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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恶战 ...

  •   朱颜和林勋吵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天阴恻恻的,如浓墨般,灌的世间死气沉沉。

      林伊望着窗前护栏,一条一条的围栅,将内里困束地像间牢房。
      她坐在里面,瘦胳膊下压着她准备参赛的作文。

      这样的夜里,一点点声音都如长了脚般,走得好远。
      她听见二楼的林勋愤怒的呵斥道:“这钱是哪来的?啊?”

      钱,什么钱?林伊心里忍不出一颤,又缓缓反应过来。
      原来已经进入了下一个场景,明白了这一场东窗事发为何而来,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租下3楼的客友在见识了林勋与朱颜近乎疯子般的对战,与林伊神经质地寻死后,怕成了人命官司里的目击证人,没过几天便搬走了。

      如今,没有人再来劝阻。只需在爆发中等待灭亡。

      风雨如晦,早登极乐。她等待命运来临。

      “隔壁阿芬说了,你最近总是等我出门了就出去,你干嘛去了?说!”林勋的威吓分外粗鲁。
      他仿佛只信这一套,总以为破天的骤雨才能冲刷出隐蔽的真相,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其实从来也没分清过。活的很糊涂。

      这一瞪一呵,如钟馗般恶煞满身,朱颜吓地瞪圆了眼,下意识紧捂着胸口,深深呼吸着。
      太多这样的开场,让朱颜为可预见的下文而胆颤,又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里,就要生病。

      “找……工作。想找点儿事做。”朱颜实话实说。

      林勋气笑了,推着朱颜的脑袋怒骂道:“我爸你照顾好了吗?林伊你照顾好了吗?这两个大活人你不照顾好,你想出去找事做?”

      漫长地细碎地羞辱中,林伊似乎听到了女人似有若无的反抗。可她分不清这些声音是来自她的心底还是来自朱颜。
      ——在这样的凌辱里,她们心意相通。

      林勋还在喊:“朱颜?你他妈是不是贱命啊?咱家里缺你这两个钱了是吗?缺你什么了?”

      缺的是你对家庭主妇的尊重与支持,缺的是你意识不到你养家糊不过是义务却非要一家人用地感恩戴德。
      林伊再忍不下去了,她想要冲上楼,可她却发现:双腿如灌了千斤重的铅般,拖着她寸步难行。
      她只能慢慢地往朱颜那儿爬。

      “说!这钱哪来的?你不要告诉我是你挣的,呵,这才几天的功夫,能挣五千?你倒告诉我,什么活儿这么挣钱?啊?”那声怒呵如狮吼般在夜里喊开了。

      如此饱含深意的质问。如冬日输液,一点点凉寒之气渗入血液里。

      林伊死死地抓着栏杆,她听见自己手脉上的心跳声,冷静地、诚然如故地跳动。
      好奇怪,竟不是剧烈。
      是血静下来了,心静下来了。好像麻醉蔓延开了。

      “你就是仗着自己好看,平时也是,跟男人们谈笑风生,嘻嘻哈哈,你这个贱人!你说,你到底出去干嘛了?你跟谁乱搞了?”林勋拽着朱颜的头发,将她仰按着,逼她看着自己。

      猜忌沿着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一路淌了下去,遍地腥臭。一场荒唐的诬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越扯越大。

      朱颜望着林勋,她的胸痛剧烈起伏,佐证她的悲愤,她道:“多少次了,林勋,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不累吗?我已经不指望你信任我了,真过不下去了,我们可以离婚……”

      “啪!嗵!啊。”闷拳、巴掌跌跌荡荡地撞进了空中,打断了朱颜未完的话。

      林伊站在进门处,紧盯着林勋举起又落下的胳膊。这次,她忘了闭上眼睛,她呆住了。
      彻底看清了她的父亲是怎么殴打了她的母亲。10岁这年,以及24岁复还的这一场。

      林勋咬牙切齿道:“离婚?离婚了好成全你跟别人双宿双栖?你做梦!呵,朱颜,你给我死了这条心,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就算离婚,也得等到你人老珠黄、没人要的时候,我要看你发烂发臭!”

      多么恶毒的威胁。多么可怖的诅咒。
      林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埋进了冰里。被冷腌制地入了骨。不会再好了。
      她曾很信任她们的反抗,可现在,她迷茫了。

      为什么?为什么朱颜的举刀反抗,林勋不畏惧,朱颜的好言相劝,林勋也不领情……
      难道要永远如此吗?永远经历肮脏的诅咒与一顿拳打脚踢?这一场内斗,究竟有没有出口?

      面对林勋独裁专制,林伊突然觉得她们更像两条被置身鱼缸里的鱼,在这片方寸之地,无处可逃。现在,那溺水般的窒息感又一次涌入她的口鼻。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闷拳过境,林勋松开手。
      朱颜狼狈地瘫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被抓的凌乱不堪,脸颊青紫,嘴角残留血迹。
      她的眼神几近绝望,她像块放弃挣扎的破布,呼吸透着死气。她内心悲绝,悲绝而隐忍。

      林勋道:“还是不肯说吗?”
      朱颜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冷笑。再抬头看向林勋时,她如一把出于报复的利剑,深深地刺了出去,她道:“钱是林伊比赛得奖挣的。她让我藏好了,等我跟你离婚后,她跟我,我们拿这钱过日子,”

      这场没有硝烟的报复,终归是被朱颜点燃了。举重若轻,寸寸沦陷。
      她迎了上去,分不清是要去认死,还是去求生。
      仿佛是下了狠心,想着:既然不能求和,那就同归于尽,酣畅淋漓。

      “你骗谁?我都看了节目,谁得奖了谁没得奖,一目了然!”林勋仓促地否认,带着一丝慌张。
      被背叛的慌张。

      林勋的情绪变化叫朱颜看的痛快,她轻勾起唇角嘲讽地笑道:“你以为你值得被选择吗?就凭你打人厉害?呵,我告诉你,林伊也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你这个垃圾!”

      “啪!”林勋一耳光子甩了过去。朱颜只觉得自己的半张脸都麻了。

      “我嫁给你,不嫌你一穷二白,不嫌你没有工作,不嫌你爸扒灰败家,好多事我都无所谓!我嫁给你!跟着你去帮工、砌墙、粉刷,好不容易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你就这样对我?你还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朱颜算着旧账。恨不能戳他心窝。

      林勋紧扯住朱颜的头皮,道:“朱颜你敢侮辱我妈?”

      朱颜知道,她算是狠狠戳进了他那副藏着敏感自卑的骨头。

      她望着他轻蔑道:“我怎么不敢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病死了?你妈就是跟人跑了!可惜了你从食堂的洗碗槽里捡回的剩饭,喂活了你这个畜生!打女人,你不得好死!”

      林勋:“我……”
      朱颜打断林勋,接着道:“林勋,你也很渴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吧!哈哈,你记住了!你的幸福都是被你自己亲手毁了的!”

      父母的争吵从来鲜血淋漓,而里面蕴含的杀伤力与信息量也都超乎了林伊的想象。
      林伊只觉得尖叫已经到了嗓子眼。她已经能够确认:没有任何既定的程序在阻碍她。她明白了,原来困住她的,是心。
      趁自己尚未反应过来,林伊随手拿起桌边的铁盒子砸了过去。

      ”砰——”林勋的脑袋被砸中了,他回过头望向林伊,目光如死灰,带着浓郁的丧气与恨。
      “呵。”林勋转身,他还捏着拳头,手臂上泛起根根骨节,他紧盯着林伊,脸色带着不明的阴沉凶狠,他朝她走进两步,说:“林伊,你来的正好……”

      林伊忍不住一激灵,她望着林勋,便见他举起手里的一叠钱,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妈说这是你的奖金?你撒谎了?”

      林伊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吓疯了,她紧咬着嘴唇,一刻也不敢松懈。
      可林勋揍人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看到林勋一步步朝她走近,她似乎是很清醒,又似乎是已经昏了头了,总之,她鬼使神差地摇摇头。

      可耻,废物。你怎么可以背叛你妈?活该她不要你。林伊在心里怒骂自己。
      宋机说对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害怕林勋。曾几一度她也是这么相信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她很害怕林勋。——以为已经不怕了,其实还是很怕。
      她不得不承认。

      “呵。”林勋朝她冷冷一笑,又轻哼着,转头望向朱颜。是找她算账的眼神,是自认为识破了她的谎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朱颜看了林伊一眼,神情复杂,似是在意林伊的背叛,又似是不在意。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也无意于嘲讽。

      “林伊,你回房间去。写完作业就睡觉,别再上楼了。”朱颜冷淡地说着,甚至带有一丝安抚地哄:“去吧,乖。”

      谢谢你,妈。
      好的。我乖。
      林伊走了出来,她努力忽略身后的声音,忘记朱颜看着自己的眼神。

      她想要逃走,逃离南苏,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一个没有朱颜和林勋的地方。没人见识过她的阴暗与卑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才是这场游戏的开始。这才是逃离南苏的开端。

      “啊!”她听见朱颜受疼受惊地呼叫。
      “嘶!”她听见林勋倒吸一口凉气。
      林勋吼道:“你敢打我?!”
      朱颜吼道:“你再敢打我试试!林勋!你他妈的给我听着,我要跟你离婚!这次,我一定要跟你离婚!你跟你女儿,都是贱货!没一个好东西!”
      ——朱颜不准备忍了,真的忍不住了。

      离婚,对,离婚啊,妈妈。林伊想起来她们的目标。她找回来了,她吓丢的魂智。

      她一直猜不中战争的结尾,不知道火何时会燃尽。
      今天,算是彻底揭晓了。她能听得出来,这一次的朱颜,比起愤怒,更多了一份勇敢。
      这一次,不再是我与你同归于尽,而是:我必须和你分开。

      分开好,分开是好的。林伊想了这么久的今天,终于来了。

      只是有些遗憾,她没准备好,她还没有获得和朱颜一起生活的资格。——算了,如今,她又有什么脸面和朱颜一起生活呢。朱颜又怎么肯要她呢?

      林伊的泪潸然落下。她轻轻地擦干,却不知道是在为谁而哭。

      “轰隆隆!”一声雷鸣,大滴大滴的雨终于砸了下来,掩盖纷乱,掩藏腥膻。

      很多人不知道,阴郁也是有力量的,摧枯拉朽,浩浩荡荡。
      林伊抬起头,望向窗外乌压压的天。她的脸色渐渐阴沉,黝黑的眼睛里,透着决绝的劲力。

      林伊再一次捏紧了拳头,她急步走到电话边,一鼓作气,终于按下了那三个数字:110。
      她的手在颤抖,死死掐着一圈又一圈的电话线,她低着眸,嘴唇乌青。天不算冷,可是她冷。

      “你好,这里是110。”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些友善。

      “喂,你好,我要报警。”林伊半真半假地、哽咽着祈求道:“求求你们快来吧,我爸在打我妈。你们再不来,我妈都要被打死了!”

      “乖乖,你别哭,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来!你告诉阿姨,你们家的地址是多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家住在杨林路......”林伊的眼里只有冷意,没有悲伤,她做着戏,一股脑儿地报上地址。

      直到挂掉电话,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瑟缩了一下。

      她真的报警了。本来就是林勋做错了。
      听着楼上的摔打声,她甚至希望朱颜能狠狠地、尽情地伤林勋一顿,痛快为自己长久忍受的家暴报复。

      “不要怕下手狠了,没关系的,妈妈,你现在是正当防卫。而我将是你最好的人证。”林伊跪坐在地上,仰望着窗外窄窄的雷雨天。

      她在这样的夜幕里,终归还是输得彻底。
      夜好漫长,谁能照料等待黎明之人的干涸内心呢。

      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了。可不熬过去,又不行啊。

      也许是土腥味漫漫翻涌上来,林伊只觉得胃像是被人狠狠地搅扰了一番,身子忍不住一抽。

      “呕。”她最终还是吐了出来。
      可被人强塞进心里的污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林伊没有原谅自己10岁的懦弱。所以她一生活在自责的折磨中,成了病态。
    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自己,与自己和解,有时候,你也是迫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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