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南苏》春甜花花

27、饭局

　　宋机所在的摄影公司，用三个字形容便是：高、尖、精。老板是个有资源的人，将公司业务主要定位在了高端定制摄影。
　　一组照片至少是六位数起步，靠着与几家传媒公司、影视集团合作，每个月都有非常稳健的业务收入。

　　为了便于甲方挑选，公司一般都是外聘模特，林伊所应聘的岗位，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也是宋机入职后，向公司专门要来的编制。

　　招聘挂了一阵子，见宋机的回应意兴阑珊，人事也没怎么上心，直到林伊来，直到一切突然定下。

　　林伊来了，跟着宋机在公司里刚转了两天，便被导演黎珍叫着去拍新接过来的茶饮广告了。

　　林伊的镜头感很强，领悟能力也高，黎珍的确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直到一整天的拍摄按时顺利拍完了。

　　林伊帮忙收拾完东西，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辞呢，倒是黎珍抢先留下她跟小组的成员们一起吃饭。

　　大圆桌围坐满了人。黎珍让林伊坐在她旁边。
　　林伊起了茶，便给自己与邻座两边的人倒上了茶，烫杯烫碗。

　　见黎珍的杯里干净了，林伊轻声问道：“黎珍姐，您想喝什么呢？”

　　“呀！”黎珍的感叹不算小声，充装满了整个屋里，一房的人便跟着看了过来。

　　“林伊话不多，我还以为是闷葫芦呢，没想到啊，还真是有眼力劲儿，一进屋便是端茶倒水的，还知道问我喝什么。”黎珍朝着满桌人不阴不阳地笑道：“能来事啊！怪不得能被招进来。”

　　“哎哟，好姐姐，您可不能被这点热心给收买了啊！您说，您想喝什么？我来给您倒！”坐到黎珍另一边的男模特刘野笑道：“我说林伊，你动作可真快啊！我刚要表现呢，你倒好，把机会都抢去了？不人道啊！”

　　一个讽她心机深沉，胜之不武，一个贬她阿谀奉承，道义无道，林伊终于能确认黎珍看着她的眼神了，是虎视眈眈的忌惮，是深藏不露的敌意，那么，为什么呢？

　　桌上两人对林伊的恶意抹黑，纵然装腔作势地粉饰，实则却也明显。满桌人面面相觑互换眼色，都端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

　　毕竟是以调侃的口吻，不仅能往“开不起玩笑”处退，再不济，更有“职场破冰”的荒诞借口，林伊若是冷脸，或是激烈反应了，都能成为惹眼的笑料，更给了她两机会对她进行堂而皇之的职场教育。

　　明晃晃的软刀子，招式常见，也不好对付。

　　“就是就是！”在坐的有的看懂了，有的没看懂，也跟着不着调地随意附和。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哦。”林伊望向黎珍，又望向刘野，脸不红眼不热的，她轻笑了笑道：“一般跟前辈们出门，按规矩，不都是晚辈倒茶吗？嘿，是我自作聪明了。我不知道在职场里还有这些门道呢，嗯，有学习到。”

　　林伊说着，又望向在坐的其他人，不疾不徐笑道：“那我今晚就乖乖吃饭，绝不给各位前辈添乱！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们见谅。”

　　林伊有意将话满满地填上了。省的刘野跟着她的话头，借机使唤她。她不认他泼来的脏水，也不打算自轻自贱。

　　是了是了，今晚就乖乖吃饭了！她不准备再做任何事，免得又“自作聪明”。

　　“林伊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坐在林伊另一边的制片人张晋放下一直端着的手机，圆场般乐呵呵地笑道：“总感觉她这人话不多，好像从头至尾没说过几句，但仔细留意，又会发现：她只是说话少，显得不够热闹而已。”

　　“我看是她长得太漂亮了，你光顾着看人去了。”刘野望着张晋不怀好意地玩笑，又调转话锋，刁难林伊道：“林伊，有男朋友吗？来来来，瞧瞧在坐的哥哥们，有没有你喜欢的类型？有一个算一个！陪美女玩玩，哥哥们不嫌人多的。”

　　这话的分寸比较难拿捏，在坐的倒没敢再轻易地附和了，有的夹菜，有的喝茶，隔岸观火，是道不明索性闭嘴。

　　有一个算一个？这算什么意思？玩玩？又是怎么个玩法？

　　刘野的言辞隐晦又直接，叫人平白无故地受辱，想反驳，又极可能会被倒打一耙般回怼“想多了，真没想到你想的那么荒淫”，甚至他还能顺杆儿爬地来一句：“你要真这么想，不介意的真能陪陪你”。

　　这是道针对美丽女性的陷阱题，你不能不机灵，更不能盼好不看糟，忽略他的恶意。林伊知道，这一番话直接将她拽到了淫暗的谷底，她甚至分不清，刘野在侮辱谁。

　　“一生很短的，只够爱一个人。”林伊望着刘野，目光认真，叫人毋庸置疑，她念了句歌词：“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林伊没有直接回答刘野的问题，同时，也谁都没得罪。见刘野还想开口，林伊又反抢着问了一句：“刘野，你谈过几个女友啊？你应该也很受女生欢迎吧？你都是怎么处理的呀？”

　　本以为林伊会是团软棉花，要么是任人揉捏，要么呢便是锤进去了也收不到回应，两败俱伤各自气闷，可瞧着林伊的几个回答，都还算聪明得体，黎珍轻挑了挑眉头，深深望了林伊一眼，意味深长。

　　刘野睨着林伊，不羁道：“不喜欢的都拒绝，缠的紧的，我都成全了。谈过几个？那可数不清。”

　　林伊眉头挑起，面露惊讶，她望着他，最后如被逼无奈般讪讪一笑，只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上茶，举杯慢饮，似压惊般。

　　她的反应很真，所以满桌没有一人能猜透她这幅反应是作真还是作假。

　　大概率是做给大家看的，也算是表态了。毕竟大家也心知肚明：能对她说出那番话的人，有这样的恋爱态度又有什么意外呢？

　　张晋睨着林伊，她没有躲闪，还是坐的很直，如一杆瘦竹矗立在风雨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任人打量，风度翩翩。从头至尾，她都没表现出生气，甚至大度地让人感觉不舒服。

　　刘野不冷不热地嗤笑了声，给黎珍递了个眼色，便没再与林伊纠缠了，给自己满上酒后，他开始围着圈儿地跟人喝开了，满口的“辛苦了，吃好喝好”，一副张罗宾客的姿态。

　　黎珍接着问林伊道：“你是在京北电影学院读书的对吗？暑假结束后就回京北上课？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啊？当演员？”

　　我犯得着告诉你吗？林伊笑望着黎珍，嚼完嘴里的菜，咽下后，才道：“嗯，对。未来的事目前还不清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噔噔噔。”房门被敲响了。满桌人都以为是服务员，也没关注，只有张晋抬头看过去，见到是宋机，他起身，朝他招了招手。

　　黎珍见状手里一顿，也跟着望过去。便见宋机穿着一身做旧的蓝色大t恤，带着一条装饰项链，黑色的工装裤笔直紧身，衬的人高大而帅气。

　　他朝张晋招了招手，扯起嘴角，笑容阳光干净，温柔俊逸。
　　宋机道：“Hello！”

　　林伊把菜夹进碗里，这才抬起头跟着望过去。

　　宋机望向黎珍，指着张晋解释道：“我是来找张晋吃饭的。”
　　张晋道：“要不一桌吃吧，再加两个菜？黎导，你说呢？”

　　黎珍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沉沉的眼底已经被光点亮，她紧攥着筷子一端，含羞地朝宋机笑道：“一起吃呗，好不好？”

　　黎珍喜欢宋机？林伊望着黎珍，并不太质疑自己的这一洞察。基本上是确定了的，爱一个人的目光，简直无法掩藏。

　　呼。原来如此啊。林伊心里有些了然。

　　“来来来，坐我这儿。”张晋说着扯过一张凳子加到自己旁边，等宋机过来时，他已经按着他，将他推坐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也就是林伊的身边。

　　林伊斜睨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头吃碗里的菜。

　　刚好有服务员进来，张晋举手喊道：“服务员，加双碗筷！”
　　黎珍也跟着道：“菜牌也麻烦给我一下，我加几个菜！”

　　“真出息。”刘野睨着黎珍，不屑地念叨了一句，又举起杯跟别人喝起来了。

　　趁着空档，宋机拿手肘推了推林伊，见她终于又看向自己，他才微低着头与她说悄悄话道：“一般人很少有人会把自己坐热的凳子让给别人坐的，这不太适合。但张晋这么做了，你觉得他是不是马大哈？”

　　林伊睨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问似答道：“这是——你让张晋给你留的位？”

　　宋机一听，忍不住扭了扭身子，不甘心道：“死丫头，眼睛真毒！要不是怕你不适应职场氛围，我才......”

　　“我没你想的那么没出息。”林伊打断宋机，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道：“宋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当了很多年的班长，当过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跟同学们吃饭，跟老师们吃饭，跟企业老板们吃饭，像这样的场面，我都是见过的。”

　　宋机一时间竟有些无话可说，她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没有他照顾的地方，其实已经成长了许多。可他还没有适应。

　　见宋机眼里有些失落，林伊下意识自省自己的坚硬，是她不解风情了，是她伤害了他对她柔软的好意。

　　“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林伊伸出手扯了扯宋机的衣袖，轻轻的，似撒娇般，她朝他粲然一笑，道：“原来有哥哥来陪着我，来给我兜底的滋味，还挺好的。”

　　“是吧！”宋机望着林伊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细手腕，忍不住笑了。可心里却意外的酸。

　　他忍不住地想：他好像真的来晚了，会不会来晚了，她真的就不再需要他了。那么这次重逢，最后会不会只是为了珍重地告别呢？
　　哎。

　　黎珍道：“宋机，我给你点了你喜欢吃的莲藕排骨汤、啤酒鸭，还有芦笋炒瘦肉！”

　　“不是。”林伊下意识地回答。她记得的，宋机喜欢吃的是鱼虾、是牛肉。无论什么做法。

　　黎珍怪异地睨着林伊，反问道：“什么不是？”
　　“没什么，我问她点事儿。”宋机笑着朝黎珍摆摆手。

　　借着给林伊夹了一颗西兰花的掩护，他凑到她身边，轻轻回道：“我现在是了。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还喜不喜欢这些菜。”

　　现在是了，是她喜欢吃的菜也成了他喜欢吃的。从不了解，到习惯，到友尽皆知，他得点过多少次这样的菜？

　　林伊拿筷子的手忍不住一顿。她看着眼里的西兰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热。

　　黎珍望着迟迟没动筷的林伊，带着几分期待般，试探问道：“你不喜欢吃西兰花？不喜欢就丢掉吧，别难为自己。”

　　宋机听着忍不住脊背一僵。
　　林伊察觉到，她抬头望向宋机，笑道：“喜欢的，只是我本来就不挑食，所以一直没发现。我刚刚才意识到，原来我小时候喜欢的，现在也还是很喜欢。”

　　宋机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到林伊吃下西兰花，他也给自己夹了一颗，吃进去，细细咀嚼。

　　西兰花吸汁很淡，更多是的它原本清新的口感，根脆棚软，吃着吃着，便能将软硬都体会了。

　　不是才招进来没几天吗？他两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亲密了呢？望着他们两，黎珍不自觉呆愣住了。

　　悄悄旁观的刘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转了转底盘，将宋机面前的西兰花转走，举杯起身对宋机道：“宋导，我敬你一杯......”
　　宋机道：“哦，谢谢啊。”

　　见宋机举杯站起来了，刘野眼里闪过狡黠，又紧接着将黎珍眼前的杯子塞进她手里，扯起她道：“祝你跟我姐，未来拍的片都能得奖，载誉归来，事事如意！我干了！”

　　黎珍瞪着一双诧异眼，望了望刘野，又望向宋机，他和她隔着林伊并排站立，同享一道敬。这心情奇妙，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见刘野举杯喝了个透底，宋机和气地笑了笑，看向黎珍举杯示意道：“那黎珍，祝你早日爆火。”

　　“好，你也是。”黎珍不饮自醉，慢慢把杯里的酒喝完。只觉得晕乎乎的，一颗心激动又忐忑。

　　黎珍刚坐下，却见宋机往茶杯里倒上酒，举起杯又站了起来。

　　宋机笑望着众人道：“林伊是我招进来的，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她。希望大家都能对她，多多关照，最好是能让着她点！别伤着她的心。——要是她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沟通，哈哈，谢谢各位了。”

　　他知道她可以独自应付的很好，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多此一举了，可是他也觉得自己……不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