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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过去重要吗?
      若是专业人士,要对国际形势和具体事件作出预测分析,靠着近几月、近几年的资料都不够,甚至要对过去数百年的历史起底。一个族群,在漫长的历史中演变与塑造中,形成基因级别难以撼动的特性。
      不回看过去,无法作出任何有价值的预测判断。
      于个人,原则上,是可以不面对过去的。
      这么些年,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挫折,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时,赵昕远总会做一个判断:这件事有弥补或挽回的余地吗?
      有,就马上行动;没有,就让这件事过去。
      感情上,他能这么理性吗?
      各方的叙述没有清晰的时间结点。若是十年前的他,会生气,会想知道她那句话是出于何种动机、在什么时间、地点和情况下说的,会去质问她,会逼着她做自我辩护。
      当年不会明白,所谓郑重其事的推理与分析,只不过是想为她开脱。
      十年后的他,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听到那一句时,心中被刺痛。
      这个傻子,如果想伤害他,为什么当年一直瞒着他?但凡她有点心机、没那么爱他,她都应该告诉他。
      他只是很失望,对自己的。
      冬夜里很冷,寒冷的湿意都像是浸入了骨髓,手指被冰的僵硬,指节都动弹不灵活。
      只在赶车时吃了一个三明治,一天都再无胃口。他拿过桌上的烟盒,想再抽一根,烟瘾这东西,才抽了两根,就有了故态复萌的趋势。
      又拿了一根咬在嘴里,手捂着烟点火时,小卖部买的打火机坏了,他连按了好几下都无法被摩擦引燃。
      烟盒被粗暴地蹂躏了塞进口袋里,被砸到桌上的打火机碰到了可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看着眼前的可乐,买烟时看到旁边堆着的一箱还没来得及上架的可乐,收银员正跟他说烟多少钱时,他却莫名想到了她说过的,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喝可乐。曾经的她,一天一瓶。他就顺手拿了一瓶一起结了账。
      从来不爱喝这玩意,他现在很饿,但没心情吃东西,又需要补充能量,拨开了拉环,灌了一口,细密的气泡在舌尖上跳动着,咽下时一半都是泡沫,在碳酸的作用下,感官上的甜味被冲淡,不会那么腻。
      赵昕远皱了眉头,还是不爱喝。
      这是她最喜欢的饮料,她有逼他喝过。想起那一次,一天心情都糟糕透了的他,忽然笑了。
      那个下午,在她的房间里,接吻时似乎都能听到放在地上的可乐的冒泡声。可许久之后,气泡或许是没了,或许残存的还在冒着声,但已被床板一下又一下的嘎吱声给盖住了再也听不到。
      她求着他不要有那么大的声音,都快捂起耳朵不想再听到,手却被失控的他拉住。他到底是锱铢必较,自己受了委屈,也得让她尝到无力抗拒的滋味。
      许久之后,她趴在了枕头上,这么热的天,还见鬼用薄被包裹住了身体,被他笑,你这是做贼心虚。
      她不说话,他凑过去时,她又将脸转到了另一侧不想看他。却又嫌压在她身上的腿脚沉,终于带着哭腔开了口,说她想喝可乐。
      可乐在她那一侧的地上,尚未餍足了的他瞥了她一眼,腿都没离开她,直接翻了身,把她当床一样压着,伸了手把可乐从地上捞了起来,递给了她。
      她却不接,手压着被子防备着他,说你喂我。
      这是易拉罐的包装,又没有吸管,他真好心跟她说,你起来喝,不要撒到床上。
      可她就是不肯起来,眼勾勾地看着他,十分委屈地说,我就是想喝可乐,楼下有牛奶,你把牛奶的吸管拿过来喂我嘛。
      平常的他自然就去了,但有更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不用?是她逼他的。
      他直接灌了一口,捏着她的下巴喂了她。
      她的嘴唇很软,没了气泡的可乐他倒是能接受,甚至多年不喝可乐,喂完她时,还顺便舔了她的嘴角再尝下味道。
      他手撑着头趴着,捏着她的鼻子问她,我对你好不好?这么难喝的可乐,我简直是以身试毒。
      她很乖地点了头,说你给我再拿一瓶带气泡的就更好了。
      那一个下午和晚上,腥甜中混着冒泡的可乐,快乐到让人眩晕。
      那时的她,是不是很不开心?家中到底有没有出事?
      赵昕远又喝了一口,甜到最后,就成了苦。

      宁真站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儿子。
      外边零下,他穿得并不多。他愿意受冻,就呆着呗,又不是三岁孩子,还需大人提醒穿衣保暖。
      若把养孩子当一款理财产品,肯定是血本无归。
      倾注了大量时间、金钱和心血培养的儿子,再次跟宁家村的那个女孩在一起了,站在温暖室内的宁清忽而感受到了冰冷强悍到不容任何抗拒的宿命感。
      她曾那么努力从宁家村走出来,那么些年,她几乎没有回过宁家村。是心气太高,也是没必要。
      当老公调任于维州,她再没理由不回乡,当她带着儿子回去时,万万没想到,儿子会爱上一个宁家村的女孩子。
      两个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因为她而相识了。
      那个女孩,什么都不用做,就轻易得到了她曾被欲望与野心燃烧着拼命才得到的一切。
      她的终点,成了宁清的起点。
      宁家村早被拆迁了,但又没消失过。那么一群人,不过是从村落里,被搬到了安置房内,劳作的土地变成了厂房。
      能够走出宁家村的人并不多,宁真不得不承认,她们在某些方面很像。
      比如,下得了狠心。放弃了儿子,这十年,都再没联系过他。
      比如,拼命维护家人的尊严,虽然她认为宁国涛不值得。
      当年结婚,公婆自然对她的家庭背景做了调查。她的妈妈名声很不好,一个丈夫早逝要养两个孩子的女人,能讨的生计有限。
      当时结婚时婆婆说,办婚宴,来的大人物多,怕你妈妈不擅长跟人打招呼,就不安排她坐主桌了吧。
      能跟赵泽诚结婚,是她人生跃迁的开始,在那个关头,她失去了理智、忍耐和考量,对他说,如果我妈不能坐主桌,这个婚,我就不结了。
      能够走出来的人,为了往上爬,自尊都不重要。但弱点也在那,将至亲血脉,有时看得比自己都重要。
      宁真不蠢,走一步看十步。他们俩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再是个孩子了,没有父母能犟得过孩子,爱就是天然的弱点。
      她从过商,从商是一件能颠覆人的认知、重塑行为逻辑的事情。
      商人天然厌恶低效,爱好高效。人生总避免不了妥协,而商人只和真正的利益妥协,且姿态柔软,转变无比顺滑。
      旁人厌恶生意人狡猾算计多,生意人笑话这些人为了旁人的评价,连真正的利益都能放弃只为搏个好名声。
      但是,她的儿子,她的家庭,真的要去面对那样一家人吗?
      那个女孩,就不该用她儿子当筹码,哪一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这种威胁?
      看到坐了半小时的儿子终于起了身,宁真去开了大门,却发现他正走出院子要往外边走去,手中还拿了罐可乐。
      “不回家吗?”
      “嗯。”
      “那你去哪?”
      他要去哪?
      赵昕远不知道,但他并不想呆在家,也不想挨冻,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坐着。
      宁真想再做一次尝试,“当年她说出那样的话来要挟我,昕远,作为母亲,为了你,我必须要帮她。我对她的意见就是,在乎她不是真的爱我儿子。她不该来利用你,你觉得她有多少真心爱你?”
      寒风中坐了半小时,情绪上他已经冷静了。
      “妈,我曾经因为对感情要求纯粹,不容许有一点瑕疵,才失去了她。”赵昕远的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妈,说出这句话时,冷风吹进鼻子里一阵酸,“她是不是真心爱我,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她也没办法跟你证明这件事,你对她有意见的前提就不存在。当年的事是一笔坏账,核销吧。”
      “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干涉你的人生吗?”
      是,但他不能说。
      “我没有在怪你。当年我出车祸,是你一直守着我,我知道你有多爱我,你只是想保护我,我怎么会怪你?”他往回走了两步,靠近了宁真,他并不想与人多说感情的事,但他此时需要说一句,“妈妈,我也知道你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说话会口不择言,感受不会骗人,她让我感受到了幸福。我希望你理解我,不要做一些让我们关系生分的事情。”
      “爸那里我去解释,外边冷,你赶紧进去早点睡吧。”
      宁真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思绪很乱。他那一句,同样是威胁。

      赵昕远走出小区要打车时才拿出手机,冬天衣服厚,没感受到震动。她一个小时之前发了信息,问他在哪。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打过去,问了她,你在哪。
      她很快就回了信息,说在家。
      刚好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乘客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上了车,跟司机说了目的地。
      坐在车内,他终于感受到了暖和气,冻僵的手指回温得慢,拇指缓慢地打着字,说等我,可又删掉。
      在外面呆了太久,头有点疼,出门时没带药。在摇晃车厢内眼神聚焦在手机上,更晕了,他只能手机锁了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转移注意力。
      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利用不利用。
      往复杂了的宏观上说,人在有资格当工具时,反而更重要些。之前的一切科技变革,本质上都是对人类使用的工具的提升。因为工具的提升,使用工具的人在能力上提升了,这使得人比过去要更重要了。
      同时,最大的工具也是人。普遍意义上的绝大多数人,是少数人的工具。AI社会的恐怖不在于AI能统治人,而是AI能取代人对工具的使用。而绝大多数的工具人,对真正社会顶端的人来说,没有了价值。
      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人类觉得自己有思想、情感、自由等一切区别于低端物种的东西,但工具失去了被人利用的价值后,会是什么处境呢?
      简单点说就是,被她利用,是他的价值之一。他身上若无一点被她利用的地方,那他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优秀。
      但此时,赵昕远不知该如何面对宁清,他无法为自己找到理由。

      宁清哭完了肿着眼,他没有回信息,她也没打电话催他。
      她不该让他知道她偷看了他的隐私,他让她当没存在过。
      不想再哭,不想再干等着他的信息,她起来开了灯,洗了拖把和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这是她心情低落时最爱干的事情之一,让身体忙碌起来,清理着物理空间上的垃圾,似乎能将心里的不舒服也清理掉。
      好几天不住,地上掉落的头发没有多少,就是一些灰尘。兴许是临街,就算白天窗户紧闭,回家开一会透透气,屋子里的灰尘也不少。
      边打扫边盘算,又是三个月了,过几天要交房租。这段时间她花销真挺大的,主要是谈恋爱费钱,还会带来一系列想要买衣服、化妆品的冲动消费。
      不过她的确有更开心点,花就花了吧。
      当听到手机铃声时,她正跪着擦地板的角落,匆忙起了身拿了放在书桌上的电话,“喂。”
      “我在你家楼下。”
      宁清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踩了双棉拖跑了出来,铁门“砰”的一声被她随手带上,踏过黑暗的楼梯间,跑到了楼下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人。
      “你在哪啊?”
      赵昕远抬头看了眼单元号,“三单元。”
      “什么三单元,我家不是在五单元吗?”宁清猛然想起,刚刚头昏了,跟他说了在家,“你现在在维州吗?”
      赵昕远以为自己记错地址了,往前走到了五单元,也并没有人,“对啊,你不是说你在家吗?”
      他是去特地找她的吗?
      不能两个人同时搞惊喜,不然就是场惊吓了。
      “那个......我在京州的我家。”
      “什么?你回京州了?”
      天很冷,寒意顺着裸着的脚脖子传到了身上,听着他的声音,宁清却联想到了邮件里的他,那个让她心疼的他,“你不是想要我今天回来陪你嘛。”
      现在才八点,最晚的班次是九点多,赵昕远再次往小区门口走去,“我现在回去,估计十点多到。”
      宁清冻得准备上楼,边走边摸索口袋,“完了,我钥匙没带。”
      “那你去我家,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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