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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齐心协力 ...


  •   晚霞如血。花无缺终于走出了龟山。
      以他的脚力,其实在下午就可以下山了。但他心中茫然不知去向何处,在山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走了下来。
      龟山下有个小镇。街上夜市刚起,一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传了过来。
      花无缺闻见这香气,才迟迟感到了饿。他正当长身体的时候,中午又没有吃饭,早该饥肠辘辘。他选了个卖云吞面的摊子坐下来,要了一碗面、一个卤蛋,外加一碟卤牛肉。
      面摊的老板是个湖北口音的老头子,搭讪着道:“你家也是赌钱的么?”
      花无缺愣了愣,道:“赌钱?”
      那老头子道:“你家莫非是外地人?这两天镇里来了两个疯子,开了个赌场,你家,赌起来就没了白天黑夜,四里八乡的赌鬼都来赌。”
      花无缺对这种街巷传闻实在没有兴趣,正想以话岔开,那老头子却又说道:“那两人长得其貌不扬的,谁知竟有好几个齐整的女娃子跟了来,最后还领走了那个黑黑的瘦子,你家说奇不奇怪?”
      花无缺眉头一皱,道:“您老人家可知道来的几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老头子道:“那几个女娃的名姓没人知道,只有人隐约听见她们互相叫‘六姐’‘七姐’的。”
      花无缺面色微变,喃喃道:“难道是‘人间九秀’……那瘦子又是谁呢?”

      他做梦也想不到,面瘫老板口中的黑瘦汉子竟会是“江湖第一轻功高手”黑蜘蛛,而带着他开赌场的则是“恶赌鬼”轩辕三光。
      那天江玉颜派流星制服了山君庙里的饿虎,为黑蜘蛛、铁心兰解开了穴道。黑蜘蛛不似花无缺那般怜香惜玉,又习惯了独来独往,见铁心兰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不久就独自离去。
      他失魂落魄来到山下,撞上了轩辕三光。轩辕三光和江玉颜等人离开山腹后,他就一路走、一路赌,不知不觉来到了龟山脚下。他听了黑蜘蛛的遭遇,替他愤慨至极,索性拉上他开了个赌坊消磨寂寞。
      岂料那慕容家的姐妹竟寻了来,和他们赌了一夜,赢走了黑蜘蛛的人。只因黑蜘蛛一走,慕容九又不愿开口说话了,整日只是流着泪问“他走了么”。慕容姐妹见她如此伤神,自是心疼后悔不已,千里迢迢赶到了龟山,只为请回自家幺妹日思夜想之人。

      这些就不是花无缺会知道的了。正当他苦苦思索着慕容姐妹此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左面的街角已转出三个人来。
      前面一人身材高挺,骨瘦如柴,身上穿着件短蓝布袍子。他满脸病容,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却如虎目生雄,威风凛凛,令人不敢逼视。
      走在他身边的一人则是个标准的习武之人模样。他面目陌生,顾盼神飞之间,却总有种熟悉之意。他身材魁伟,望之有如山岳,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人,却和这两人完全不同。但见他面如冠玉,风采清逸,衣着也十分优雅考究,只不过面上神情颇为狼狈。
      这人赫然是江别鹤。
      花无缺连嘴里的面条都咽不下去了。他愕然瞧着前面那两人在对面一个酒摊子上坐下,要了两壶酒。江别鹤垂着手站在一旁,竟不敢坐下。
      前头那黄瘦汉子一杯杯喝个不停,仿佛有很重的心事。那魁伟大汉也陪着他喝酒,面上亦有愁容。
      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对街的花无缺,他的容色就变了。
      他竟站起身来,呼道:“花无缺!……那边的是花公子么?”

      那黄瘦汉子和江别鹤也看了过来。花无缺心情莫名激荡,推案而起,道:“花无缺在这里,那边呼唤的是哪一位?”
      那魁伟汉子眼睛更亮,大步向他奔来。他目光凝注在他脸上,满是欢喜和欣慰之感,道:“好小子,上次你和木姑娘半夜留了张纸条就走了,我还担心了好几天……你果然没事,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花无缺神情也变了,失声道:“你是路大侠?!”
      路仲远之前习惯了以燕南天面目示人,纵然身份被揭穿也未卸下易容,是以花无缺并未见过他真实面貌。眼前的人面目虽陌生,身上气息之熟悉却是无法掩盖的。
      路仲远道:“是我。你怎会在这里?木姑娘呢?”
      花无缺想起苏樱,心下不觉复杂起来,叹道:“说来话长。我……我们没有找到燕大侠,说来抱歉得很。”
      路仲远却微笑道:“你无需抱歉。我已找到他了。”

      和他同来的那黄瘦汉子也早已经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凝注着花无缺的脸,竟似有泪光闪烁。
      花无缺被他瞧得奇怪,但也不敢怠慢,三步两步奔过去一礼,道:“这位莫非就是燕大侠?晚辈花无缺,久闻大名。”
      那黄瘦汉子面有恍惚之色,喃喃道:“姓花……你竟是个姓花的。”
      路仲远此刻也回到两人身边,笑道:“他长得实在很像江枫,我第一次见他时,也以为他就是小鱼儿。”
      燕南天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厉光,道:“你就是那个追杀小鱼儿的花无缺?”
      花无缺心觉尴尬,几不敢出言。路仲远叹了口气,道:“燕兄,这孩子也是被移花宫主指使,他师父的话他怎敢不听?要怪也只能怪那两个女人。”
      燕南天道:“不错。邀月和怜星……”
      他语中充满了深切的悲愤之情,闻者不免动容。燕南天又道:“只恨我们现在找不着小鱼儿,无法让他手刃仇人,为我二弟和他的夫人报仇雪恨。”
      他这次所说的“仇人”却不是移花宫主。他的眼睛已杀气腾腾地盯在江别鹤身上。
      花无缺不知道江别鹤和燕南天有何仇怨,此刻也不敢细问。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一个人和小鱼儿很熟,说不定会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燕南天道:“是谁?”
      花无缺瞧了江别鹤一眼,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
      “江玉颜。”

      夜色之中,他们又一次登上了龟山。
      山上夜风凛冽,寒入肌骨,燕南天、路仲远和花无缺俱是习武之人,四肢里真气流动,也不觉生冷。走在后面的江别鹤却冷得发抖,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也被冻得苍白。
      花无缺忍不住慢下脚步,悄悄道:“路大侠,江别鹤怎会和你们在一起?”
      路仲远叹道:“说来话长。总之,他和十几年前小鱼儿父母的死脱不开干系,燕大侠好不容易抓获了他,废了他满身武功,只留下他一条命,要小鱼儿亲手复仇。”
      花无缺一惊,终于了然。怪不得江别鹤神情萎靡,行动间也不似以往轻捷灵快。他苦心练成的一身武功竟都被废去,而且好像还留下了病根。花无缺知道他作恶多端,落得这下场丝毫不冤枉,却也不禁恻然。他更担心起江玉颜——她还不知道她父亲陷入了如此境地。

      夜更深。
      山间草木繁茂,漆黑的树影纵横摇曳,就像一只只鬼魅的利爪。
      山夜的月光,却清澈得如同泉水。花无缺等人沐浴在这空明莹澈的月色下,只觉得满心的污浊和沉闷都被涤荡了一遍。
      远处的杂草丛里忽然簌簌而动,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跑了出来。只见她衣服又脏又破,脸上也满是泥垢,一双惊慌又疲惫的眼睛看来竟有几分熟悉。
      花无缺借着月光瞧清了她的脸,失声叫道:“铁姑娘?”

      这满身脏污的少女竟是铁心兰。她见了花无缺,就像见到了救星,一头扑进他怀里,流着泪道:“你……你来了,你是来救我的么……”
      花无缺只有接住她,柔声道:“铁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在这里?”
      白山君夫妇抓了他后想问出移花接玉,是以没有将他关入黑蜘蛛和铁心兰所在的地牢,他自是对他两人的受难毫不知情。
      铁心兰痛哭道:“我被两个恶人抓去,关了好些天,想用我喂老虎……后来不知怎地有个人把我们放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又累又冷,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花无缺回头望了望燕南天等人,叹道:“铁姑娘,我们是来山上找小鱼儿的。夜间风寒,不如让在下先护送你下山,找间客栈……”
      听见小鱼儿的名字,铁心兰眉宇间忽然泛起一股幽怨之色。她痴痴地呆了半晌,大声道:“我不走!我知道你找他又是为了杀他,我……我不能任由你对他动手!”
      她竟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花无缺想要解释,怎奈铁心兰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他多多少少露出了些无奈之色,路仲远便道:“无妨,这位姑娘既然也认得小鱼儿,就带上她一起走吧。”

      铁心兰就这样跟上了他们。她垂着头走在花无缺身边,沉浸在一片伤心、矛盾和痛苦中。
      几年以来,她虽一路跟随花无缺,心里却还在念着大草原上的往事。她认定了小鱼儿一定会回来找她,就在原地等待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在外漂泊的小鱼儿当然毫无动静。而她长久以来生活在花无缺身边,被他和移花宫的侍女们照料着,竟也不知不觉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父亲铁战莫名其妙地离开后,她形单影只地生活了许久,一朝跌进温柔富贵乡中,竟恋恋不舍起来。她不知自己离开后该去寻小鱼儿还是铁战,更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如何赚钱、如何在江湖上生存。花无缺自然不会赶她,而她几次三番想辞别花无缺,话到嘴边,也就说不出口了。
      此刻她又瞧见了花无缺,听见了“小鱼儿”这名字,心底埋藏的纠结和挣扎就再一次浮上心头。
      她自认已是小鱼儿的人,这份坚定的心思却随着她和花无缺相处日久,渐渐动摇了。在她眼里,花无缺实在是什么都好。他对她无微不至,细心照料,入冬前就吩咐荷露为她的衣橱添了衣裳,炎夏时又会恰如其分地让人冰好一碗梅子汤。
      他从未对她做出过朋友之外的举动,可是在铁心兰看来,他若不是对她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又怎会对她这样留心?因此她既想和小鱼儿重温旧梦,又不愿推走照料着她、关怀着她、对她“情深一往”的花无缺。她一颗心被生生拆成两半,又怎能不痛苦?

      她一直以来都太过纠结,也太过沉浸在自己的纠结里,所以竟忽略了几件很重要的事。
      也许花无缺只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所以才对铁心兰和慕容九都很好;小鱼儿只是个潇洒、善良、感情充沛的少年,从不会回头去看同一片风景。
      而她也许远远不及自己所想的那么重要。

      在花无缺的带领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苏樱的幽谷。那扇染着苍苔的石门仍是一片幽绿,青苔上映着点点的星光。
      花无缺还未走到门前,心中就开始踌躇。他想起自己假装淡然地保证“不会回来”,想不到十二个时辰未过,他就被迫反悔。
      他轻轻出了口气,回过头道:“这里的主人不喜欢吵闹,我一个人……”
      他话刚出口,竟看见铁心兰已在伸手推门。
      石门当然没有锁。没有锁的门,常常被世人视为欢迎来客。
      半晌之后,苏樱就见到了这几位“拄杖无时夜叩门”的来客。

      “江玉颜?”花无缺说完了来意,苏樱便蹙眉道,“她没有追上你么?”
      花无缺愕然道:“她出去追我了?”
      苏樱道:“不只有她,还有小鱼儿。”
      花无缺更加惊愕。不但是他,其他四人也大吃了一惊。
      燕南天上前两步,语声中不免颤抖,道:“你说的可是江小鱼?”
      苏樱揉了揉眼睛,笑道:“除他之外,世上还有哪个小鱼儿能让人印象深刻?”
      她几刻前刚刚睡下,匆忙间掌灯起身,姿容风度竟也丝毫不乱。她站在溪水旁,就像一朵初开放的莲花。铁心兰和她同是女人,竟也瞧痴了。
      她瞧着苏樱明若秋水的眸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小鱼儿对女人畏之如虎,但他无意间又偏偏会吸引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对他又爱又恨,这是她之前就知道的,她不应吃醋才是。
      路仲远沉声道:“姑娘可知道他们去的方向?”
      苏樱道:“江玉颜也许会回‘天外天’找她父亲,小鱼儿……他也许会跟着她到处跑,但应当不会到那里去,因为我义父和他素有仇恨。”
      燕南天道:“你义父?‘天外天’……你义父是魏无牙?!”
      路仲远瞧着苏樱的眼色渐渐变了。他突然开口道:“这位姑娘,我们先前是不是见过面?”
      就在几句话间,苏樱又好巧不巧地看见了他们身后的江别鹤。她的脸色也变了,道:“你难道不是江玉颜的……”

      短短不过一刻,场面竟乱得可怕。花无缺唯有替他们一一解释。
      燕南天和路仲远得知苏樱是魏无牙的义女,且苏樱就是木瑛,两人反应尚不剧烈;苏樱得知燕南天已在昨日黄昏大闹了无牙洞,先是一惊,又是一怒,脱口道:“我义父怎么样了?”
      魏无牙想让苏樱养成孤僻的性格,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一人住进这山谷,平日里也不让人打扰她幽居,是以苏樱对昨日无牙洞的变故一无所知。无论如何,魏无牙总是她的恩人,他若是有什么不幸,她是万万无法置之不理的。
      燕南天道:“他信守诺言交出了江别鹤,我就没有杀他。”
      苏樱神情一整,敛衽道:“燕大侠一诺千金,晚辈不得不佩服。但你毕竟还是闯入了我义父的洞府,我这当女儿的不该欢迎你。如果没有其他事,还请出去吧。”
      燕南天厉声道:“魏无牙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既是他女儿,好好做人就罢了,你若也是个坏胚子……”
      花无缺不及细思,就闪身挡在了苏樱身前,截口道:“燕大侠,你千万莫要误会,这位苏姑娘一点武功也不会,平日里只喜欢学医问药,养花养鸟。她明知我是移花宫的人,我们和无牙门有仇,她还救了我一命……她绝不是个奸邪之徒。”
      这向来温柔安静的少年竟会急冲冲地说出一长串话,苏樱、铁心兰和路仲远俱都一怔。苏樱目中流露出一种极复杂的柔和之意,铁心兰心里则更难受,路仲远却露出了宽慰的微笑。
      燕南天瞪眼瞧着白衣少年和少女,竟突然变得平静。他拍了拍花无缺的肩,道:“好,你不但不怕我,还坚持护着你的朋友……你身后这姑娘既知礼义,也懂孝道。江湖中有这样的后辈,我也就放心了。”
      他目中竟隐隐泛起了泪光,显然是想到了不知所踪的小鱼儿。花无缺目光闪动,和苏樱对望一眼,道:“燕大侠,你不必着急。小鱼儿和玉颜发现无牙洞的变故,必定也会做出些举动的。我们不如先去无牙洞附近搜索,也许就能找着他们。”

      他们来到“天外天”的时候,洞窟早就被魏无牙封死了。苏樱固然更担心魏无牙的安危,燕南天等人也是惊疑不定——无牙洞怎会突然封死?小鱼儿和江玉颜究竟在不在里面?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又听见了一阵敲打之声。众人奔过了山坳,只见无牙洞外一片山壁前竟有几个人影。
      黯淡的星光洒了下来,他们手中的铁锤、钢刀在星辉里闪烁着银光。他们竟在开山!
      那几个人瞧见山荫里骤然冲出了许多人,也不禁吓了一跳,齐齐往后疾退了几丈。花无缺等人还未看清他们的模样,燕南天黄瘦的脸上却第一次闪现出极盛的怒色。
      无人看清他是如何跃起的,但见他一条人影如流星直坠,就落在那几人身前。他高声叱道:“好恶贼,数年过去,你们竟还有脸苟活于世!”
      山壁前的几人俱是大惊。一人惊呼道:“燕……燕南天?!”
      他们听见这名字,竟连动都不敢动了。一片云雾缓缓飘过,皎皎的月光朗照下来。开山的人们,竟赫然是恶人谷跑出来的几个恶人!

      燕南天一把拎起最前面一人的衣领,喝道:“正是燕某!你们今日在此撞上了我,果真是老天有眼!”
      被他拎起的正是李大嘴。他也算是个身材魁伟的伟丈夫,到了燕南天一双铁掌之中,竟比一只雏鸡还要脆弱。
      他满头汗珠滚滚而落,嘶声道:“燕、燕大侠,我等在此开山,无意冒犯你……还请手下留情!”
      恶人们险些将燕南天置于死地,令他困于恶人谷十余年,此刻正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燕南天岂会松手?他一双瘦得凹进去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怒道:“你们杀人如麻,害的人更不知有多少,就算被碎尸万段也不足偿还罪孽,竟还有脸为自己求情!”
      路仲远和花无缺此刻也守在了恶人们身后,他们眼看是毫无逃生之机了。那满头珠翠的屠娇娇咬了咬牙,喝道:“燕大侠,你若杀了我们,小鱼儿只怕就必死无疑了!”
      燕南天虎目如电,转到她脸上,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屠娇娇道:“他和江别鹤的女儿,还有移花宫主,都被魏无牙困在这山腹里,已经困了一天!”
      她一语既出,众人都为之悚然动容,铁心兰几乎要昏过去。花无缺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盯着杜杀,沉声道:“她说的是真的么?”他不问别人,只问杜杀,因为他已看出这五个人中,唯有这满面杀气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
      杜杀果然道:“是!”
      花无缺道:“你们在此开山,是为了救小鱼儿?”
      杜杀默然半晌,道:“是,也不是。”
      燕南天双目已急得通红,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说是不说?”
      杜杀道:“我们有一批珠宝可能藏在无牙洞里。”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解释清了一切。燕南天和花无缺还未开口,苏樱却先说了话。
      只见她幽深的眼眸里尽是寒意,语声也冰冰冷冷,道:“你们之前故意将小鱼儿引入无牙洞,就是为了让他死在我义父手上……现在他已要死了,你们竟还只想着金银珠宝,全不管他性命安危。”
      燕南天目光又是一厉,道:“你们引小鱼儿进无牙洞?”
      恶人们的汗水早已是擦都擦不干。路仲远目光闪动,虽也有悲愤之色,但总算更镇定些,道:“燕兄,如今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咱们拖延一刻,里面的人就会更危险……留他们几条命,还可帮忙开山。”
      屠娇娇、李大嘴等人立刻附和,争先恐后扑过去拿起开山的工具,又卖力地开凿起来。若说他们先前开山用了四分力气,现在就是十分力——燕南天在此,他们焉敢糊弄了事?
      燕南天默然半晌,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不忘警惕地望一眼江别鹤,竟发现他面上俱是焦急之色。燕南天不禁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老狐狸发觉小狐狸遭擒,纵然自己伤痕累累,也会挣扎着出窝来找的。
      这本是动物的天性。而人也是千万种的动物之一。

      那厢开山之声“叮叮咚咚”地响着,这厢的苏樱回头瞧了花无缺一眼,当即道:“你和我回去拿些可以用来开山的工具,顺便叫醒铁萍姑和流星同来。”
      花无缺点了点头,忽然回身走向了正在开山的恶人们。
      他压低了语声,静静道:“欧阳兄弟已死了。临死之前,他们说了实话,你们想要的宝藏不在这里。”
      恶人们开山的动作立时僵住,只有杜杀还在一成不变地挥动着手中的钢钩。
      花无缺叹了口气,一字字道:“我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知道,如今在无牙洞里等着你们的不是珠宝,而是你们养大的那个孩子。”
      “你们想必已让他伤心过很多次。这一次无论是否被迫,都莫要再让人失望了,好么?”

      他转过身来,才发现苏樱竟在微笑着凝注着他,目中俱是温柔和赞赏之意。
      花无缺不觉赧然,正要拉起她回去取东西,却又无意瞧见了一旁冻得发抖的铁心兰。她褴褛的薄裳无法抵挡黎明时分的冷风,花无缺微一犹豫,就解下自己白麻的长衫披上她肩头。
      铁心兰又惊又喜,抬起头来,目中已有泪珠滚动。
      她拉住他衣袖,颤声道:“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花无缺轻轻叹了口气,竟极有礼貌、又极是疏离地抽回了手。他凝注着她苍白憔悴的面目,温声道:“铁姑娘,你连日伤身劳神,还是先在这里歇一歇吧……我和苏姑娘去去就回。”
      他向苏樱伸出了手。苏樱不会武功,需要他捎带一程,是以也不谦让,更不害羞。她纤细的手搭上他掌心,就被他带着掠了出去。
      两道雪白的人影转瞬消失在将逝的黑夜之中,仿佛是两只飞离了噩梦的白蝴蝶。铁心兰怔在那里,孤零零地裹着花无缺尚有余温的外衣。
      她只觉眼皮干涩,满面流泪,冷风吹在泪痕上就像刀割。而她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武林中只怕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的。江湖中最有名的两位剑客,竟会和声名狼藉的十大恶人一起卷起袖子凿石头,平时连油瓶倒了都不会伸手去扶的苏樱,竟会用她吹弹可破的纤纤玉手去挖泥巴。武林中也没有人能想到,这些来路不同的人齐心协力,竟是为了相救一个真恶人养大的少年,一个伪君子所生的女儿。
      他们有的要救朋友,有的要救儿女,有的则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但无论是为了什么缘由,他们总归都聚集于此,嗅着同一片微风里的花香,在同一片天空下挥洒着晶莹的汗珠。
      一个人生在世上,总是在为了某些目标奔忙的。正是因为这种无数次的奔忙,人生才会多彩,才会富有意义。

      天光朦朦胧胧照亮了他们的身影,照亮了这片石星飞溅的山壁。
      天际已透出曙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本章的我:让我数数支线是不是都写完了 妈呀忘了这条了赶紧加上
    黑蜘蛛那边是原著情节,我概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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