在八十年代的牛仔会有个什么响当当的名号呢,结果没想到就是连起个化名都这么没品。他略微放松了警惕,继续观察着场上的局势。
      似乎波鲁纳雷夫也跟乔书亚是一样的想法,他肩膀垂下去叹了口气,接着毫不在意地问:“喂,乡巴佬,我没时间听你做自我介绍。你见没见过一个双手都是右手的人?”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问我,我才说的。”荷尔·荷斯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将低焦油的香烟搁在唇上。“算啦。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他就在附近。”
      “什么?!他人在哪里?”
      荷尔·荷斯把香烟叼在嘴上说:“你这个问题就真的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因为,你将会死在我荷尔·荷斯的手里。”
      波鲁纳雷夫被他逗笑了:“为什么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碰到像你这样喜欢说大话的垃圾呢?可惜了,你这种人,每次也都会被我轻而易举地干掉。”他听见荷尔·荷斯跟着发笑。“噢,有什么好笑的吗?”
      “嘿嘿,DIO大人说过,波鲁纳雷夫总是喜欢瞧不起别人,所以就连我也能轻松打败他。现在看来,他说得一点也没错,所以我才发笑。”

      波鲁纳雷夫摊摊手:“行吧,要是不打倒你就见不到那个畜生,那我就先解决你。”他对着荷尔·荷斯勾了勾手指。“放马过来吧!”
      “你知道西洋军旗吧?游戏规则是坦克比士兵厉害,但遇到地雷就没辙了。这就是所谓的战争铁则。”荷尔·荷斯不以为然道,“而因为我荷尔·荷斯的「皇帝」比你的替身要强,所以在战斗前,我就发发善心,先把我的替身能力告诉你。‘枪要比刀剑强。’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荷尔·荷斯已经露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我的替身是手 | 枪。光靠剑,是赢不了手 | 枪的。”
      波鲁纳雷夫身躯前倾,把手放到耳朵旁边,大声地问:“你说啥?你的替身是弹玻璃弹珠?”

      说完这个没品的冷笑话,法国人突然爆笑起来。没过多久,这个打扮怪异的牛仔也开始嘻嘻地尖声大笑。他们两个人歇斯底里的笑声传达出一种尴尬又危机四伏的气氛,在湿热的空气中扭曲着叠加在一起。
      太阳总是在缓缓地爬升,此刻终于爬到了正空,不偏不倚地为每一个过路的行人提供光线照射。他们在愈发灼热的日光中,讶异地侧目而视,可收入眼中的却只有两个打扮怪异的疯子。
      从屋檐滑下来的一片雨滴坠入地面上的积水滩中;乔书亚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正好十二点整。
      午时已到。

      “混账,你给老子死!”就在那一片雨滴彻底融入积水滩的时候,两个原本还在爆笑的男人同步唤出了替身:「银色战车」站到波鲁纳雷夫的身前抬剑备战,而荷尔·荷斯的手中则是闪出了数段旋转着的紫光。
      待这数道光芒散尽之时,一把银色的手 | 枪便赫然出现在了荷尔·荷斯的掌中。荷尔·荷斯一口吐出嘴里未点燃的香烟,抬手瞄准:“你还敢小瞧我,波鲁纳雷夫,这场战斗你输定了!”
      乔书亚快速打量了一番,惊奇地发现这把手 | 枪似乎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型——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造型有点前卫的半自动手 | 枪。只不过当乔书亚瞧见枪管底下的那一根类似退弹杆,以及后面连接着的只有转轮手 | 枪才会有的弹巢时,他才觉得这支枪相当古怪。
      荷尔·荷斯没给乔书亚继续观察下去的机会。他扣动扳机,一发闪烁着寒光的子弹从枪口中磅礴而出,直奔波鲁纳雷夫的脑门!
      “只要脱下我替身的盔甲,打掉这种正常口径的子弹还不是轻轻松松?”波鲁纳雷夫决定见招拆招,他让「银色战车」褪去铠甲。一阵哐哐当当的声响之后,「银色战车」双膝弯曲,用着冷静且抱有杀意的眼神,朝着子弹顶部劈下长剑。
      就在西洋剑即将把子弹砍成两半的时候,这颗子弹突然向左边扭了出去。等「银色战车」的利剑扑了个空,这子弹才不慌不忙地飞回到原来的轨道上,重新杀向波鲁纳雷夫的脑袋!

      “什么,子弹拐弯了?子弹也是他替身的一部分?!”乔书亚和波鲁纳雷夫心底大惊。
      此刻的时间仿佛被放缓了无数倍。饶是开启了感官能力,乔书亚的双眼也只能堪堪捕捉着子弹飞行的痕迹。打算撑到栏杆上的双手颤了又颤,他瞧着完全来不及收回替身防御的波鲁纳雷夫,顿时感觉自己就是跳下去袭击荷尔·荷斯,也没办法把波鲁纳雷夫救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人了!乔书亚内心抓狂地这么想。他迅速扫视起杂货店的天台,看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做点补救——
      有砖块!扔砖块吗?不,打不中的,「缄怒锋芒」的精密度不像「白金之星」,这么点大的东西就是丢出去,也不知道会甩到哪里。
      没有铁器,没有水果篮,没有木板,这个天台上除了几片残砖碎瓦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又惊恐地看向波鲁纳雷夫,法国人在即将命丧黄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和,留存下来的只有被算计了的惊讶。
      而片刻之后,让·皮埃尔·波鲁纳雷夫便将带着这份惊愕的神情,与这个世界永远地告别了。

      就在乔书亚不知所措的时候,波鲁纳雷夫右手边的小巷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暴喝:“波鲁纳雷夫,快闪开!”
      紧接着,某位热心肠的埃及占卜师拖着长袍箭步奔出,一把将法国人摁倒在了地上。原本应当命中波鲁纳雷夫的子弹在空气中打了个弯,又直冲着天上飞出去了。
      他们两个又各自说了一会儿话,波鲁纳雷夫随即站起身来,愤懑不平地说:“你担心我?混账东西,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数落我的吗?”
      “敌人对你可是知根知底!虽说你之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过来的,可今后单凭你一个人可是赢不了的,别搞个人英雄主义!”阿布德尔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刚才被子弹强烈的动能所点燃的香烟重新落了下来。荷尔·荷斯精准地用双唇接住烟嘴,似乎很无语地看着两个人重新争吵起来。“你还真会挑时候。不过,你们在搞什么鬼啊,老子还在场的情况下居然敢分心?!”
      他话音刚落,刚刚飞到天上的子弹又重新俯冲了下来。“躲开,波鲁纳雷夫,子弹又飞回来了!”阿布德尔推开波鲁纳雷夫,双臂交叉,唤出「魔术师之红」。火红色的鸟人替身带出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焰。阿布德尔严阵以待地守着子弹会扑过来的方向。“看我熔掉它!”

      乔书亚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捕捉到一丝异常急促的脚步声。他顺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红发男人正火急火燎地朝着这里赶过来——是花京院!花京院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他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下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这场战斗了。
      似乎荷尔·荷斯的举动也在印证着乔书亚的想法。牛仔的脸上顿时显出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啧,来了个最棘手的。”可他那副为难的神情还没有持续多久,却又被一丝冷笑所替代。“你以为我干嘛偏要在雨后天晴的好天气里找上来?还不是要为了那位大哥创造机会!”
      此时此刻,映照出阿布德尔的背影的水洼中,突然又多出来了一个诡异的身影——这道身影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包裹着有如干尸一般的灰色皮肤……
      是「倒吊男」,那个使用镜子的替身!
      在阿布德尔即将游刃有余地将子弹烧毁时,这可怖的替身的手上竟然多出来了一把尖刀。它晃动手臂,刀锋便向着阿布德尔的左肩里,深深地刺了进去!
      占卜师的面庞顿时被浮起的青筋和渗出的冷汗所覆盖。他手上的动作为之一滞,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后倒退了几步。“在、竟然在水里面……”

      乔书亚还没来得及翻下去攻击,那一发从天而降的子弹,又极为准时地撞了过来。弹片划开阿布德尔的头巾,以及他的额顶。他的身躯顿时像灌满了铅,伴随着一团蹦出来的血液沉重地倒下去,渐渐地停止了呼吸。
      破开的头巾沾染上血腥的赤色,迎风往远处飘荡。乔书亚怔怔地看着这条头巾轻柔地落在了水洼上,被污水与血水浸成一团麻布。在头巾的遮盖下,那个镜子替身收起刀锋,就此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个从埃及来的占卜师,横死在了他相当喜欢的异国他乡的街头上。

      从路边拐进来的花京院也看到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幕。他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加快脚步冲过去,扶起阿布德尔的身子:“阿布德尔!你受的伤不重的,马上就能醒过来了……”扶着阿布德尔的后背的手蹭了一手心的血液,可花京院还是在欺骗着自己。他嘴唇发抖地继续摇晃着埃及人的身体。“阿布德尔,你会醒过来的对吧?……阿布德尔!”
      “哦,真是天上掉馅饼啊。我的枪,以及J·凯尔的镜子,都拿「魔术师之红」的能力没辙。本来还以为阿布德尔会是最难搞定的呢……Lucky!”荷尔·荷斯手指抵住「皇帝」的扳机护环,将这形状奇异的替身朝上转了三圈。他手一脱,「皇帝」顺着下落的势头消失在空气中。“这样一来,这盘军旗里已经没有什么能克我的棋了。”
      波鲁纳雷夫冷眼看着荷尔·荷斯。他再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阿布德尔,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嘁,他活该,爱说教的下场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波鲁纳雷夫?”花京院刚刚接受了现实,把阿布德尔缓缓地放平在了地上。他听见波鲁纳雷夫的这般发言,立刻扭头怒声问道。“阿布德尔本来根本不需要出来,他是因为担心你才……”
      “谁要他来救了?他自己喜欢多管闲事,半路杀出来结果反应迟钝,就因为这样才会挂掉啊。”波鲁纳雷夫依旧背对着众人,他不停踏着脚,竖起一根指头说。“就是因为怕遇上这种人拖后腿,所以我才要单干。”
      花京院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震撼的表情之下挤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暂时忽略了敌人的存在,盯着波鲁纳雷夫看,脸上已经蹦起了几片青筋:“你这个无赖……明明别人救了你的命,你却还不识好人心……”

      一滴水珠突然滴落在波鲁纳雷夫的鞋边,随后是两滴,三滴……往下坠落的水珠越来越多。花京院的怒意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蒸发了,他还没有被打击到分不清现实:太阳都出来好一会儿了,而波鲁纳雷夫站的地方也没有装什么破旧的水管。
      他似乎察觉出真相,而波鲁纳雷夫也决定在这一刻讲述出真相。背井离乡,远赴万里之外寻仇的法国骑士回过头来,他坚毅的脸庞已然被不住往外涌的涕泪所淹没:
      “这样我会很痛苦的啊……我这个人,最讨厌看到别人因为我而死啊!!”

      荷尔·荷斯似乎并没有被这副悲痛的情绪所感染。他悠哉游哉地吐出一缕烟圈,发出一声嗤笑:“嘿,好一个浓眉大眼的仗义汉子,竟然就这样死掉了——嘛,不过大多数人的生命也都是在转瞬之间就落幕了,大部分人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就死了。这才是世间常情呢。”
      波鲁纳雷夫擦干眼泪。他那一对眼珠在哭红的眼眶里跳动着。他因为愤怒而迈出脚步,同时将花京院的劝诫置若罔闻。荷尔·荷斯那一道可憎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被无限放大,怒意驱使着他去做出最冲动的事情。
      可他又因为脑海中残存的那份理智而止住了脚步。这份理智快马加鞭,从记忆库中忙不迭地拖出阿布德尔那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在想到这一副注定让他铭记一生的表情之后,波鲁纳雷夫的浑身肌肉一抽,最终败下阵来,听进了花京院的话。“……那、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暂且撤退,寻找时机再战。”
      “阿布德尔被他卑鄙地从背后刺穿了,而我妹妹也是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他杀了……你是要我咽下这口怨气,夹着尾巴逃走吗?”波鲁纳雷夫把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他低头问道。
      “没弄清敌人替身的实质之前不要逞强,你难道真打算为了报仇,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吗?你要是还这么想的话,那阿布德尔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救你,又有什么意义?!”

      荷尔·荷斯瞅出波鲁纳雷夫眼底的那一分退意,他吐掉香烟,用鞋底踩灭后继续挑衅起来:“来嘛,波鲁波鲁小朋友!不是说你性子很烈吗,真不打算给你的小伙伴报仇雪恨吗?”
      花京院在后面心急如焚地喊:“波鲁纳雷夫,别中了他们的圈套,慢慢地退到我身边来!我们开那辆车离开这里!”
      波鲁纳雷夫的眉眼不住地发颤。他花了很长时间,在不断地对自己说“要对得起阿布德尔的在天之灵”之后,才勉强转身向花京院靠近。可是另一个敌人并没有给他继续走下去的机会:J·凯尔操纵着他的替身,重新出现在了波鲁纳雷夫身旁的玻璃窗中。
      “喂,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给你当了替死鬼,这下子你可欠了他的一份人情哟。要不是碰上了你,他或许还能活着到埃及呢!”「倒吊男」从土地里爬出,扭着身子,缓缓地走向波鲁纳雷夫。“不过,你根本没必要伤心,反而应该高兴呢,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嘛!反正你也快要死了,这样就能在阴曹地府里跟那两个呆子团聚了!
      “话说回来,波鲁纳雷夫,你的妹妹还真是可爱啊……要是你在下面碰见你妹妹的话,可千万记得问问她,问问看我是怎么杀死她的,用了多少手段,她又究竟有多么享受……”

      “你这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波鲁纳雷夫气得双眼要从眼眶内炸出。他像是一颗拔掉拉环的手 | 雷,这会儿随着一声暴喝,防着这颗手 | 雷爆炸的夹片也失去了控制,「银色战车」在他心内的爆炸声中飞旋而出,挥出百余剑砍碎了玻璃窗。
      然而「倒吊男」并没有被消灭。在由玻璃窗产出的无数块碎片中,波鲁纳雷夫又看见数个「倒吊男」的身影。它上次停留在这个碎片里,一个眨眼后就又跑到了另一个碎片中。
      几秒钟后,这个恐怖的替身终于找到了一块合适的栖息地。他伸手抓住波鲁纳雷夫的肩膀,右手举着尖刀,准备让波鲁纳雷夫体验一下被刺穿后背的感受。
      “你的替身打不到我的「倒吊男」。我在镜子里,而你的替身却只能停留在镜子之外,就这么个理儿。”J·凯尔的替身抛了一下刀,再将刀锋对准波鲁纳雷夫的脖子。“哈哈哈哈,你不甘心吗?就是不甘心也没用啦。喂,荷尔·荷斯,开枪吧,赶紧解决掉这个傻子。”
      荷尔·荷斯呼出替身:“Aye, sir! ”他扣动扳机,子弹朝着波鲁纳雷夫的脑袋飞出去,而玻璃碎片里的「倒吊男」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把刀刺了下去——

      “绿宝石水花!”花京院赶在两人动手之前唤出了替身。「法皇之绿」从手中搓出一片密集的绿宝石,而这一串坚硬的物质攻击的目标,则是被仇恨所扭曲了心智的波鲁纳雷夫!波鲁纳雷夫被打飞出去一米多远,正好退出了「倒吊男」的攻击范围。
      「倒吊男」还没来得及进行迁移,下一刻花京院已经开着一辆车,朝这边冲了过来。他拧开车门,一个打弯,将驾驶座对准波鲁纳雷夫,伸手将他拉上了车,随即油门踩到底,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荷尔·荷斯被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迷了眼,在一瞬间他甚至忘了「皇帝」打出的子弹是能够由自己操控的。等他拿起枪,对准花京院他们所乘坐的车时,两者之间拉出的距离也已经远远超出「皇帝」的射程了。
      “嘁,这个人叫花京院是吧,还挺有一手啊。”他收起枪,朝着波鲁纳雷夫刚刚砍碎的那一摊玻璃碎片走过去。“J·凯尔老兄已经追上去了,看样子他是真不打算放过波鲁纳雷夫啊……嘛,他们斗起来也要时间,我就再去喝几杯好了。”

      打扮奇异的牛仔瞥了一眼倒在一边的阿布德尔,漫不经心地划了个十字,便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约两分钟,才有另一道灰色的身影走到了阳光之下。这道身影失魂落魄地在阿布德尔旁边蹲下,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脖颈,确认了对方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活动之后,才收回了手。
      这道身影站起来,扭头看向荷尔·荷斯离开的地方,乔书亚·乔文诺的面庞在阳光的照射下,重新显现在这片土地上。一团辛辣的怒火积郁在他的胸腔中,然后逐渐爆发至四肢百骸。乔书亚咬着嘴唇,像是在竭力防止他浑身的血管因为愤怒而炸开。
      “手 | 枪形状的替身,可以随时拿出,而且荷尔·荷斯本人的掏枪速度极快。这把枪的射程跟平常的手 | 枪并无两样,而且打出来的子弹能够依照他本人的意愿飞行,每一颗子弹都能起到威慑作用,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怕被别人了解到自己的替身……”他沉住气,默默地总结起荷尔·荷斯的替身。“不能正面与他对战,我的替身的射程不够。只能默默地跟着他,找到机会靠近他,这样才有机会下手。”

      乔书亚想完应对措施,发现有两个流浪汉正满眼放光地靠近着阿布德尔。他走过去,从挎包里拿出一沓纸币——乔瑟夫出手阔绰,兑换的全都是面额最大的五百卢比——甩到他们的脚边:“这个可怜的游客身上并没有钱,脖子上挂着的那套项链其实是耳坠,而且铜制品也不值钱。他浑身上下的东西,你们就是全扒下来,卖到墨西哥也赚不了多少。
      “帮我个忙,看着这个人的遗体,等到一个穿着黄色T恤的白胡子欧洲老头,或者一个穿着黑大衣、大衣领子上有一条金链子的日本人过来的时候,再把遗体交给他。这点钱你们就收着,总比你们这样摸尸两个月赚的要多吧?”
      这两位摸金校尉明显听得懂英语,毕竟身处加尔各答,每天总要处理一些国际事件。他们千恩万谢地接过乔书亚给的钱,站到阿布德尔的旁边,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守护神的虔诚模样。
      可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就又因为乔书亚说的话而凝缩起来。只见乔书亚缓缓走到两人中间,两只手臂搭在这两个人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如是说:
      “你们印度人能够摆脱英国佬,全靠的是你们那位圣雄甘地,还有那个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对吧?我也衷心希望你们能继承一下先祖的顽强精神,好好儿看管着我这位朋友的遗体,不要让他死也不得安宁。”乔书亚拉紧声带,让气流冲击着声门边缘。他的话带起一片不容置疑的寒意。“现在我的朋友的一切全都由你们守护了。接下来,但凡他身上丢了什么物件,或是被挖走了什么器官,又或者是衣服上少了块边角料——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或大或小,那我都会归咎于二位。届时,无论你们躲到了哪里,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们,并给你们每人挑一个对应的死法,以向我朋友的在天之灵道歉。你们听懂了没?”

      即便是没有使用暴力,乔书亚的这番威胁也让这两个印度人打了个寒战。他们战战兢兢地向乔书亚用性命保证,自己绝对会守着阿布德尔的遗体。
      “很好。”乔书亚松开手,再看了一会儿倒在地上的阿布德尔,随即开启感官能力,顺着荷尔·荷斯离开的方向追踪过去。

      ……

      荷尔·荷斯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磁场效应。他几乎要从北边出了城,并刚刚和一个涉世未深、相当叛逆的花季少女交换完爱的誓言之后,春风得意地从集市里走出来,就瞧见了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的背影。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荷尔·荷斯追上去大喊:“慢着!我来取你们的小命了!”他唤出替身,变着花样转了几圈枪,试图从两人回过来的脸上找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波鲁纳雷夫似乎叹了口气。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和花京院继续往前走。
      荷尔·荷斯撇起嘴角,持枪瞄准波鲁纳雷夫的后脑勺:“你们还在慢吞吞地走个什么劲啊?听好!之前就证明过,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要逃的话,就给我赶紧逃啊,拼命地逃啊!你说对吧,J·凯尔大哥!”
      他往右一甩手腕,一发子弹便从枪口内激射而出,向上绕开花京院和波鲁纳雷夫,打中了他们两个面前的一只花瓶。“下一发可别想躲掉,你们已经迎来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刻了。喂,最后一刻拿出点样子来反击啊,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决心啊——对不对,J·凯尔大哥?”

      花京院嗤笑一声:“这家伙还真是好好先生,他好像还没有发现那位J·凯尔大哥已经死了,还在贴心地帮他开枪热场呢。”
      波鲁纳雷夫默默地看着荷尔·荷斯五枪打碎边上民宿的玻璃窗。他抬脚碾碎一块玻璃渣,不以为然道:“那人渣不会听到了,这会儿他正忙着在地狱里受刑呢。”
      荷尔·荷斯瞧着波鲁纳雷夫唤出替身。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喂喂,你这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过了?老子不吃这一套的。他怎么可能输给你们?他那无敌的「倒吊男」,就连我都得礼让三分呢。”
      “你往北边走两三百米,就能在一座小村庄外边看见那个人渣的尸体。你要不信,那就自己过去看看。”波鲁纳雷夫唤出替身。
      荷尔·荷斯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毅然决定转身离开:“……好,那我过去看一下。”他的话没说多少,就随着剧烈的奔跑动作而飘远。
      波鲁纳雷夫一时间竟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这么怕死。“靠,你还真去啊!”他招呼着花京院用绿宝石水花攻击荷尔·荷斯。

      只不过已经不需要花京院出手了。还没等荷尔·荷斯跑远,一只拳头便突然从暗巷里钻了出来,打在了荷尔·荷斯的脸上,金发牛仔带着他想要绕路逃走的妄想一起飞了出去。
      等荷尔·荷斯抬起头来的时候,收入眼帘的便是沉着脸的乔斯达祖孙俩。“阿布德尔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简单地埋葬了他。”他说完,极为少见地用一副冷冽的眼神瞪向荷尔·荷斯。这一举动似乎迎来了DIO讨伐团的更多敌意,荷尔·荷斯颤颤巍巍地往后爬了几步。
      “虽然以卑鄙的手段刺伤阿布德尔的是那个J·凯尔,不过真正夺走他的性命的,却是这个荷尔·荷斯打出来的子弹。要怎么处置他?”花京院问。
      波鲁纳雷夫走到荷尔·荷斯的面前,「银色战车」浮现出来,挽了一个剑花:“由我来裁决吧——死刑!”着甲的骑士挺剑欲刺……

      就在「银色战车」即将给荷尔·荷斯的脑袋上开一个口子的时候,一个披着头巾的深色皮肤女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把将波鲁纳雷夫扑倒在地。她焦急万分地提醒牛仔说:“荷尔·荷斯先生,请您快逃吧!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您,这就是我的生存意义!请您快逃吧!”
      “你这娘们儿在干啥啊?别碍事,给老子起开!”波鲁纳雷夫伸手去推女人,可是这女人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死活不肯放手。“承太郎,花京院,别让荷尔·荷斯跑了!”
      承太郎看着远方说:“已经来不及了。”
      “啥?”波鲁纳雷夫闻言一怔,挣扎的动作也瞬间缓了下来。他抬头一看,荷尔·荷斯已经趁乱翻到了一匹马上。他双脚一夹马腹,马刺那尖锐的刺激促使着这匹马打起精神,朝天嘶鸣了一声。
      “说得太棒了,宝贝!你送我的礼物,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荷尔·荷斯娴熟地调转马头,反朝着城里狂奔而去。“我会带着你的心意好好活下去的!我可是因为爱你才选择逃走的哟,宝贝!我永远爱你!”

      波鲁纳雷夫总算决定不管这女人了,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拖着女人往前踱步。女人死抱着波鲁纳雷夫的脚踝,他每艰难地动一步,女人的手臂就会跟未经修护的路面来一场亲密接触。
      直到荷尔·荷斯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波鲁纳雷夫才气愤地跺了跺脚,女人的手肘跟着磕在一块碎石上,她吃痛着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个头啊,你这个臭娘们儿!”波鲁纳雷夫冲着女人吼。
      乔瑟夫拿出一卷绷带走过来:“波鲁纳雷夫,这位女士也只是其中一个被荷尔·荷斯利用的人而已。”他蹲下来,给女人包扎伤口,一团血液溅到了他的手臂上。“而且刚刚荷尔·荷斯没有攻击我们,这表明他已经没有战意了,我们也没工夫跟他纠缠。阿布德尔已经不在了,但我们还得赶路。我们已经离开日本十二天了。”
      波鲁纳雷夫叉着腰,缓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前边:“行吧,也没办法了。好啦,我们继续朝着埃及前进吧!”他回过头来,像是在告诫众人,也像是在教训自己。“听好了,要是想打败DIO,那我们就必须得团结一致。要是我们有一个人独行独断,那他就会趁虚而入……”
      三人都无奈地笑了一下。

      “说起来,你们有看到乔书亚吗?”乔瑟夫挠着手臂上的一个突然长出来的包说。“我和承太郎找到阿布德尔的时候,有两个流浪汉护着阿布德尔的遗体,他们说是收了一个人的钱才帮忙看着的。可乔书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回饭店看看吧。之前说好了三点之前找不到,就回饭店集合的。”承太郎说。
      他们便朝着饭店的方向走回去。在乔斯达一行人走了有一会儿后,他们所谈论的主角正骑着一匹顺过来的驮马,绕开一段距离,重新朝着荷尔·荷斯策马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一路跑到市区东南部,将马匹随手栓到栏杆上,荷尔·荷斯看向在耳边奔腾的恒河水,终于如释重负地大喘了一口气。都跑到恒河边上了,乔斯达一伙人总不应该追过来了吧?
      他意外地觉得烦闷。他以前也碰上过把委托搞砸了的情况,有些时候拿不到钱,有些时候也会遭到恼羞成怒的雇主的追杀,不过没有一次的结果会像今天这般令人困扰。
      他在一堆聒噪的市民的喊声中捕捉到一丝乐声,他便循着这道乐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家破旧的小酒馆,正好适合他这个混迹在异国他乡的失意牛仔。
      他如逢甘霖地快步推开门走进去,收获了满眼的黑白色马赛克的墙纸,以及一群喝得横七竖八的醉鬼。原本空间就不算大的酒馆,在这两个因素的影响之下,显得更加逼仄起来。荷尔·荷斯皱了皱眉头,考虑到怕乔斯达他们杀了个回马枪过来的缘故,还是硬着头皮坐到了柜台前。
      老板漫不经心地站在边上,反复推动着控制电风扇的按钮,电风扇吃力地慢速旋转着,还时不时要发出一阵轰响。直到听见荷尔·荷斯第三次的喊叫,他才板着个脸走到柜台后面,问这位牛仔要喝点什么。
      “什么都行。”荷尔·荷斯说。
      “这里没有‘什么都行’。你得点一杯真实存在的酒。”
      “靠,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老子说了什么都行!”荷尔·荷斯烦躁地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整个小酒馆都能听见。老板用听不懂的孟加拉语骂了几句,拿了一瓶最贵的酒,给荷尔·荷斯满上。

      荷尔·荷斯毫不客气地接过杯子就喝。他从来不怕外国人坑他,反正他在自己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都是看心情付钱。
      沉闷的空气中洋溢着总是在爆音的爵士乐。理不清这个乐段循环了几遍,荷尔·荷斯仍旧坐在柜台前边。原本只是想要小酌的想法被他抛得一干二净,往嘴里灌酒的动作已经演变成了一个规律。
      老旧的木门突然被暴力地扯开。这位来客似乎不懂得体恤他人,在带进来一股令人窒息的热风之后,又用力地把木门甩上,随后大大咧咧地坐到柜台前,用很低的声音说:“来一瓶最便宜的啤酒。”
      荷尔·荷斯已经本来就嫌这柜台太小。这会儿又来了个不识相的家伙挤在他旁边,喝多了的牛仔自然不乐意了:“伙计,你拿着酒到后面去喝,如何?”
      那个家伙接过老板递来的啤酒瓶,却一直没开。他似乎很感兴趣地说:“为什么?”
      荷尔·荷斯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水,然后重新给里面倒满:“你老兄要是再不滚,我就请你吃枪子。”
      “哦,这样啊。可惜不行呢,我还想请老兄您吃枪子呢。”这个人双臂环在柜台上,用手指慢慢地敲着木板,慢条斯理地说。“荷尔·荷斯,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清楚我是谁。”

      荷尔·荷斯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倔脾气的人。获得替身之前,他就杀过不少这样的人,而拥有替身之后可能还杀的更多。他再次喝掉杯中的酒——妈的卖这么贵还这么难喝——眼神不善地看向那个不识相的家伙,摆在台下的右手随时准备唤出替身。
      可等到他切切实实地瞧清这位来客的面容时,他全身像是瞬间被冰冻住了。因为这家伙不是什么没事找事的酒客,而是跟乔斯达他们一伙的乔书亚·乔文诺!
      “看来你看清楚了。我真的是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荷尔·荷斯。”乔书亚按住荷尔·荷斯准备甩过来的左手,同时召唤出「缄怒锋芒」,三角脑袋的替身挥舞着硕大的铁拳,时刻准备招呼在牛仔的脑袋上。“啊啊,你想要叫出你的替身吗?行啊,你大可以比比看,在这个距离下是你先把我毙了,还是我先把你的脑袋打烂!”
      被一个力量型替身摸到如此近的距离下,荷尔·荷斯明白自己已是无力回天了。他酒醒了大半,颤颤巍巍地说:“嘿,乔文诺老兄,你不会攻击一个手无寸铁、毫无战意的人对吧?再说了,我跟你也无冤无仇。这次的委托黄了,我早就没脸回去见DIO了,哪儿还会来妨碍你们呢?咱们各走各的道,成不?”
      “事先跟你声明一下,我的道德底线不像花京院、承太郎那样高。但凡是我看不顺眼的家伙,我从来都不介意让他们的死相凄惨一点。”乔书亚语气平淡道。荷尔·荷斯惊恐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杀意。“再说了,无冤无仇?你杀了一个叫穆罕默德·阿布德尔的埃及人,他是跟我一同度过了12天旅行生活的同伴。这件事你总不会不承认吧?”
      “承认是承认……”荷尔·荷斯说了一半,观察到乔书亚那一副得偿所愿的表情,连忙改口。“不不不,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啊,你真要怪不也得怪DIO不是么,是他雇我来杀你们的……或者你去怪J·凯尔,要不是为了配合他,我哪儿敢开枪啊——我就是个臭打工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不放过什么的再说。我们出去,把这件事情解决。”
      “……啥?”
      “我说给老子滚出去!”乔书亚往柜台上放了一叠钱,随即让「缄怒锋芒」夹着荷尔荷斯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出了酒馆,两个人照样能看到印度人口中的那条神圣的恒河。乔书亚就默默地沿着河边走,荷尔·荷斯因为被「缄怒锋芒」架着,也只好跟上去。他们之间形成一种尴尬的默契,就这样漫步在这包容万物、永不停息的河域边。
      荷尔·荷斯每走一步,心情就跟着忐忑一分。在乔书亚做出决定之前,他只能被迫欣赏着恒河的景色——跳进河水里沐浴的老人,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赤脚在岸边嬉戏的孩童,还有狗、飞虫、排泄物,以及焚烧过的尸体,生与死的缩略图呈现在这灼热的土地上。
      走在前面的乔书亚突然停下了脚步。荷尔·荷斯心不在焉,差点撞上去。他正疑惑着眼前这个阴暗的年轻人又要耍什么花招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极为响亮的噼啪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见不远处的河岸上,那满满的烧干的柴堆,以及遍地的因灼烧而产生的灰烬。其中一团柴堆还亮着,周围形形色色地围绕着一群人,有老人、妇人、小孩,还有一群穿着白袍、边走边跳的鼓乐队。恒河流域的人们推崇火葬,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大概就是无数仪式的其中之一了。
      几个男人吃力地抬着什么东西,从密集的乐手中间挤出来,走到柴堆前边,将手里抬着的东西放到柴堆上——看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尸体。乔书亚的想法随即得到了那个主持着火葬仪式的祭司的认可,这个祭司会先用孟加拉语叽里呱啦一阵,然后再用蹩脚的英语简单翻译一遍。
      祭司说的意思大致如下:现在他们在为一个从中央邦来的男人举行火葬。男人刚死没多久,在这么热的天能将遗体保存得这么完好,也算是幸运。到场的除了一堆闲杂人员之外,死者唯二的亲属只有他年老的父亲以及妻子。
      这个死了没几天的可怜男人刚在恒河水里洗了一遍,就又被捞上来,丢到了柴堆上。这位新晋寡妇穿着一身隆重的红色婚袍,为她的亡夫精心穿上了他这辈子都没能穿过的新衣服。
      打扮完毕,几个壮汉将尸体抬到了柴堆上。祭司接过一个陶壶,将里面的油全部淋在了尸体上和柴堆上。死者的父亲随即拄着拐杖,左手高举着火把,晃晃悠悠地绕着柴堆走。

      在正常情况下的火葬中,焚烧尸体之前,应由死者除了配偶之外的所有直系亲戚举着火把,环绕着柴堆行走,以让死者的灵魂获得安宁。
      可惜这位死者注定不会那么快获得安宁,因为在他的直系亲属中,唯一存活在世的便只剩下了他那老态龙钟的父亲。老人只是在麻木地行走着,爬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痛的表情。
      不知他走了有多少圈,等到祭司终于觉得仪式感足够了之后,他接过老人手中的火把,丢到柴堆之上。这个柴火堆顿时爆发出一簇朝天喷涌的烈焰,紧接着便越烧越旺,火光冲天,仿佛映红了整片浑浊的恒河水。
      围观人员脸上的模样分明恭敬起来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寡妇的身边,痛心疾首地喊着“节哀”之类的话。照他们那热烈的情绪来看,仿佛死的是他们自己家里人一样。
      寡妇便带着端庄又凄婉的微笑,听着这群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说了好一阵子悼词。不久之后,她大概是听得不耐烦了,大声说了一句“请大家安静一下”。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被她吸引过去。
      这些无业游民大抵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住了。这个寡妇留着一头黑发,梳了个辫子,穿着镶有金饰的红色婚袍。她的身上隐隐传出来一股茉莉花和金盏花混成的清香,这股芬芳的香气穿过焚烧人体组织的刺鼻气味,传到在场所有人的鼻中。

      她看向逐渐在火焰中焚烧殆尽的亡夫,流着眼泪说:
      “一年前,吉里满身是伤地回到家里。他跟我说,他已经厌倦了天天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了,隔天就带着我从中央邦回到了加尔各答,我们共同的家乡。等我们回来之后,面对繁闹的街市、正常的生活,我们一时间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的出身并不光明,他以前做的事情更算不上是合法勾当,但我们还是决定坚持下来。
      “我在一家纺织厂做工。那里只要女工,所以我很幸运能在里面上班。而他去当了一名三轮车司机,每天到太阳出来之前都不一定能回家。日子很苦,但我们依旧坚持了一年。直到一个月前,他跟朋友去买一次彩票,结果却中了奖,十万卢比。他很开心,觉得能够就此摆脱这种苦日子了。他开始准备重办婚礼,也不像以前那样天天拉单子了,每天都回来得很早。直到两天前,他一整天都不见了踪影。我最终在警局的尸体招领处找到了他。
      “我听那些警官说,吉里是因为一次喝醉了,说了哪个位置高的大人的坏话,还说自己已经有钱了,不需要再给他打白工了,就这样才被雇凶杀害。凶手戴着一顶宽檐帽,穿着一身褐色的衣服,金头发,蓝眼睛,像是个国外来的马夫。他们说要查出这样的一个人有点难度,需要我等一些时日。
      “……可我又怎么能等得下去呢?我可怜的丈夫就这样死了。这十万卢比本来就因为想要办婚礼,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因为要办葬礼,就彻底用光了。我和吉里本来的积蓄也都用光了。我现在有孕在身,单凭我自己在纺织厂的工作,未来也肯定养不活我们母子两个人了。所以我决定进行娑提,我们母子俩一起去陪他——”

      乔书亚听说过娑提,大致就是印度这边的寡妇给亡夫殉葬的一项“传统”习俗的称呼。他还没因为寡妇声称自己有孕在身的事而感到震惊,寡妇就已经跌入了火堆之中。
      本来已经略有颓势的火焰在有新人加盟之后,一瞬间变得更旺了起来,像是熄灭之前的垂死挣扎,火焰不住地跳动着,隐隐舞成一道蝴蝶的形状。
      在听到儿媳怀有身孕之后,原本流干了眼泪的老人的表情突然生动了起来。他不管不顾地踱到火堆旁,看着冲天的火光,干涩的老眼里重新涌出豆大的泪水。他丢掉拐杖,跪在地上哭叫起来:“你出来,你出来!今年立法了,娑提是违法的呀!肚子里有孩子,是不能进行娑提的呀!——”
      而剩下的看客们的精神境界明显要比这个老头要高上许多,他们通通为活生生跳入火堆还一声不吭的寡妇拍手叫好,称赞着她忠贞的烈骨。就连那个摆着一张臭脸的祭司,这会儿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已然看到天神展示的神奇景象了。”
      恒河边柴火紧缺,火焰不能同时烧尽三个人。待火焰散去,诸位看客扒开灰烬,扯出还没烧干净的金银首饰,有几个好心的还帮忙将两块残缺的焦尸丢进了恒河水里。
      众人随后神情自若地离去,只留下了死者的父亲在原地嚎啕大哭。

      荷尔·荷斯被眼前这副惨烈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完全明白寡妇殉葬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他记起来那个可怜的家伙了,有一个高种姓的加尔各答的本地商人要求他去做这件事。这趟活相当简单,杀的只是一个从中央邦溜过来的三轮车司机。
      他甚至不需要去找帮手,权当是追杀乔斯达一伙人之前的热身,赶到地方,找到了目标,一枪带走就完事儿了。
      他杀过的像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可杀这种人所造成的后果,却是第一次让他如此刻骨铭心。荷尔·荷斯面如死灰地扭过头,他心如刀绞一般,对上显而易见地被激怒了的乔书亚。

      乔书亚只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气,像一颗皮球一般在体内乱窜。他那一对墨色的双眼里仿佛涌动着岩浆,要不是这会儿被他竭力压制着,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全部喷涌而出了。
      “瞧见了吗,你还敢假惺惺地说什么你对女人好吗?你害得一位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害得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害得一个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短短三天时间里,你毁了整整四条人命。你可担待得起?”乔书亚的眉毛拧在一起,一股悲愤的情绪笼罩在他的脸上。
      「缄怒锋芒」应愿而生,提起荷尔·荷斯的后衣领,准备挑一个最合适的角度,争取一拳把牛仔脖子以上的部分全部打碎。荷尔·荷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认命一般地放弃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等一下,乔书亚,先别杀他。”亚伦·沃尔夫的声音突然侵袭过来,就像一阵自干燥的土地上刮过的细雨,浇灭了大半暴戾的火苗。
      乔书亚回过头去,盯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察觉到亚伦的存在之时,他的手臂也被亚伦轻轻地握住。他从嗓子里憋出一句相对平和的回答:“……为什么?”
      “虽然说我过来找你是为了其它的事情,不过正好碰上了,那我也跟你谈谈。”亚伦今天穿着一身象牙白色的羊绒西装。他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我想荷尔·荷斯先生可以跟我们合作,干一点脏活,传递DIO手下的替身使者的情报。这样接下来寻找弗劳洛斯的碎片时也会更加顺利。”
      “怎么,你要我放下仇恨,让他大摇大摆地逃走吗?”乔书亚冲着亚伦吼起来,“这没品的混账杀了我的朋友!我朋友被害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而我却没能在当时就为他报仇。难道你要我就这么放过这个杂碎吗?”
      亚伦诚恳地看着契约伙伴:“这是我的请求,乔书亚。我看过你那位朋友了,他的结局确实不应该像这样草草收场。不过有了这位荷尔·荷斯先生的帮忙,在你接下来的旅途中,你的队伍里出现像穆罕默德那样的伤亡的情况也会大幅度减少。”
      “等你到了埃及之后,等我们集齐了弗劳洛斯的碎片之后,你对他是要杀要剐,我绝不过问。当然,你现在要杀他也可以,为挚友报仇是人之常情,我绝对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始终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荷尔·荷斯听到了这番话后,因为捕捉到了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的缘故,他的眼神又鲜活了起来。他带着点期盼地小心翼翼地去观察乔书亚的态度:黑发少年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他紧攥着拳头,忍耐着冲动反复打量着自己,像是在仔细权衡着这件事的对错与否。
      乔书亚就这样横眉怒目地不断与自己作着斗争,而亚伦也就这样安然自若地用眼神鼓励乔书亚暂时放下仇恨。不知过了多久,乔书亚终于在理性的压制下认了输,他勉强同意了亚伦的提议:“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吧。”他收起替身,凛冽的眼神扫向荷尔·荷斯。“你可以滚了。”

      荷尔·荷斯就这样被乔书亚释放了。他很迟疑地站起了身子,等到确认了乔书亚确实不打算再杀他之后,他的心中涌起一片癫狂的欢喜。他几乎奔跑着离开了这里。
      可是在他即将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内心又阻止着他继续迈出脚步。荷尔·荷斯始终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这一点就体现在他的“独立性”上。
      之前那些DIO雇佣的刺客,好比被诅咒的迪波,这个人的长期合作伙伴要么就是南美国家的一些政府官员,要么就是什么臭名昭著的黑 | 手 | 党老大。给DIO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兴势力干活还是第一次。
      又好比幸运地死在波鲁纳雷夫剑下的J·凯尔,他更多情况下更像是一个关系户,因为他有一个魔怔的老妈,天天跟在DIO的身边出谋划策。J·凯尔虽然有一个强力的替身,但除了犯下过几桩天地不容的罪孽之外,他的履历其实也算不上多不好。
      这就是荷尔·荷斯与其他人的不同点,他做事始终是为了自己考虑,而非为了什么虚无飘渺的理想云云。他的独立性也体现在他的行事作风上,只要雇主给的钱到位,无论目标是什么个身份,只要难度不算太高,荷尔·荷斯都照杀不误。
      一股羞耻感猛然在他的心中凝聚起来。想起来要继续舔着脸跑回去当双面间谍,还真要去找DIO颁布的那一道附加任务:收集什么什么碎片,荷尔·荷斯瞬间就不情愿了。
      他回过头,看到乔书亚和那个叫做亚伦的家伙,背对着他正商量着什么。决意缓缓地映现在他的眼中,他打算再捡起尊严拼一把,慢慢呼出替身,准备举枪瞄准——

      就在这时,荷尔·荷斯蓦地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一阵清凉。他伸手摸去,摸出一点血迹。他连忙往街边的窗户上看,自己的右脸上已然开了一道足有十厘米长的浅浅的口子!
      亚伦也调准时机,在这个时候回转过身来。他掏出那把黑钢制成的M1911,将枪口对准荷尔·荷斯的脑袋:“哦,忘了说了,我刚刚在你的脖子后头施了个小法术,以后你身在何处、想干些什么缺德的事情,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别做任何会让我后悔的事情,牛仔。”
      荷尔·荷斯一听,心里打了个扑棱,先前想要反败为胜的想法马上烟消云散了。他摸着脖子后面的伤口,亡魂大冒,灰溜溜地从巷子里离开了。

      “你真能用刚刚画在他脖子上的那个圆环,看见他在做什么?”乔书亚问。
      亚伦收回替身:“实际上不可以,我只是提前唤出了替身,让它藏在了一块招牌后面观察局势而已。我弄的那个东西最多算是个没有延迟的追踪器,能够让我知道荷尔·荷斯在哪里而已。”
      “那我也希望你能如实按照你说的话来做,而不是趁着我不注意,去跟荷尔·荷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乔书亚眉心隆起,他可能为如此轻易地同意了亚伦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行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过去的碎片】找到了,就在胡格利河西北边的郊区里,疑似的持有者是一个喜欢开派对的土老帽暴发户。”亚伦转了个身,显露了一下自己穿着的这套名贵的西装。“跟我来换身衣服,乔书亚。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去夜访土豪村了。”
      乔书亚拍了拍衣服:“知道了,带我去吧。看来赶在三点之前回到酒店不现实了,我尽量争取明天之前把这一切结束吧。”他们两个随即动身。

      ……

      由胡格利河南岸的渡口,坐船前往西边。两人在下船之后站到一处集市的招牌边,等待着哪位有些眼力见的出租车司机能在破败的景象中发现他们俩。
      乔书亚突然听见一个小孩站在路中央唱歌。这个小孩已然褪去了童声,一开口就是不大好听的公鸭嗓。可小孩唱的歌谣吸引了乔书亚的注意力。他用的是不大熟练的英文,歌也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名曲,乔书亚却仍然认真地听着: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空翱翔,
      一个却深潜海底。”

      歌一唱完,小孩也注意到忙碌的人群中那唯一一位听众。他很惊喜地走过来,对乔书亚伸出手掌:“大哥哥,我唱的歌很好听吧?要不要打赏点钱支持一下?”
      盼来了出租车的亚伦拉开车门,候在车边催乔书亚:“喂,乔书亚,我们可以出发了。你还有钱没?”他从钱包里抛出去一沓纸币。“把这些钱给那个小鬼,然后赶紧过来吧。”

      乔书亚却只是怔怔地站着。他对那个小孩要小费的呼声置若罔闻,他对周遭喧嚣的世界置若罔闻,就这样默默地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他再次想起那个稳重的埃及占卜师。
      搞什么啊,乔书亚·乔文诺,你是在为一个认识了还没有半个月的人感到伤心吗?
      ……这样不就显得你很没品了吗。

      —————
      ←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娑提(Satī),亦作萨蒂,本是是印度教中掌管婚姻幸福的女神的别名。传说她的恋人湿婆在选婿大典上被她的父亲达刹侮辱,为了表示对父亲的不满,娑提要求湿婆毁掉选婿大典,自己则投入圣火中自尽。很久以后,娑提转世为雪山神女,并与湿婆再次结婚。这段故事在印度教徒中影响深远,并在后世引出了寡妇自焚的习俗,以此来表示对丈夫的忠贞。
    印度最后一位有记录的娑提的牺牲者名叫Roop Kanwar。1987年,在她新婚8个月的丈夫去世后,18岁的Roop Kanwar盛装走入火堆,实行殉葬。当年10月1日,印度政府正式通过娑提预防法,其中规定,任何美化或试图实施娑提的行为都是非法的,包括对娑提的支持、胁迫或强迫某人实施娑提。然而在这道法令颁布之后,还是有一些印度寡妇因为生活压力而主动选择进行娑提。
    ②虽然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的作者到底是泰戈尔还是张小娴的这个问题依旧存在(我个人不大相信这是泰戈尔的手笔,翻一翻《飞鸟集》就能看出来明显不是一个风格),但毕竟国内的误传实在太广泛了,再加上泰戈尔本人就是出生于加尔各答,很契合这一章的氛围,所以这边我就直接拿过来用了。毕竟我也没在文中直接说这是伟大诗人泰戈尔的佳作,对吧?
    大概六年前,我还很喜欢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曾想过一个设定极为繁琐、操作极为真实、开门还需要你收起枪去拧开的大逃杀游戏呢,结果一年后就出了一款叫《Scum》的游戏。不同人之间的想法总是有机会相通的(苦笑)
    ③波波因为跟花京院去解决J·凯尔而没有去细看阿布德尔,乔书亚则因为要给阿布德尔报仇去追杀小老帝,也没能遇上阿强和二乔。所以他们两个是打dio团中唯二不知道阿布德尔其实还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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