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南苏》春甜花花

61、姜雅

　　从拍完戏，到开学、接洽工作，林伊和宋机的下半年，除了忙了些，几乎是顺风顺水，没什么大的波折。
　　直到元旦节，林伊拉着宋机买了几盒子的礼物，又紧紧收拾了一天，才跟着宋机飞到加州。
　　出机场，看到姜雅、姜欢，以及她未曾谋面过的宋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跟宋机漂洋过海，来见家长了。
　　林伊的心里白了一瞬间，接着便如沙漠里向下扎根生长的胡杨，至死不弃，心定志坚。
　　林伊握着宋机的手，跟着他往外走。
　　远远儿地，姜欢便高举起手，挥动着，大声道：“哥哥！我在这儿！”
　　机场里的气温是透着凉意的，察觉林伊的手心出了汗，宋机心知肚明，她在紧张。要面对这些，对于从来不太信任家庭关系的林伊而言并不简单。
　　宋机在林伊耳边道：“林伊，到啦。你要是紧张，你就往我身边钻，我护着你。不习惯也没关系，处不来也不强求，等你想好要留在哪儿里，我们就在那买套房子，我们自己过。就只属于我们两人的。”
　　宋机的退让，反倒让林伊心里踏实了些。
　　正因为清楚宋机有多么在乎亲情、在意家人，此刻，能听到宋机说这番话，领下这份心意，她的心里也觉得足够了。
　　她不希望宋机为她牺牲什么，与其如此，她宁愿和他一起守护他的家人。
　　林伊紧紧握着宋机的手，道：“别担心，会相处的很好的。”
　　姜雅是林伊从小便见过的，9年过去，她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成熟、知性，唯独身体更丰韵了些。
　　刚走进，林伊便朝着两位长辈微微鞠躬，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林伊。”
　　姜雅脸上含笑，见到林伊，她朝她点了点头，称赞道：“林伊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姜阿姨，久别重逢，啊——你依然是很漂亮的小孩。”
　　姜欢蹦过去，带着几分强势地拉过宋机的行李箱，又意有所指地拍了宋机的手背一掌，见宋机瞧她，她轻轻瞪了回去，便拉着行李箱往前蹭了几步，囫囵塞进宋识的手里。
　　宋机心领神会地拉过林伊手里的行李箱，他抬头，便见姜欢抱着宋识的胳膊，朝着自己傻乐。
　　宋识的笑容十分亲切，他道：“欢迎来玩儿啊，林伊，见到你很高兴，咱们边走边说，先回去了，好吗？”
　　到的时候，加州正好是早上。阳光灿烂，绿茵阵阵。空气里裹着一丝留的住的暖意与留不住的清凉，扑在人脸上，细细的。
　　他们开了两辆车，一辆奥迪，一辆宾利。宋识给了宋机一把车钥匙，便带着姜雅姜欢去另一辆了。
　　地广人稀的地儿，家家户户跟前都有片院子，宋机家的院子里养了棵老树，枝繁叶茂，片叶豪大，树下扎了个木质的秋千，起风时，便跟着荡来荡去。
　　宋机家的别墅有三层，一层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半开放式厨房、餐厅、客厅、书房都在一楼，二楼是宋机、姜雅的卧室，以及一间客房、三楼是宋识姜雅的卧室、宋家爷爷的房间，以及一间书画室。
　　宋识在转行做生意前，是建筑师，这间房子，便是他自己亲手设计打造的，每间房都不小，设计简约大气，更看的出品味与雅兴。
　　林伊住在二楼的客房，如今才9点，考虑到时差，姜雅让他们先洗漱休息，宋家人则默契地留在了一楼，准备午饭。
　　客房是带浴间的，林伊洗漱完出来，她坐在床上，看着纱窗随风轻轻飘动，外头的天又蓝又高。
　　如果说在这样的经济悬殊差距前，心里依然静如止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比起经济悬殊，更多的还有宋家细节上的做派与言行中清晰可见的教养，让林伊心里感到为难。
　　在两个家庭中，比不过的，何止家世。
　　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头发末梢低落，一颗、两颗，浸湿白洁的床单。
　　林伊的头脑异常清醒，也异常模糊，像每个失眠的夜晚里，总会引发诸多不堪信任的想法，无论多有力，总也撑不过一夜好觉后。
　　林伊看着蓝天，看着鸟儿飞过去，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噔噔噔——”敲门声很轻很浅，但也足以惊动林伊。
　　她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干了，她抬手抚了抚头发，别到耳后，才轻步走过去。
　　门打开，是宋机站在门外，双手插兜，对她痞里痞气地笑了笑。
　　宋机道：“你睡的着吗？还是下去走走？”
　　林伊的目光安静，她看着宋机，朝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是也。与其让她独自坐在这儿斟酌，她也想去跟宋家的长辈们聊几句。几句真心的。
　　可能是对她的看法，或者说是对他们在一起的看法，都可以。
　　得有所知，才能应其备。
　　一家人正在厨房里准备，姜欢洗菜，姜雅切菜，宋识做菜。几个人的话不多，但是行动默契，有规有矩。
　　也是到此刻，林伊亲眼看到了，才明白姜欢洗菜其实也比她利索的多。而去年宋机所对她说的，也不过是在安慰她。
　　姜雅看了一眼姜欢，她拿起抹布擦掉水池边飞溅出的几滴水，叮嘱道：“洗菜就洗菜啦，要注意动作，不要把水溅得到处都是，影响旁人呀。”
　　宋机道：“爸！妈！”
　　姜雅抬头，见到两人，她将手洗干净了，在抹布上擦干水后，对林伊道：“睡不着是不是？今天天气不错，林伊，要不要一起去院子里看看我养的花吧？”
　　姜雅说着，已经解开了围裙。
　　宋机下意识偏过身子轻轻挡着林伊，刚要说话，林伊却开口道：“好啊，姜阿姨。”
　　林伊穿着一身束腰绿呢大衣，亭亭玉立，站在宋机身后，她的目光依然安静而淡然的，面上带着轻轻的笑意，宠辱不惊，行止大方。
　　是林伊姐姐啊！姜欢的内心是倾佩是敬意，几乎是从那一次对付完骗子后，林伊已经成为了她眼里勇敢的神奇女侠。
　　姜雅朝林伊轻笑着点点头，她将围裙递给宋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厨房帮你爸，也是很久没见了，去，陪陪他。”
　　宋机面上嬉笑，却没接，暗地里，他牵着林伊的手紧了几分，是以询问她的想法。
　　林伊的内心在宋机的举止里，反而渐渐踏实，她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我跟阿姨出去走走，一会儿见。”
　　宋机这才看向林伊，对她笑了笑，又接过姜雅手里的围裙，嬉皮笑脸道：“姜雅同志，拜托了，关键时刻，可不许掉链子啊！长点眼力劲儿，照顾好我女朋友，儿子未来的幸福，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也。”
　　姜雅听的噗嗤一笑，拧着宋机的胳膊，半推半就将他往厨房搡，又狠狠拍了他一把。
　　在一众的嬉笑中，姜雅对林伊道：“走，咱们偷偷闲，出去晒晒太阳。”
　　林伊跟着姜雅到了室外，院子里的花，一朵朵也能开的茂盛，阳光攀爬到林伊的头发上，一些过于轻盈的发丝毛躁地浮了起来，无法再遮掩这具淡定的身体里，装着怎样的忐忑与青雉。
　　姜雅拿起花圃旁的棉手套，认真套好来，又拿起一把剪刀，带着林伊往院中走去。
　　青白交集的树荫间，她们一寸寸地赏，姜雅时而修剪，时而拔掉藏在其中的杂草。
　　林伊站在她身边，她看着她，两人都在斟酌开口的第一句。说什么为好。
　　最后还是姜雅先开口了，她道：“你看这花，看似生长在风雨中，可它出身加州，从一开始，便挑了最适宜生长的这儿，松土时，有我们，暴雨时，也有我们，哪怕是长了杂草、歪了方向，还是有我们。”
　　姜雅说着看向林伊，她轻笑了笑，一语双关道：“这花儿看着长得多好啊，美丽、丰盈、花团锦簇，可若是不再这儿、没了我们，它能长成什么样呢？其实，哪怕是生育它的我，也是不敢保证的。”
　　姜雅说着，举起手里拔掉的野草道：“它们却不同，没人爱惜，没人兼顾，却逢春风吹又生，永远不死、永远不灭。它有它的好啊，坚韧、顽强，永不放弃。”
　　林伊静静看着姜雅手里的杂草，花儿是宋机，野草是她，她明白。
　　姜雅将野草拧成了两段，又丢回花圃里，道：“要想花儿永远灿烂，其实很难，更免不了受苦、受委屈，就好比这野草，我得掐了才能再丢回去，由它化作春泥更护花，你说，这样在一处，可以吗？”
　　姜雅紧紧看着林伊，观察着她的每一处表情。她低垂着眸，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深意。
　　好一会儿，林伊才抬眼看向姜雅，肯定道：“可以的。”
　　姜雅点点头，轻笑了笑，道：“挺好的，林伊，这花，其实脆弱矜贵的很，人生说短不短，难免有骤雨难熬的时候，既然你愿意养，便拜托你了。”
　　姜雅的神情真诚认真，那一刻，林伊切实地感受到了姜雅对宋机计之深远、护之久长的爱。
　　并没有觉得姜雅请自己让步是为委屈，林伊心底羡慕宋机，更为宋机高兴，这样真好，这样最好了。她也是希望她的花儿终身快乐幸福的。别受她所经历的苦。
　　林伊轻笑了笑，也认真承诺道：“阿姨，请您放心。”
　　姜雅欣然笑了笑，她带着林伊接着往下走，道：“宋机的奶奶是葬在南苏的，前几天，宋机的爷爷还在说，落叶归根，他想回国了，等他哪一天去了，他要葬在他的妻子身边。”
　　“其实，外面再好，不过是名利场。说着人心换人心，但谁也不知道，得来的，究竟是真诚还是虚伪。外面，始终是不如故土的，我们都很清楚，最后，我们会回去的。”
　　姜雅说完，便有意倾身翻看花圃，刻意留了段白，供林伊揣摩。
　　等她剪断一根枝桠，丢回泥里，她才看向林伊，又问道：“宋机是在南苏发展的，你在京北，两人异地......的确是辛苦了些，未来呢，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林伊想的也简单。她看着姜雅，坦白道：“我今年大四，已经问过学校老师了，大概率是可以得到本校保研资格的，所以至少未来3年，我还得留在京北。”
　　姜雅道：“哦，真优秀呀。那，读完书呢？会回南苏吗？——那儿始终是你们的家乡。”
　　家乡？南苏也不只是家乡罢。还有躲不过的家长里短，逃不掉的生死疲劳。可关于林勋也好，关于朱颜也罢，都是林伊几乎难以启齿的部分，她无法说。
　　在这条追求幸福的道理上，她唯一的资本，只有自己。
　　林伊低垂着眸子，竭力藏好内心的波澜，久久，她才道：“应该可以吧，等毕业后，宋机在哪，我就去哪。”
　　这是她给自己的期限，对于朱颜的未来，无论她是否放心，到那时，她都得放下。
　　她突然有些理解朱颜的选择。人生、幸福、所有关系的商榷，几乎都是在一场场地交锋中，各自让步的。
　　为了得到自己不能割舍的，便得割舍掉难以割舍的。哪怕是艰难、痛苦、残忍，我们都无法避开选择，有取有舍。
　　她们都做出了选择。更深远地说，这个选择，其实早在9年前就做好了。朱颜选择了她的路，只是林伊用了9年，也没有走出来。
　　时至今日，回首已是阑珊。林伊望向悠悠蓝天，如今，在宋机身边，她真的很想认认真真走好自己的路。
　　——关于过往，也谈不上舍弃，只是换一种活法。
　　姜雅看着林伊，也许是结果令她欣慰，也许所有进展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轻笑了笑，道：“这样最好。我们可以在南苏给你们买套三层的别墅，你们住三搂，一楼二楼拿来给宋机做摄影工作室，你觉得怎么样？”
　　林伊低头看着姜雅，只见她笑容温和谦柔，道：“跟我们住一块儿，怕你不习惯。分开住我们也愿意的，只要偶尔周末，可以一起出来聚聚餐喝喝茶便好了。”
　　明明姜雅的每一句，都似是在与林伊商量，可于商量中，她已经规划了所有范围，也提出了所有要求。到此时林伊才能肯定，表面温软的姜雅，才是逼得最紧的人。
　　她真的愿意野草与鲜花长在一处吗？
　　林伊静静看着姜雅，好一会儿，她才问了句：“阿姨，关于宋机卖了商铺创业，您是怎么看的？”
　　姜雅看着林伊，她的笑容不减，她真诚道：“挺好的，林伊，我相信宋机的选择，我也支持他。所以，我真诚地祝你们顺利、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