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鱼玉]断肠芙蓉色》南山绿

60、移花宫主

　　苏樱话声未完，小鱼儿就跳起来道：“所以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苏樱道：“我留他做什么？留他来和你打架？你们两个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山，养得我焦头烂额……一山不容二虎就罢了，哪有一谷不容两人的道理？”
　　小鱼儿讶然道：“你怎知……”
　　他语声顿住，转头看向江玉颜。江玉颜不去看他，只听见他笑道：“你告诉苏樱，怕花无缺杀了我，才让她把我们隔离起来？”
　　江玉颜冷冷道：“鱼兄本事不大，自我陶醉的功夫可真不浅。”
　　苏樱见她二人情状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凭她的本事，还命令不动我。你们哪一个死了都会见血，我不想弄脏了我的地方。”
　　小鱼儿却是一笑，道：“你放心，我们哪个都不会死的。”
　　江玉颜面色微动，苏樱已为她问出了口：“难道你想出了化解此局的办法？”
　　小鱼儿目光里罕见地闪过了深沉之色。他避而不答，道：“我总要先找到花无缺再做定论。你可知他要往哪里去？”
　　苏樱默然半晌，道：“我没有问，但他答应了我，不会去找我义父的麻烦。”
　　小鱼儿道：“他和魏无牙又有何仇恨？”
　　苏樱道：“是移花宫和无牙门有仇恨。”她似乎不欲多说，语锋一转，接道：“但我和他同行之时，他和路仲远前辈都想来龟山附近寻找燕南天。他想必也不会走得很远。”
　　小鱼儿一怔，道：“你们和路大侠同行……你……”他一瞬不瞬地凝注着苏樱，忽而失声道：“你是那个蒙面的小丫头？”
　　他那时见了路仲远激动难耐，未曾注意过一旁静悄悄的苏樱。苏樱抿嘴一笑，瞟了江玉颜一眼，道：“你这天下第一聪明人这次真是迟钝了些，江玉颜见了我之后，很快就猜出来了。”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如江玉颜敏锐。她一向喜欢注意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他语中无甚讽刺之意，听来却让人不舒服。江玉颜阴恻恻道：“鱼兄知道就好，所以小妹是绝不会注意你的。”
　　小鱼儿摇头道：“我可没说你注意着我，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些？”
　　江玉颜冷笑道：“我紧张什么？我只怕我不去注意疯狗，疯狗却要等机会咬我一口。”
　　他二人你来我往，语间又不觉升腾起火药味。苏樱大眼睛转来转去，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她轻轻咳嗽一声，嫣然笑道：
　　“你们再吵下去，花无缺就跑出三里地了。小鱼儿，你还不去？”

　　小鱼儿和江玉颜就这样离开了苏樱的幽谷。
　　前者出谷来，是为了寻觅花无缺的踪迹；后者出谷来，却是为了折回“天外天”寻找居住在魏无牙宫殿客室的江别鹤。花无缺离开了幽谷，小鱼儿也跟着跑了出来，两大祸患又重现人间，委实让江玉颜头疼。
　　她和苏樱之前瞒着江别鹤和魏无牙救起了小鱼儿，并不代表她会掉以轻心。救起旧情人江小鱼，是她对他不忍抛去的情分；回到江别鹤身边、防范江小鱼联合燕南天来咬他们一口，更是她作为女儿的情分和本分。
　　何况她自己也在戒备着小鱼儿。当他是条半死的落水狗时，她竟精神错乱地捞起了他；现在他又生龙活虎起来，谁知他会不会反咬她一口？

　　江玉颜打定主意要回无牙宫，刚掠出几尺，就不得不停下来。
　　只因小鱼儿居然跟在她身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硬生生顿住脚，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鱼儿道：“谁说我跟着你？龟山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只是在走山路、赏赏景罢了。”
　　江玉颜冷笑一声，道：“那江少侠就好好赏景吧，小妹先走一步。”
　　她骤然跃起，足尖在一根纤细的树枝上一点，身子就像一朵轻盈的飞花般飘了出去。她起落飞掠之间，竟隐隐带着一种清贵优雅的姿态，是小鱼儿先前在花无缺身上见过的。
　　小鱼儿稍加揣测，心里就有了定论。她果然没有白照顾铁萍姑一场，铁萍姑不懂移花接玉的奥妙，但毕竟还知道些移花宫门下的武功，想必是教了江玉颜几手。
　　只可惜小鱼儿偏偏是阴九幽的徒弟。阴九幽号“半人半鬼”，亦是因其轻功高绝、来去自如，如鬼魅窥人。
　　江玉颜飞掠了片刻，心里确信已经甩掉了小鱼儿，才堪堪停下脚来。她轻轻出了口气，骤听身后有人笑道：“江大小姐身手果然不凡，古来有杜工部写《江畔独步寻花》，我该为你题一首《山间疾步寻鼠》才是。”
　　那声音竟是从高处传来的。江玉颜猛然回头，那神出鬼没的少年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后一棵老树上，正咬着根草叶对她笑。翠绿斑驳的叶影间，只见他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曜然生光。
　　江玉颜恨得银牙咬碎，面上反而一笑，嫣然道：“你的功夫也不错呀。我倒好奇得很，江少侠近日当惯了落水狗，现在为什么又要当个跟屁虫呢？”
　　小鱼儿跃下树梢，稳稳落在地上，道：“我要赏景赏到老鼠洞里，你也管不着。”他笑眯眯地瞧着她，接道：“令尊一代伪君子大侠要下榻在老鼠洞里，我不也管不着么？”
　　江玉颜容色微变，却听小鱼儿又道：“你莫担心，在我找到燕伯伯之前，我是不会动江别鹤的。何况他一直躲在魏无牙那老怪物身后，我也动不了他。”
　　江玉颜冷冷道：“那你要如何？”
　　小鱼儿道：“我想多看你几眼还不行么？”
　　他此语一出，二人俱都怔住。小鱼儿的脸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江玉颜则是柳眉轻颦，目中似有狐疑之色，道：“你……你看我干什么？你若是有空，还不如回去瞧瞧你那几位好前辈，让他们再害你几次。”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被他们害到阴曹地府，也会回来找你的。”
　　江玉颜柳眉一扬，道：“你相信是他们有心害你了？”
　　小鱼儿叹道：“他们养了我十四年，我这辈子只怕都还不清这恩情。”
　　江玉颜皱眉道：“所以就算他们有心害你，你也可以假作不知？”
　　小鱼儿忽然一笑，道：“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害死的。我大难不死好几回，你想我的后福还少得了么？”
　　江玉颜凝注他半晌，长长出了口气，道：“你原来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你原来竟跟花无缺一样。”
　　小鱼儿眨了眨眼，道：“怎么说？”
　　江玉颜道：“他从没被人爱过，自然也没爱过人，所以一旦碰上了喜欢的人，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爱她，连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不顾……你比他还更严重，真正爱你的人你不管，偏要像鸵鸟一样蒙住头。被人推进刀山火海，你还要拼了命地骗自己，推你的人是因为爱你。”
　　小鱼儿的脸色也终于变了。他大笑起来，道：“这就是你的推论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江玉颜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你明知你我身负血仇，我是万万不想要你活着的，你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是我救了你？”

　　她轻描淡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锋利的尖针，刺入了小鱼儿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他自幼无父无母，就不知不觉地将照顾他的屠娇娇等人视作了最亲密的长辈。他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狗，也看透了他这些养父养母们都是豺狼、是狐狸。于是他只好假装自己也长出了嗜血的尖牙，才好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心爱的后代。
　　可惜狐狸窝里终究容不下一条牧羊犬，更容不下一只野犬对他虚假家人的惦念。

　　如果江小鱼真是条狗，他的尾巴必定已垂了下来。江玉颜眼睁睁瞧着他目中闪过了难得一见的低落神色，默然半晌，才道：“因为我并不信命。一个人生在世上，正邪泾渭虽不能错，但爱人恨人都该从心。”
　　江玉颜道：“死了也没关系？”
　　小鱼儿笑道：“你觉得我怕死？”
　　江玉颜一字字道：“你莫忘记，一个人是只有一条命的！”
　　小鱼儿道：“不错，所以我活上这一次，就要活得痛痛快快、不留遗憾。老天都要我恨你，恨十大恶人，但我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绝色少女清亮如水的眼波注在他脸上，仿佛是一阵寒风被一座青山阻住，久久没有离开。
　　她终于叹息了一声。那叹息轻如一层薄纱，低低地垂在小鱼儿心上。
　　只听江玉颜道：“好，你真有种。小妹却没有鱼兄这样有种。”
　　她抿了抿嘴，瞧了他一眼，道：“你且去解决你那些遗憾吧。我如今不得不信命，也该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了。”

　　突听一人厉声喝道：“休想！”

　　林中清风微拂，树叶沙沙作响。一阵风过，两人眼前几丈外的树下竟出现了两条白衣人影。她们来得无声无息，就像是被风轻飘飘吹来的。
　　江玉颜明眸登时圆睁，失声道：“移花宫主？”
　　当先一人面寒如冰，貌美如花，正是邀月宫主。怜星宫主紧随其后，她也和她姊姊同样冷漠，同样美丽，只不过她那双星眸却比她温暖得多。她柔和的目光落在小鱼儿和江玉颜身上，似有叹惋之意。
　　邀月宫主漆黑的眼睛冷得像冰。她一动不动地瞪着小鱼儿和江玉颜，一字字道：“你们再也休想从我手上逃走。”
　　小鱼儿自知逃脱无望，索性也不再挣扎，竟点头笑道：“你们总算找到我了，一路上想必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邀月宫主冷冷道：“那个带你逃脱的贱婢在哪里？”
　　小鱼儿连眼睛都没有往江玉颜那里看，道：“我们跑出来之后就好聚好散了，我怎知她在哪里？”
　　怜星宫主目光闪烁，上前一步，道：“大姊，那贱婢不是最紧要的，我们当下应该先去找无缺。”
　　小鱼儿笑道：“是极是极，你们若不快点找他过来，我说不定就又要逃走了。”
　　邀月宫主厉声道：“我说过，你这一次再也别想逃走！我一定会盯住你，直到你变成一具尸体。”
　　小鱼儿仿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说得这样决绝，我也不好辜负你的心意。我乖乖待在这里就是，其他人可以走了么？”
　　江玉颜暗中一惊，不觉抬眼望向了他。他竟在帮她脱身！
　　邀月宫主刀锋般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割过了少女洁白的面容，似要将她剥皮拆骨。她对江玉颜的印象也委实不怎么好，只因她实在很清楚江别鹤的秉性，又见过了江玉颜诱花无缺入套。
　　邀月宫主冷冷道：“她也不能走。我和江别鹤还有一笔账要算。”
　　小鱼儿却道：“江别鹤害死我爹娘，我才是第一个找他算账的，你插什么队？”
　　邀月宫主知道自己总是说不过这小子的，也不去理他，淡淡吩咐道：“怜星，你去找花无缺。据线报的消息，不久前还在龟山附近见过他。”
　　怜星宫主点了点头，正要纵身掠出，江玉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开口了。
　　她一直垂首望着地面，唯恐引火烧身，此刻竟抬起了眼睛。她目注邀月宫主，道：“两位宫主不必忙了，晚辈知道花无缺在哪里。”

　　邀月宫主道：“你怎知道他在哪里？”
　　江玉颜假装没听出她语中冰冷的杀机，复又垂首道：“就在不久之前，晚辈曾遇到过花公子一次。他言语间像是极痛恨龟山的无牙门，此番经过龟山，正想顺路去一捣无牙宫，为江湖除害，也为移花宫一展声名。”
　　邀月宫主凝眉不语。怜星宫主目光一闪，道：“无缺一向稳重，怎会做出这般没头没脑的事来？”
　　邀月宫主面色发冷，寒冷的目光钉在江玉颜脸上，一字字道：“你若敢说谎骗我，我定要让你在你父亲之前粉身碎骨。”
　　江玉颜面色更是苍白，似有些惧怕之意，但动作依然稳定。她盈盈下拜，恭声道：“晚辈不敢欺骗宫主。我遇见花公子时，他像是受了伤的模样，据说是撞上了龟山上流窜的无牙鼠辈。晚辈斗胆猜测，花公子也许是大意间为他们所伤，心中激愤，侠义心起，便想要为民除害。”
　　小鱼儿听她胡言乱语一通，居然也不阻止。待她娓娓说完，他就抓住时机接道：“你们倒是问对人了，我知道魏无牙的洞府在山中何处。你们去那里瞧上一眼，如果花无缺不在那里，你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怎么样？”
　　他接话接得太过自然，移花宫主的目光便移到他脸上。邀月宫主冷冷瞧着他，小鱼儿偏偏还要激她一句，笑道：“也许只有这地方是你不敢去的，因为我还没见过不怕老鼠的女人。”
　　邀月宫主冷笑着道：“魏无牙算什么东西，他若敢动花无缺一根手指，我就要了他的命。”
　　她冷漠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如火，瞪着眼前一双少年男女，道：“而你们若是敢骗我……我也会要了你们的命！”

　　一行人在小鱼儿带领下，一路赶往“天外天”。
　　江玉颜贸然引着移花宫主来找魏无牙，就是为了要他们先斗起来，她和江别鹤才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鱼儿和她的想法相近，魏无牙宫殿中的甬道曲折繁复，移花宫主进了那里，也许他和江玉颜还会有一线生机。
　　邀月宫主走在最前，怜星宫主守在最后，小鱼儿和江玉颜唯有走在中间。
　　江玉颜目不斜视，双唇微动，低不可闻道：“为什么帮我？”
　　小鱼儿也压低了语声，道：“你调走了她们，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坐视不管？”
　　江玉颜道：“但你……你见到了魏无牙，终究还是要死。”
　　小鱼儿笑道：“能多活片刻也是件好事。现在可不是拼命的时候。”
　　江玉颜默然半晌，语中透出些极为刻意的冷笑之意，道：“只可惜鱼兄还有众多遗憾，就要英年早逝了。”
　　小鱼儿侧过头静静地瞧着她。江玉颜拼命忍住不去看他，耳边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语声。
　　——听见那诡计多端的少年竟微笑着道：“我有个很大的遗憾就落在你身上。领死之前，如能和你在一起，我总不会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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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七夕那天更还是懒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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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章节名重复了就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